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冲直撞 第8章 Chapter 8

从饭店出来的时候已经不早了，尽管这条街是N市最热闹的一条商业街，此时也已经人烟稀少。

顾合音在街口跟她们两个告别，自己沿着石板路去停车场。

停车场里静悄悄的，车倒是停了不少，灯只开了一半。

此时周围已经有了此起彼伏的鞭炮声，顾合音立足在车边看了一会儿，使劲嗅了嗅空气中火药的味道。

这是年的味道，也是孤独的味道。

顾合音坐进车里，手指因为寒冷而微微有些僵硬。她没有启动车子，从包里摸出手机，点开通讯录，手指悬停在‘妈妈’这两个字上面。

苏和上一次跟自己联系是什么时候？顾合音已经想不起来了。

她静静看了那两个字很久，终于还是摁了锁屏键。

算了吧，顾合音想。

从顾合音记事开始，苏和在她心里就只是一个忙碌的影子。她总是很忙，忙着讲电话，忙着看电脑，忙着坐飞机在天上飞来飞去。

顾家是从民国时就开始发展实业的旧式大家族，所以顾合音的爷爷奶奶对于顾宗淮娶了一位歌星这件事颇有意见。

尽管时代不同，但守旧的大家族依旧固执的把‘歌星’当做上不得台面的下九流。可毕竟是体面人，即便有意见，爷爷奶奶也并未有什么过激的言论，只不过对待苏和有些冷淡和疏远。

苏和是个高傲的性子，她有着过人的美貌和百灵鸟一样的嗓子，从名不见经传的北城歌舞团一路登上星光璀璨的舞台，顺风顺水。所以顾宗淮父母的冷淡，让她觉得咽不下这口气。

生下顾合音之后，苏和就主动放弃了自己的歌唱事业转而跟着顾宗淮从商。不得不说，她有敏捷的头脑，只跟着顾宗淮学了短短一两年，便可以独当一面，甚至发展的势头渐渐压了顾宗淮一头。

顾宗淮原本以为自己娶的是个貌美安稳的金丝雀，却不想金丝雀成了一只不受掌控的鹰。

苏和的事业版图越做越大，和顾宗淮的关系也逐渐分崩离析。

苏和认为顾宗淮没本事让父母接纳她，顾宗淮则认为苏和嫁给他是为了利用他的财富和名声。

在顾合音的印象里，她从未见过父母坐在一起吃饭聊天。他们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唯独顾合音，从来不在他们关注的范围内。

上学之前顾合音跟着家里的管家、保姆一起生活，上学之后爷爷奶奶就把她接到身边。爷爷奶奶对顾合音也是淡淡的，顾合音有着跟苏和相差无几的轮廓容貌，他们对她亲热不起来也很正常。

五六年级那两年，爷爷奶奶陆续离世，外婆从北城来到N市照料她的起居生活。

她高二那个除夕，外婆在跟苏和大吵一架之后带她回到北城。从高二下学期到高考结束后的那个暑假，顾合音在那里度过了人生最快乐的两年。

想起外婆，顾合音眼眶有些酸了。她从副驾抽了张纸巾摁在眼睛上，很快就洇湿了两团。

外面一阵喧闹声靠近，是一伙喝的东倒西歪的年轻男孩，各个打扮的都很‘潮流’。顾合音收回了要去拧钥匙的手，想等他们先走自己再走。

几个男孩分上了三辆车，有一辆停在顾合音的车后，车尾对着车尾。另外两辆车子迅速启动掉头，鸣笛示意剩下的那辆车快些跟上来。

顾合音抬眼瞄向后视镜，后面那辆车发动，红色尾灯亮起来还没有两秒，倒车灯却也跟着亮起来了。

她心里一阵不好的预感漫上来。

“不是吧……”还不等顾合音发动车子赶紧逃开，后面那辆车已经一脚油门撞了上来。

顾合音被撞击力推动往前一冲，整个人趴在方向盘上。

“唉！”她无奈的闭上眼睛。

这一天天的，撞了前面撞后面，这些人真的不是顾宗淮派来的吗？

她把围巾往脸上挡了挡然后下车，后车的几个男孩也跟着下来。这几个男孩态度倒是不错，顾合音还未开口就忙不迭的给她道歉。

“对不住，姐姐，我错挂了倒挡。”开车的男孩微弓着腰，双手合十，面颊上还有不自然的酡红。

另外几个男孩亮了手机上的灯，照在顾合音车尾被撞击的凹陷上。其他两辆车也都重新熄火，男孩们陆续围过来。

男孩们年纪都不算大，也就二十出头。顾合音心里有些疲惫，只开口问那个开车的男孩：“怎么处理？”

男孩很痛快，好像是求之不得，迅速从兜里摸出手机，快速点开微信的付款码：“咱们私了，姐姐你看着决定，多少钱赔偿我都转给你。”

这么痛快？顾合音心里起了疑惑。

他们的车停在停车场没有开灯的一侧，又四下无人。她的眼睛在几个男孩脸上转了一圈，心里明白几分。

她“嗯”了一声，伸手指了指那个凹陷：“我不太懂，你稍等我打个电话找朋友过来看一看。”

顾合音拉开驾驶座车门要上车，那男孩三两步过来伸手摁住开了一半的车门，语气近乎是哀求：“姐姐，我们还赶时间，您看……要不2000块能行吗？”

