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冲直撞 第20章 Chapter 20

顾合音低头看那两个叠在一起的煎蛋，是很标准的圆形，薄薄一层，黄澄澄的，煎的很嫩，里面的蛋黄好似还未凝固，是她爱吃的那种。

厉骁已经开始低头吃饭：“我第一次到食堂吃饭的时候就发现他们的煎蛋做的很不错，是你爱吃的这种。”

顾合音夹起煎蛋咬了一口，蛋白也嫩生生的，在嘴里一路滑进喉咙。

她有些餍足的微微眯起眼：“好吃。我们食堂的煎蛋火候太大，我已经很久没吃过这样的嫩煎蛋了。”

论起嫩煎蛋，做得最好吃的还得数北城一中门口那家面馆。面馆是夫妻店，很小的铺面，老板拉面煮面，老板娘放浇头做小食。

他们上学的时候自带午饭，晚饭就在学校门口吃。顾合音初来乍到，没有饭搭子，总是自己形单影只。原本厉骁也没注意到顾合音的孤单，直到有一天顾合音下午最后一节课快下课的时候怯生生的凑过来问他：“厉骁，门口那家面馆好吃吗？我看你这两天都在那里吃晚饭。”

厉骁正在做试卷，头也没抬：“咱们口味不一定一样，我觉得还行，你可以去试试。”

“哦……”她尾调拖得很长，尾音上翘，带着天然的娇憨。

厉骁忽的起了兴趣，停笔看她：“你都在哪里吃晚饭？”

顾合音小声说：“就在门口有个小摊子，卖粽子。”

厉骁知道那个粽子摊，摊主是个年纪很大的老太太。说是摊子，其实就是一个被放在马扎上的保温桶，桶壁挂着木牌，写着“粽子两元”。老太太年纪大了，只自己坐在一边看着，桶边上放个塑料盒，学生自己拿粽子自己放钱。

厉骁似乎在等她继续说下去，见她说到这儿就停了话，半天也没继续，有些诧异：“就光吃粽子？天天吃粽子？”

顾合音有些不好意思：“嗯，每天晚上都吃粽子。”

“门口这条街有那么多吃饭的地方，为什么只吃粽子？”

“我……听不太懂这里的方言。只有卖粽子的那里贴着‘粽子’。”

厉骁这才恍然。

校门口这条街都是居民用自家民房改造的沿街房，为了多挣租金，隔成一个个非常狭小的店铺，狭小的连门口挂招牌都不够宽，也根本没人正儿八经装修。

这些店挣得是学生的钱，生意源源不断，基本都是常年开在这里，哪家店卖什么大家心里都门儿清，菜单根本没用，所以久而久之就没有了，顶多墙上刷个‘面馆’、‘炒菜’。

开店的老板都是本地人，哪有说普通话的，特别是一到了晚饭的点，每家店都是人挤人，谁又能耐下心来给顾合音用普通话介绍店里都有什么菜呢。

厉骁想问顾合音为什么不跟其他女同学一起出去吃饭，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有几次他来的早，听见过女生们在小声议论顾合音。

顾合音本身就是惹眼的存在，加之她是南方人，无论是行事习惯还是口音方言都跟这里格格不入，无法融入集体也是很无奈的现实。

女同学们倒是没有显露出多么大的敌意，只不过没人主动来跟顾合音交往。顾合音并不是多么热切主动的性格，仅有的几次主动换来的也不过是她们不咸不淡的几句敷衍。

厉骁是个正直的人，他心里鄙夷这种暗戳戳的排挤，觉得眼前的顾合音有些可怜。于是他第一次向顾合音发出邀请：“如果你愿意，这段时间你可以跟我一起吃晚饭。”

十六七岁的少年少女，这种邀请总会让人浮想联翩。厉骁怕她误会，解释一句：“我只是想帮你知道门口这些店都卖什么。”

那晚顾合音第一次跟着厉骁到那家面馆吃饭。厉骁怕她不自在，没叫自己关系好的那几个男生，而是单独和顾合音一起。

厉骁知道她不能吃辣，给她选了一碗高汤鸡丝面，自己点了碗鸡丝拌面。吃到一半，顾合音看见老板年在柜台后面的小锅上煎蛋，嫩嫩的，香气扑鼻。

厉骁看见了她的眼神，也没多说什么，默默起身去老板娘那儿给她加了个煎蛋。

顾合音像被撞破秘密的猫，有些不好意思吐吐舌头：“我就是闻着有点香……”

厉骁把盘子往她那儿推了推：“吃吧。”

顾合音夹起来咬了一口，香滋滋的油在口里爆开。她餍足的微眯起眼睛：“太好吃啦！”

厉骁看她的样子，不由自主跟着她笑起来。笑着笑着又觉得不太对，急忙低头吃面，怕被顾合音发现他的傻笑。

他低头吃面，头顶有清爽的碎发。

跟男生一起单独吃饭是顾合音从来没有过的体验，现在来看，好像也挺不错的。

她胃口小，北方的面满满当当一大碗，再加上一个煎蛋，顾合音根本吃不了。可她跟厉骁一起吃饭又不好意思剩下特别多，只能硬着头皮慢吞吞往下咽。

等到第二天晚上一起吃饭的时候厉骁就发现了她的异样，开口问她：“你吃不了？”

