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滨甜月已失格 第5章 第五章

2008，横滨。

疼着疼着，熬着熬着，雾岛栗月竟然不知不觉睡了过去，直到被一阵吵闹声惊醒。

他和绘里下了楼，发现是白濑和省吾他们回来了。

白濑、省吾，还有几个核心成员，正给孩子们发放什么。

雾岛栗月看见，门口有几口箱子，里面装的都是些小刀棍棒之类的武器，甚至，还有几支手.枪。

有个年纪大点的叫做晶的女孩看见了他和绘里，便招呼到：“雾岛，这边，过来领装备。”

“发生了什么？怎么突然开始发武器了？”

“中也背叛了羊，跟了港.黑，白濑说要早点干掉他才行。”晶一边解释，一边递来了一把小刀。

雾岛栗月原本准备接刀的手顿住了，他抬眼看面前的女孩，忽然觉得有些陌生。

呆在[羊]的两年里，他和对方算不上熟悉，但好歹混了个脸熟，知道对方的名字，偶尔会有几句交流。

现在，对方却带着轻松的笑意，和他说要杀死一个人。

那个人还是中原中也，一直庇护着他们的中原中也。

“诶？你发什么呆？”晶张开手指在他面前晃了晃，疑惑。

“唔，没什么，只是有点惊讶，”仿佛只是愣了一下神，雾岛栗月慢吞吞开口：“但是，就凭我们是对付不了中也的吧？”

“没关系的，GSS也会来人，我们已经派人去跟踪中也的位置了。”

沉默了一下，他将小刀还给了晶：“抱歉，我果然还是有点害怕，就不和你们一起去了。”

男孩过长的额发遮住了眉眼，声音平板板的，硬生生地让人从中听出了一丝敷衍。

“哈？什么？”晶忽地拔高了声音：“你以为这是你说不去就可以不去的吗？”

喊声尖锐，引得白濑和省吾几人一齐看了过来。

身后的绘里不自觉抓了抓雾岛栗月的袖子。

“怎么了？雾岛，你也想要背叛羊？”甩着手上的蝴蝶刀，白濑朝他走来，皱着眉，脸上带着明显的不愉。

“我只是在想，如果中也真的加入了港.黑，那么以后羊的首领就只能是白濑你了吧。”

看着停在眼前的刀尖，雾岛栗月依旧没什么表情：“但，如果我们全部都去的话，GSS不就可以在干掉中也后顺势吞并了羊吗？所以，还是在镭钵街留一点人比较好吧。”

刀尖从他面前移开了。

白濑将手重新插回了裤兜里，撇嘴不爽道：“那你也没有资格决定谁去谁留吧。”

“我没有想决定什么，只是今天感冒了，头疼，害怕而已。”

看了他一会儿，白濑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那没满十三岁的留守，其他人跟我一起去。”

雾岛栗月从善如流的拉着绘里准备上楼，然后就听见晶冷冷道：“雾岛可以留下，但我记得绘里前几天好像就满十三了对吧。”

绘里顿了顿，停下脚步，松开了手。

仓库里静悄悄的，灯光昏黄，阴影聚于脚下，像爬行的蛇。

雾岛栗月看了一会儿，转过身：“晶，你和省吾以前就认识GSS的人吧，关系不错？”

他这话有些没头没脑的，声音也并不高，是一种陈述的语气：“这次想必也多亏了你们，合作才那么顺利，GSS还大方地提供了这么多武器...真厉害。”

明明是夸赞，却莫名让人从中听出了另一种意思——将[羊]当做枪使，省吾和晶或许早已和GSS达成了某种交易。

站在白濑身后，省吾目光冰冷地看了过来。

“你在胡说什么？”晶则一跺脚，恼火地上前就要揪他头发，被他灵活地躲开了。

“够了，晶。”白濑喊到。

他揉了揉脑袋，皱眉：“就我们几个去，足够了...中也那家伙根本就没有什么防备心。”话末的句子像是嘟囔。

*

之后，白濑和省吾几人便离开了。

剩下的孩子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窃窃私语着，时不时向雾岛栗月和绘里这边看一眼。

雾岛栗月没有在意，拉着绘里上了楼。

“我们要走了吗?”绘里问，她注意到刚才省吾看向雾岛栗月的眼神，带着冰冷的憎恨，即使白濑真的成功了，他们留在羊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了。