不过是个不太明显的凹陷，也不是什么新车好车，一出口就是2000块？饶是顾合音不懂行情也知道这个价钱远远超出维修的费用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

顾合音脑子转的很快，声音添了笑意：“既然你们赶时间，那我就不让朋友过来了，只给他打个电话说一声，很快。”

她又指了指小车：“这不是我的车，我借出来开一趟就给人碰了，于情于理我都得打个电话跟人家说一声。你爽快，我也不为难你，稍等我一下就好，我给车主打电话说清楚这事，咱们都好跟人交代。”

男孩上下打量顾合音。她今天穿了件质地上等剪裁合体的羊绒大衣，腿上蹬着一双过膝皮靴，柔软的围巾遮住半张脸。即便看不清全脸面容，但光是露出来的眉眼就足够明艳，是张扬的美。

男孩看看她，又看看这辆小车，心里觉得这样一个风情万种的女人是不会买这么一辆又老又旧小车的，怎么看都不配。这辆车，可能真不是她的。

男孩扭头跟其他几个男孩交换视线，见他们几个都点了点头，男孩也咧嘴笑起来：“行，行。”

顾合音上车关上门，男孩有些歪扭的走远几步，从同伴手里拿过烟抽起来。

她趁男孩们没注意这边，伸手摁下了车门上的锁，然后快速摁了“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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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见顾合音半天没动静，于是掐了手里的烟过来敲敲车窗：“姐，怎么样了？我们还急着走。”

顾合音的心剧烈跳动起来，她隔着车窗玻璃指着手机抱歉笑笑：“正在通话中呢，你稍等，我再打一个。”

小车隔音并不好，男孩听了这话显然没了耐心，鞋在地上踹了一脚，而后低头骂了句什么，又重新走回自己朋友身边。

顾合音的手掌心里沁出了冷汗。她侧头后看，小心打量着那一群男孩，一共9个人，各个都是二十来岁的年轻男人。

她有些害怕的咽了咽口水，心里念叨着希望警察来的快一些，再快一些。

终于，红蓝的警灯点亮了停车场里的黑暗。顾合音低头看了眼时间，22:08，从她打电话到警车赶到一共用了7分钟。这7分钟，顾合音好像一分一秒的度过了7年。

她浑身松弛下来，长长舒了一口气。

几个男孩先是一愣，见警车直奔他们而来便旋即反应过来。

开车的男孩瞬间变了嘴脸，恶狠狠扭头盯着车里的顾合音，嘴里不干不净的骂着。他身后几个男孩伸手拽住他，把他往车里塞。一群男孩如鸟兽四散，一下子都钻进各自的车里发动车子，试图逃窜。

警车来了两辆，早就算准了他们要跑，警车鱼贯开进停车场后就直接一左一右横在停车场唯一的出入口前面。

顾合音趴在车窗玻璃上往后看，逆着闪烁的警灯，车上下来几个警察。

一个警察手里握着警用指挥棒上前一步，指着那几辆车喊：“快点下车！”

顾合音对声音非常敏感，几乎是同一时间，她就记起了这个声音的主人 —— 那个喋喋不休的郭警官。

顾合音的心荡了荡，难不成厉骁也在？

她眯起眼睛，努力往后看，可每个警察的面容都被刺眼的警灯笼罩在逆光中，一点也看不清楚。

三辆车上的男孩们磨磨蹭蹭下来，几个警察手里拿着酒精探测仪围上来，挨个测试。

果然，警察们手里的几个酒精探测仪不约而同的红灯闪烁 —— 顾合音的判断没有错，他们都喝了酒，包括开车的那个男孩。

有一道高大的身影逆着光径直朝她这边走过来。尽管看不清他的脸，但顾合音知道，那是厉骁。

她终于可以打开车门上的锁。一下车，冰冷的空气让她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厉骁走近，宽檐帽下的下颌轮廓更加清晰。他肩上不断闪烁的肩灯将那个小小的‘POLICE’铭牌照的熠熠生辉。

“你报的警？”厉骁开口。

见到厉骁，顾合音一直紧绷的神经才彻底放松下来。她“嗯”了一声，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车尾：“他们撞的。”

她语气中有自己都未察觉的委屈。

厉骁看着她，久久才说：“跟我来做笔录。”

顾合音跟在厉骁身后往警车的方向走，厉骁问她：“今晚是小年，你怎么过的？”

顾合音简单回答：“跟同事一起。”

顾合音在这个角度能看见他宽阔的肩膀和雕塑一样的侧脸。她心晃了晃，语气也软下来，没话找话：“你今天值班？”

厉骁只淡淡“嗯”了一声，没再没说话。

两人走近警车，耗子拿着酒精探测仪跑过来，一指那9个男孩：“厉队，全喝了。”

厉骁锐利的眼风扫过去：“通知队里再来辆车，把他们带到医院去验血。”

“是！”耗子捏着对讲机转身去喊人。

厉骁一昂下巴，示意顾合音看过去：“还记得这里头哪三个人是开车的吗？”

顾合音仔细端详这几个男孩，努力回忆刚才的场景。

不等她想明白，那个撞了她车的男孩却突然骂了一声娘，朝着顾合音冲过来，竟是抬脚就要踹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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