顾合音嘴里塞着一大口面条，被厉骁的细心感动的快要哭出来：“嗯！”

厉骁无奈摇头，伸手把顾合音面前剩下的小半碗面端到自己面前：“你吃不了就别勉强，晚上撑得不难受吗？正好我晚上跑步回家，饿的快，给我吃吧。”

顾合音不知道厉骁说的是不是真的，还只是为了保全她的面子才故意这样说？但厉骁的举动无非解决了顾合音的大问题 —— 昨晚她胃隐隐作痛了一夜，没睡好觉。

她艰难咽下嘴里的面条：“那多不好意思……让你吃我吃剩的东西。”

厉骁自然得很，无所谓的摇摇头：“没事，总比浪费了强。正好我一碗不太够，两碗又太多。”

他抬起头来，半开玩笑：“这半碗面，我不用给你钱吧？”

顾合音一愣，旋即“咯咯”笑起来，眼睛弯成两道新月。她乐的直摆手：“不用不用，你只管吃。”

少年的体贴化解了顾合音心里的尴尬和不自在。

厉骁很会换位思考，这是顾合音第一次被人小心翼翼对待。在这晚之前，她只这样小心翼翼的揣摩过别人的心思、讨好过别人。

她从小就会换位思考体贴别人的心思，可除了外婆之外，她的那些所谓‘亲人’，从没有一个人这样换位思考过顾合音的心思。

顾合音那晚也第一次意识到，眼前这个看起来沉默寡言有些桀骜不驯的少年，其实有一颗最最温柔的、善良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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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厉骁的一声把顾合音从回忆里拉出来。

她坐在灯光昏暗的新闻车上，车窗外警灯在闪烁。眼前不是穿校服低头吃面的少年，而是身穿警服的成熟男人。

“没、没什么，”顾合音又咬了一口煎蛋，“想起学校门口那家面馆了，老板娘做的煎蛋真的很好吃，我从北城离开之后没再吃过那么好吃的煎蛋了。那家店还有吗？我过年回去的时候到处都关门过年了。”

厉骁点点头：“还在，有时间我们可以回去吃。”

有时间。我们。

最普通的语言里仿佛有说不清的亲昵。

顾合音沉默一会儿，筷子无意识戳着米饭：“我估计腾不出空来。”

厉骁吃饭的动作一停顿，继而又接着吃饭：“没空就算了。”

他语气自然，只是没再抬头看她，沉默着吃完了手里的饭。

顾合音吃饭很慢，厉骁吃完一整盒她才刚吃完两个煎蛋和一小坨西芹。

顾合音有些抱歉的把餐盒关上：“我真的不能再吃了。这一份我带回家，明天热一下还能吃，不能浪费了。”

厉骁接过来：“没事，队里有养的狗，剩下的正好回去给它拌狗食，浪费不了。”

他高大的身躯站起来，车里空间有些小，他需要微微低头才行。

“我先出去了，”厉骁看着她，“今晚我们估计到十一点收队，你们如果没事可以先回家，不用跟我们熬的太晚，明晚执勤从十点开始，一直到凌晨，还有的熬。”

顾合音点点头。

厉骁转身下车，顾合音忽的开口喊住他：“厉骁，明天上路直播你会上路吗，还是跟今天一样在外侧警戒？”

厉骁站在台阶上，扭头看她：“我每次执勤都上路执第一线，只有今天例外。”

顾合音不解：“为什么？因为今晚有采访？”

采访也不过短短十来分钟，可一整晚厉骁好像都站在警车旁边。

他说：“暖房那晚你情绪不是很好，最近几天我一直没见你，所以不知道你今天状态怎么样。你不是最喜欢旧物吗？我想，也许我勉强算是一个‘旧人’，如果你情绪不稳定，说不定我在旁边的话你心里能更舒服一点。”

顾合音良久无话。

说不感动，都是假的。

从少年变成男人，好像哪里都变了，又好像哪里都没变。

顾合音给自己找借口 —— 或许这只是厉骁的本性，他对谁都这样。他毕竟是学侦查的，细致的观察是他应该具备的基本素养，温柔体贴的心思是厉骁骨子里的本性。

这样一想，顾合音心里好受许多。毕竟是旧情人嘛，互相了解的实在是太透彻了。对厉骁这样一个心思细腻的人，能做出这样的举动很正常。

厉骁见她不说话，主动问她：“明晚直播，你上路出镜吗？”

顾合音点头：“当然，明天直播我全程出镜。”

他顿了顿，说：“你别去拍别人了，明天我也全程上路执勤。你……你跟着我吧，顾合音，行吗？”

跟着我吧。

顾合音心里突突一跳，脸烧起来，幸好车里光线昏暗。

顾合音觉得自己有些恍惚，模模糊糊间她的耳朵听见了她自己的声音从唇间飘出来。

轻轻的，颤颤的

—— “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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