雾岛栗月嗯了一声，从床下的砖块下取出了一沓钱，然后绕到二楼角落的窗户边，推开了窗户。

两人从二楼窗户落到了一楼的顶棚，顺利地离开了，没有惊动其他人。

也许不止是他和绘里，也有其他机灵点的孩子悄悄溜走了，就像羊群，会在平日里聚集在一起吃草，也会在危机来临前四散奔逃。

绘里一手拉着雾岛栗月，一手紧紧地拽着小刀，穿梭在夜色笼罩的镭钵街。

黑暗是那么深重，连月光也照不进，

一圈一圈的房屋交错林立，拥挤着，将道路显得那么长，那么狭窄。

她想象着，在这无数房屋墙后，正有一双双眼睛，透过窗户、门缝，或是那些木板铁皮的缝隙，注视着，窥伺，像是野兽一样喘息着，要将他们拉入更深的黑暗里去。

每当跨过那些高横的管道或者紧贴破门的道路时，女孩的手总是微微的颤抖。

她再一次清晰地感觉到，原来，镭钵街的深坑是如此巨大，

——像黑洞，仿佛怎么也看不到尽头，那些平日熟悉的道路幻化了模样，仿佛流淌的河，逆水飘荡，而这深坑中盛满的死寂，化作帷幔，连黑暗也吞噬。

于是她只能死死地，死死地握住雾岛栗月的手，战栗着，从掌心传来的那点温度里汲取唯一一丝力气，——堪堪用以支撑己身...

好在他们顺利地离开了。

*

离开镭钵街后，雾岛栗月和绘里找了一间不需要登记身份的网吧，开了个包间住进去。

雾岛栗月打开电脑，开始搜索信息，如果港口黑手党真的因为羊与GSS的合谋将其赶尽杀绝，又或者GSS欲吞并羊，那么他就得离开横滨，换一个地方生存了。

去东京吗，抑或涉谷、新宿、池袋？

都是比较混乱的地方，即使没有身份证明，应该也可以混到一点收入。

但好麻烦，他的预感果然是对的，平静的生活果然一去不复返了。

即使平时很难有什么情绪波动，但在这一刻，他也忽然有些丧气难过起来。

“想好去哪儿了吗？”绘里凑过来，看向了屏幕。

“新宿或者池袋吧，那边好像有俄罗斯人开的寿司店，据说招收童工。”雾岛栗月随口应答。

“唔.....”发出的声音意味不明，女孩盯着屏幕看了会儿，又兴致缺缺地缩回了墙角。

“说起来，中原君，不会有问题吧，白濑他们...”话说到一半，绘里默默止住了话头，她把头埋在了膝盖间，不知道想什么去了。

又漫无目的地上了一会儿网，雾岛忽然起身：“我出去买瓶水。”他说着，随后离开了包间。

到了室外，拿出手机，插上新的电话卡，然后输入：[羊和GSS联手了，他们的目标是你，羊之王——中原中也。]

移动手指，点击发送。

手机屏幕幽蓝的光映在男孩深绿的瞳孔中，显得幽暗又诡异。

深夜的冷风吹得雾岛栗月被头发糊了一脸，他缩了缩脖子，回到了网吧里。

这间网吧虽然因为不需要登记身份而收费颇高，但其内部的设施却很不错，除了包厢里有榻榻米，还有公共浴室和冰箱。

雾岛栗月花了点钱去洗了个澡，出来时发现手机上显示了一条新消息：[你是谁？]

他没再回复，抽出手机卡后关了机。

回去时，绘里已经在榻榻米上睡着了，雾岛栗月看着电脑屏幕，思绪不由地飘远。

刚来横滨的时候，他曾惊叹于这座城市的繁华，——高.耸的大楼、便利的交通、琳琅满目的商场...还有港口，来来往往的，数不尽的船只。

这里温暖，温暖而潮湿，和西伯利亚干冷的冻原完全不同，是莫斯科也比不上的繁忙喧嚣。

他其实很喜欢这座城市，因为有很多人，来来往往的，却不显得匆忙，他混在其中，可以很普通。

不需要逃避追杀，不需要时刻关注四周动向，也不需要监视情报，

不需要用语言陷阱骗取金钱，每天只要跟着去码头，搬搬砖，摸摸鱼，就可以获得足以维持生存的资源。

没有人认识他，也没有人在意他的身份，有时候，他会想，也许这就是书中所写的，自由。

即使是港.黑先代首领疯狂想要杀光横滨所有红发孩子的那段时间里，他也没有想过离开这座混乱的城市。

反正他不是红发。

这样想着，便不曾在意。

现在想来，他所感受到的平静与安定，终究得益于中原中也的庇护。

如今，与其说是中也背叛了[羊]，不如说是[羊]中的所有人背叛了中也，并且，不管白濑去做的那件事结果如何，他们都终将失去庇护。

横滨的混乱与斗争终将倾泄而来，如同汹涌的海浪波涛，如果不想被裹挟着归于湮灭，还是尽早脱身为好。

再看看吧，等一个结果。

心底仿佛有一个声音这么说到。

两年来，他的异能力大多数时候都被动共享着这片土地上植物的情绪，虽然并非喜怒哀乐，但那种联通的，近乎于无却又真实存在的情绪，始终与他相伴不离，以致于让他感到了，熟悉亲切。

每一片土地上的植物都有着不同的情绪，那更像是一种气味，飘渺的，冷冽的，温暖的，干燥的，长久融入后，仿佛被同化，如同负荷减轻，如果这就是安心...

他曾想，也许在植物眼中，他也只是另一棵树，另一株草，生长在它们周围，一起呼吸着，光合作用，静默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