恒温天气 第2章 恒温天气

沈茗安和沈荻安这对姐弟的争吵，最终在温穗身后那人的制止下告一段落。

说是“制止”其实并不准确，他只是站在腊梅树前轻轻地拍了三下手，两人便奇迹般地安静了下来。

沈荻安开始恶人先告状，撒丫子一般跑了过来：

“小叔，姐姐胳膊肘往外拐，把我的琴房给这丫头住。”

他指着温穗的鼻子，边说话还边轻蔑地朝她竖了一眼。

“小叔……”沈茗安也走上前来，其实论年龄，她小叔沈墨恒也就比她大了一岁而已。只是气质和身份地位差异悬殊，明明早被允许了直呼其名，沈茗安还是每次都忍不住这样称呼：“你今天不是在房间研究古画吗，怎么下楼来了。”

“你们太吵。”沈墨恒淡然拂去腊梅花枝上的落雪，神色安静得看不出愤怒，却足以让被他目光扫到的沈荻安吞了吞口水。

顽劣的少年心虚两秒，终究还是不服气道：“都是姐姐，非要把我的琴房给这丫……”

“你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吗？”沈墨恒冷冷打断了他，严厉道：“不许这样称呼别人。”

“温穗……”沈荻安不耐烦地嘟哝道：“重点是我的琴房！”

“如果你需要练琴，主屋那间最大的书房可以给你用，前提是你真的要练琴。”

沈墨恒直视他的眼睛，少年人最心虚的弱点被他的目光毫不留情地剥出：

“现在那间，给她先住。”

“凭什么……”沈荻安似还有不服，撞上小叔深邃的目光后却不再敢吱声，像被主人责骂过的小狗，灰溜溜垂下了头。

“凭这是小叔家，你知道了吗？”沈茗安见小霸王终于被收服，心里也舒坦了不少，补刀道：“他说了最算。”

沈荻安在心里嘁了一声，他其实并没有那么需要那间琴房，快四十平米的卧室足够他打游戏和睡觉了。今天这一波，无非是遇见个身处弱势又怯生生的小女生，他想耍耍威风，跟姐姐沈茗安拌嘴也就算了，真惹到这个家有钱有势有话语权的小叔，沈荻安还是不敢的。

“啧，那就让她住吧。”

“算老子大度！”

不情不愿抛下一句，他跑回主屋内，重重关上了门。

温穗这才在嫂嫂的安抚和带领下准备上楼。

她从一场混战中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头脑还嗡嗡地发痛，她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比如跟为了她大动肝火的茗安嫂嫂道歉，或者跟这个温柔的男人道谢。可她却瑟缩着，什么也说不出。

“啊，介绍一下吧，穗穗，这是我小叔沈墨恒。他是梧桐院的主人，也是如墨集团的掌权人之一。”

如墨集团是沈家的家族企业，主要做珠宝玉石生意，具体内容温穗也不清楚，只在来帝都之前听哥哥说沈家收藏了不少珍贵的文物，让温穗如果看见了，千万不要乱动。

“沈、沈先生好。”她用很小的声音乖乖说道。论辈分，或许她也该叫他一声小叔，可此刻说出口的话，又总怕沾上刻意拉近关系的嫌疑。

“你好。”沈墨恒温柔朝她点了点头，温穗的呼吸好像都停了一瞬：“你叫温穗吗，是个好名字呢。”

是吗，她很想问他。

温穗从来没觉得自己的名字好听，虽然那是她最爱的爸爸妈妈取的，“哥哥叫禾，妹妹就叫穗，一个水稻一个小麦，一家人都不愁吃”，这是父母二人朴实的逻辑。她一直认为这名字普普通通，小学的时候甚至被班里的女生嘲笑过土。

她没想过自己的名字会被这样一位儒雅不群的男士夸“好听”。

沈墨恒嘴角轻扬了下，说话时眼睛正对着她，目光氤氲着几分肯定，她想他肯定没再说谎。

“好了，外面冷，我先送穗穗上去吧。”沈茗安催促道：“小叔，晚上和我们一起去吃饭吗？”

楼梯上的温穗下意识竖起耳朵，捕捉到那句低沉的“好”之后，才庆幸地放缓了呼吸。

比吃到很甜的糖葫芦还要高兴。

沈茗安带温穗来到了东厢房的二楼。

四合院的内部很宽敞，建筑风格和摆件花卉都是复古大气的风格，木质楼梯上摆了几盆兰花，枝叶整齐干净，看上去被专门修剪过。沈茗安领温穗走进第二间卧房，她的行李则由负责打扫卫生的李叔帮忙抬上来。

“李叔和王姨是对老夫老妻了，来梧桐院的时间比我都长呢，这里的杂务都是他们承担的，王姨做饭不错，她每隔两天会来所有住人的卧室打扫房间，穗穗要是不方便的话，可以提前给她打招呼。”

