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怎么证明?”叹息般地,雾岛栗月轻声问到。
似乎觉得男孩的反应有趣,太宰治露出了兴味的笑容:“嘛,用排除法好了。”
只见他手中突兀地出现了一个手机,被上下抛起又接住。
雾岛栗月蓦地瞪圆了眼。
——那是他的手机。
什么时候?明明之前还在的。
是突然靠过来拍他肩膀的时候吗,还是异能无效化发动的时候?
竟然不知不觉就被转移了注意力,而且,
明明早就拿到了证据,却依旧,用言语挑动人心以此取乐吗?
“在衣服口袋里再缝一个夹层,确实是不错的办法,不过,手机轮廓太明显了。”
啪地打开了手机盖,太宰治语气轻松地说到,整个人都透露出一种欢快的气息:“唔,密码,让我来猜猜。”
他眯起了眼。
“142857”雾岛栗月报出了一串数字。
太宰治的动作顿了顿,抬眸看了雾岛栗月一眼,输入了密码。
解锁手机后,黑发少年熟练地翻看起其中的内容,检查隐藏插件和使用痕迹。
一时间,众人都凝神等待着结果。
*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风从远方吹来,带来遥远的人声,树叶缓慢地下落,在半空打了一个滚儿,又一个滚儿,好半天,才悠悠忽忽地落到地上。
汽车遥遥驶过翻起气浪,一点一点地扩散开,引擎嗡鸣久久才传入耳中。
就在白濑和省吾再一次焦躁起来的时候,太宰治终于抬头:“真遗憾呐。”
像是丧气般的,他一边说着,他一边合上了手机:“看来不是你呢,雾岛君,那个优秀的告密者。”
拉长的语调软绵绵的,还带着点笑,显得有点可怜,又有点无辜...
但,雾岛栗月没有看错,那只鸢色的眼眸中,没有一丝笑意。
——那是全然无光的黑暗,暖色已被冰冷吞噬,仿佛连光线也吸收的冻结漩涡,令人心生畏惧。
他抬头看太宰治,无法从那人的脸上、眼神中读出任何东西,
于是,只能继续,努力地,让自己保持不动声色。
凝视雾岛栗月片刻,太宰治像是忽然改变了主意,将手机随意抛给了男孩。
他兴致缺缺地回头,对手下的人说:“嘛,继续吧,把剩下的人都带回去。”
“毕竟——我可是答应了那个小矮子,要把所有小羊羔们都好好安置起来啊。”
继而,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然后,黑色轿车开走了。
过关了吗?
雾岛栗月站在原地,半晌,才发现自己骨头僵硬得厉害。
即使已经亲眼看着太宰治离开了,却依旧不敢放松。
他知道,自己大概已在哪里露了破绽,——表情、动作,或者其他别的什么地方。
算了,想也想不明白,既然对方最后放弃了挑明,
那,就这样吧。
*
太宰治离开后,雾岛栗月和绘里一起被带到了港.黑大厦其中一栋的某个房间,房间里已或坐或站聚集了不少原来[羊]的成员。
然后,雾岛栗月知道了。
原来是中原中也和港.黑做了交易,交出了[羊]的成员名单,让港.黑将他们遣散并安置到其他地方去。
中也还真是心软啊,即使发生了这样的事,也依旧不希望他们被横滨的混乱吞噬吗?
可惜,人们总有各种各样的欲.望,——占有的欲.望、报复的欲.望、支配他人的欲.望...这些欲.望混杂着,像一双双无形的手,蒙住人的眼,让他们看不清现实,捂住人的嘴,让他们说不出真话,封闭人的耳,让他们听不到不想听的话。
如今,即使大家一起被关在这间巨大的监.禁室中,也依旧有人在不断抱怨、争吵着。
“都是中也的错,如果不是他投靠了港.黑,我们根本就不会被抓住。”这是晶的声音。
“可恶,要是让我知道到底是谁告的密,我一定要杀了他。”这是白濑。
“还有那些半夜逃跑的,也是叛徒!!”这是省吾。
几个核心成员站在一起,虽碍于港.黑人员的监视不敢乱来,依旧不住低声咒骂着。
室内的灯光很暗,空气压抑又紧绷,也许是对前路感到迷茫,雾岛栗月听见好几个孩子已经小声啜泣了起来。
就像被关在同一个笼子里的困兽,幼小的于恐惧中瑟瑟发抖,稍有力些的,便总想在死亡前撕咬些什么。
有好几次,雾岛栗月都看见省吾似乎想要向他走来,却又在他的注视中调转了脚步。
然后,大概是到了傍晚的时候,开始有人进来拿着名单挨个念他们的名字。
被叫到名字的便被带了出去。
顺序应该跟年龄大小有关,因为年纪小的孩子们先离开了。
然而,即使已经叫到了有栖川绘里,雾岛栗月也依旧没听见自己的名字。
被留下了吗?
他这么想着,对上了绘里看向他的眼眸。
女孩的眼眶已经红了,脸上满是焦急无助,却固执地不肯落下泪来,以至于整张脸都憋红了。
雾岛栗月意识到,这是两年来,自绘里捡到他以来,对方第一次完全不在意脸上的青黑,直视他。
“我们说好了一起的。”声音里带着浓重的鼻音,女孩固执地拉着他的手,想要带上他一起。
“有栖川绘里!”
门口穿黑西装的港.黑人员提高了声音,又叫了又一次,
这次,很多人都回头看向了这边。
雾岛栗月弯了弯唇,尝试挤出一个笑容:“没关系,会再见面的。”
他轻声说着,悄悄把手机塞给了对方。
接过手机,女孩迟疑了一下,终于松开了手,
她眨了眨眼,用力把眼泪憋了回去,展露小小的笑颜:“...嗯,再见。”
*
之后,良久良久,直到诺大禁闭室内的人都走空了,这才轮到了雾岛栗月。
天幕深蓝,已是傍晚。
港.黑的人没有直接将他带到大门处,而是拐了几个弯后,拉开一道门,示意他进去。
门在他身后关上了。
“这样真的好吗?”
一道有些耳熟的声音响起。
适应了室内的昏暗后,雾岛栗月认出了屋中的人影,是不久前才见过的太宰治。
没再披着那件长长的风衣,白衬衫下是裹至手腕脖颈的层层绷带,苍白,清瘦、安静。
对方坐在房间中央的桌沿上,漫不经心地转着笔,声音淡淡的,却并没有看他:“只要你承认,我可以安排你和那个女孩一起。”
雾岛栗月歪了歪头,疑惑:“为什么这么肯定告密者是我?”
“因为太干净了。”
“?”
“你的手机太干净了,连一点使用记录都没有。但,如果没有使用习惯,也没必要随时带在身上吧。”
或许是因少了其他人的存在,雾岛栗月觉得,比起白日的冷冽,此刻,这个叫太宰治的少年,竟似乎温和了许多。
不再咄咄逼人,更像是...
一个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同龄人,任性又自我,只是在炫耀自身的推论罢了。
“修改手机识别码、设置虚拟定位和IP、虚拟信号接入点,要做到这种程度,必须要有复杂的工具包支持,以及相应的特殊运行环境。”
“原本,我以为是你还有其他手机,不过,在你告诉我密码的时候,我意识到了,是多重系统吧。”
说到这儿,太宰治看向了雾岛栗月,像是在期待男孩的反应。
但男孩只是平静地,或者说,称得上是木讷地注视着他,等他继续说下去。
太宰治叹了口气,鼓着个包子脸,用手托住了腮:“因为142857是走马灯数,每一次自我累加,组成它的六个数字便依次轮值一次。”
“用不同的轮值数能够打开不同的系统吧,而142857是起始,也代表着初始化的空白。”
说完,他伸了个懒腰,啪地打开了桌上的台灯。
那是一盏有些复古风格的灯,有着黄铜底座和雕着浮雕的墨绿色灯罩,散发着柔和的淡黄色光芒。
暖光照亮了两旁铺满了整面墙的书柜,室内平添了几分舒适和慵懒。
像什么咖啡店的装修。
雾岛栗月没有出声,或者说,他并不知道这时候应该说些什么,他的手段已被对方看透,而他,也没有任何可以逃脱的办法,已是彻彻底底的死局。
对方的声音还在继续:“我查了你的身份,只有近两年的信息,从被那个女孩捡回[羊]后一直留在镭钵街,之前却是空白。”
太宰治跃下桌面,不急不徐地继续说着,伸手撩起了男孩的刘海:“绿色虹膜,是斯拉夫人的血统吧,混血?”
“....嗯。”雾岛栗月点了点头。
反正事到如今,他为鱼肉,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所以,你那些小手段,是从哪里学的?”眼睛亮闪闪的,即使背光也遮不住太宰治脸上的好奇。
“一个奇怪的情报贩子,是个人渣。”
“哦?”笑意加深,太宰治没说话,看着对方,等待更多。
但雾岛栗月却不想再说下去了,他转移了话题:“港.黑要怎么做?让我在留在这里当苦力吗?还是直接杀掉我?”
闻言,黑发少年夸张地叹了口气,放过了他:“唉,其实你知道的吧,中也留在港.黑的条件,——安顿好[羊]的成员。”
“而这件事只是我一时好奇,和港.黑无关。”
“所以,告诉我吧,你为什么要通知中也?”
说出这句话时,鸢眸中的好奇褪.去了,恢复了冷寂,黑色的,像死寂的冰原。
一如雾岛栗月记忆里,那片无边无际、满是冻土的黑色冰原。
——不论怎么嘶声大喊,也发不出声音,不论如何挣扎远望,也得不到任何回应的寒冷荒野。
他有些发冷,仿佛残存的痛觉复苏。
而太宰治站在他面前,逆着光,如同一团模糊不清的黑影,氤氲的声音又轻又冷,带着一种疏离的,飘忽不定的感觉。
“为救一个人而背叛整个集群,是因为所谓的正义?正确?还是自我满足?”
“以同等卑劣的手段而实施拯救的你,能够获得什么?”
“你在聆听的,是谁的赞美?”
恍惚间,雾岛栗月仿佛听见了昔日耳畔呼啸的风声,那吞噬一切,仿佛寂静本身的尖啸风声。
皮肤上甚至隐隐穿来了针刺的痛感。
而脑海之中,有人声在回响。
[罪与罚总是一体的,共识是美化的牺牲,而你,阿斯,你不需要去聆听赞美。]
好一会儿,他才意识到,自己还在室内,在横滨,在港口黑手党的大楼内。
太宰治正垂眸静静注视着他,在等待他的回答。
于是,男孩抬头,看向了对方:“没有赞美,亦非牺牲,就如不曾效忠,自也没有背叛,我只是选择了胜算大的那方。”
太宰治怔了一下,露出了意味不明的笑容。
“我叫太宰,太宰治,很高兴认识你哦,雾岛栗月。”
终于写完第一卷啦,唉,见面互相装个B,第一卷都完了这两人才互相知道名字,而且别人都是一见钟情,就栗月是一见吓呆emmm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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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八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