“嗯！”温穗小心跟着，目光游离在走廊边精致的雕栏上，心想这个应该价值不菲，晚上走路的时候，一定要注意别把它们碰坏。

“到了。”沈茗安打开门，将钥匙放在她手上：“以后这就是你的卧室。”

映入眼帘的是一间与外面风格相似的古典房间，米色的墙壁，窗沿和地板都是木质的。宽大的桌子和木柜呈焦糖深棕色，上面摆了几盆绿植和中式画。

看上去有些沉闷的装饰，可铺在上面的床单被罩却是软糯的浅黄色，温穗还在床头柜上瞥见了一个可爱的藤编小兔子，摆在干花香薰蜡烛旁，给整个优雅的氛围立刻添了几分少女情怀。

“衣柜里的冬装是我跟你哥哥一起去商场买的，帝都冬天冷，你穿棉袄会冻坏的，卫生间放了洗漱用品......啊，这个。”

察觉到温穗盯着小兔子满眼欣喜的目光，沈茗安回眸，眯眼一笑：

“这个是小叔拜托王姨编的，这里毕竟之前是琴房，怕你觉得像个老书斋，特意做了点有趣的玩意儿......穗穗喜欢吗？”

“嗯！喜欢！”

心像被一汪春水温过一样，缓缓化了，她又用明亮的眼神望向那朵粉色花灯：

“真漂亮。”

而且还不违背室内的格调，显得特别搭。

“喜欢就好。”沈茗安被她小朋友一样的举动逗笑了，伸手温柔触了触她被风吹乱的黑发：“那我不打扰你了，你休整一下，收拾收拾行李，晚上换件衣服，等哥哥回来我们一起吃晚饭。”

“好。”她再度听话点头：“谢谢嫂嫂。”

沈茗安嗯了声，带上门下楼去了。

温穗听见她的脚步声走远，才真正缓下心来，她坐在书桌边，深深吸了口气，北方室内热乎乎的暖气让身体不再因为寒冷发抖，空气里的干燥却让她忍不住皱眉，心情百感交集。

从今天、从这间小屋开始，她在帝都的生活终于彻底拉下帷幕了。

温穗在卧室里徘徊了一圈，彻底熟悉内部构造后，重新回到床边，拿起那只小兔子，轻戳了戳它竖起的长耳朵，纠结着打算放回原处，又担心积上灰尘弄坏。最终犹豫了会，拿一个小木盒子把它装了起来，像对待珍贵的礼物一般，放进了书桌抽屉里。

做完这一切后，她去浴室洗了个澡，热水暖过被冻僵的十指，好像没那么想哭了。

—

带温穗看完房间之后，沈茗安直接下了楼。

帝都的冬天天黑得早，不到六点太阳已经全落山了，骤雪初霁，她居然在院子里的石桌旁看见了小叔沈墨恒。

沈茗安嗔怪：“小叔不冷吗，怎么不回室内待着。”

“还好。”男人轻应了声：“温穗回房间了？”

“嗯。”沈茗安脱口而出回答，有点好奇一向不爱处理麻烦事的小叔为什么会对此产生兴趣：“看起来还算满意。”

想了想，又补充：“特别是对那只小兔子。”

“茗安。”

沈墨恒忽而抬眸，嘴角扬了扬，略带散漫的声音听不出教训口吻，眼神却夹杂着几分认真：

“下次给温穗安排房间，直接从我的活动室里选，别用荻安的。”

“啊，为什么？”

沈茗安瞪大一双杏眼，感到不可思议，他弟弟沈荻安这么不讲理的小霸王，难道小叔还维护着不成：

“可荻安他确实从不练琴啊？”

料到她会惊讶，沈墨恒忍不住笑了下，解释道：

“沈荻安什么性子你还不清楚吗？你越凶他，他越来劲。要是让他觉得自己的东西被温穗抢了，恐怕以后都不得消停。”

“啊~”

原来是怕两个孩子间产生矛盾，小霸王记了温穗的仇，以后会处处针对她啊，沈茗安这下才算是明白了。

她这个小叔，虽然看上去对谁都漠不关心，细枝末节处，却又十分体贴温柔。

对一个初次见面的小姑娘都暂且如此，要是找个喜欢的女孩子......沈茗安真不敢相信那个人会有多幸福。

唉，这么优秀的男人，怎么会从出生到现在都没谈过恋爱呢。

“我明白了。”到底还是不敢把这句话说出口，沈茗安适时停止了自己的yy，挥手跟沈墨恒告别：“温穗搬进来的事，给小叔添麻烦了。”

“无妨。”

他用左手食指轻轻抚过石桌上的细雪，暖色灯光给他如画般的眉眼镀上一层晕色：

“她还挺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