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横滨。
普普通通的一天,训练完,在正式工作开始之初,雾岛栗月就遭遇了不顺。
他的上司,——太宰治,失踪了。
当然,这种事情并不少见。
也许是见到了适合上吊的树,也许是喝了看起来好喝的洗衣液...
总之,他的直属上司——港.黑最年轻的准干部——叫做太宰治的少年,是个不着调的自杀狂魔。
挂断同僚的电话后,雾岛栗月熟练地闭上眼,连通植物视觉,开始对大半个横滨进行搜索。
二十分钟后,富士见川的下游,他指挥着配置了渔网的工程车从水流中捞起了一具人形废弃物。
是自杀未遂的太宰治。
被捞起来的人被放到了草地上,
两分钟后,伸展手脚,懒洋洋地发出了声音:“又失败了啊....”
叹息像是飘过的云朵:“我还以为,这次一定能沉入永暗无光的河底呢,”
云消失在风里,阳光却透过树梢洒落斑驳,为这湿漉漉的影,添了几分暖意。
望向上空的鸢色眼瞳微微失焦,不知在注视着什么,显得有些落寞。
也许是真的失落,或只是习惯性的伪装。
即使成为对方下属已经有近三个月了,但雾岛栗月依旧无法分辨。
幸而他已有了自己的应对方式。
不为所动地将干毛巾[啪——]地糊在了太宰治脸上,灰发少年的声音毫无起伏:“真是令人遗憾。”
暗绿眼眸注视着被白毛巾盖住的脑袋,无情催促:“既然失败了,那么,太宰先生,请回到工作岗位上去吧。”
“......”
坐起来,太宰治接住滑落的毛巾,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唉,栗月君真是越来越不客气了。”
“对上司太过粗暴的话,会被穿小鞋哦。”
“没关系,既然我的上司整天沉迷摸鱼,想必是没时间做这种事的。”
太宰治一噎,似笑非笑地看了过来:“事无绝对啊,栗月。”
一边说着,他一边将打湿的毛巾还回来,继而迈步到了河岸边。
沾着草屑的黑外套随意搭在肘弯,湿发和衣服都还在向下滴水,但那道望向河面的身影却并不显得狼狈。
“说起来,这次又是怎么找到我的呢?”带着几分悠闲,少年独有的干净嗓音响了起来,像轻盈的小步舞曲:“作为新人来说,打破了常规速度吧。”
又开始了,似是而非的试探。
雾岛栗月在心里叹了一口气,默默跟了过去。
魏尔伦事件结束后,对于他拥有远程视野这件事,太宰治时不时就会出言试探一番。
大概是因为...之后兰堂的出现、以及中也被归还的帽子,让其对异能金属的去向有了猜测。
而更进一步的,关于他异能力的视野范围、观测条件、途径、这个人,如今又已经知道了多少呢?
*
太宰治的确已几乎猜到了全部。
对他而言,这本就是很简单的事。
原本,他不清楚雾岛栗月找到[N]是通过[N]体内的孢子,还是其他手段。
但在兰波出现后,一切便有了答案。
为什么?雾岛栗月会愿意将异能金属给兰波呢?
出于保命?
一个无法感到恐惧的人,真会有这样明确的自保意识吗?
而若是别的,如果雾岛栗月在此之前就见过兰波,知道兰波是谁...
这并不奇怪,只要对方的异能力确如他所想,——能够大范围实施监控观测。
那一年前镭钵街爆.炸事件时,只要雾岛栗月对中原中也多一点关注,追踪事件发展,很容易就能得知兰波的来历。
并且,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雾岛栗月第一次见到他时,被[异能无效化]后的第一情绪是恐惧了。
因为在那更早,雾岛栗月就已经知道了他,深知他的可怕之处,所以在车站看见他时,才会感到恐惧。
而一年后,因为知晓兰波与魏尔伦的渊源,雾岛栗月出于对无害结果的判断,将异能金属交给对方,就合理得多了。
并非是出于自保,而是出于,相信。
只是...
尽管他猜到了这一切,却,无法证明。
无法证明异能金属确实在魏尔伦手中,——尽管魏尔伦归还了帽子。
也无法证明雾岛栗月曾拿到过异能金属,即使雾岛栗月曾经默认知道那是什么。
正是这种郁闷,他才总忍不住吓唬自己的新下属。
哈,看对方从一脸警惕,到如今的...
嘛,毕竟隐藏能力这种事,区域性的监控视野,一个街区,还是一座城?
若是后者,其带来的大量情报价值与实用性,港.黑没理由放着不用不是吗?
*
富士见川安静地流淌着,像是一曲和弦清凉、活泼欢畅的D大调练习曲。
清澈流水冲过河底的光滑石子,哗啦啦流向远方。
看着一川流水,雾岛栗月开始现编理由:“因为...”
[是怎么找到我的呢?]
如今,对于这种日常性的试探,他早习以为常,自暴自弃。
不知被猜到了多少,便一律当对方已知晓了全部,
一开始还认真寻找借口,现在嘛:
“...前几天太宰先生说过想吃螃蟹,我就猜,会不会是看见了清澈的河水,您便下水去捞螃蟹了。”
“还真是了解我啊——”拉长的语调里带着笑意,像是笑他回答的不走心。
“但,又是怎么猜到是这条河的呢?”
“唔,”他努力作出思考的模样,却只发出了无意义的音节:“就随便试一试,如果这里没有捞到,就换一条再试,没想到很幸运,一次就捞到了呢。”
灰发少年用棒读的语气说出了活泼的话。
“噗,”太宰治笑了一下,鸦羽般的睫毛轻颤。
“幸运吗?那还真是不幸啊。”
望着川流不息的河水,他闭了闭眼,像唱诗般地轻叹:“温暖的、南川的水流,我以为,那是载渡生者的船舶,但....”
未尽之言隐于寂静。
雾岛栗月侧头去看。
碧蓝晴空下,有细碎光点落进鸢色眸中,光斑纯净到澄澈,让人不觉想起了儿时回忆里透亮的琥珀糖。
是很好看的颜色。
察觉到他的视线,太宰治回过头来:“栗月,你有想过为什么是你吗?”
“?”
雾岛栗月不明所以。
“为什么,最先找到我的是你呢?”
“为什么,[寻找太宰先生]这件事被默认成了你的责任呢?”
天空依旧那么晴朗,但也许是因为逆光的原因,雾岛栗月无法再看清对方的表情了。
对方仍只是站在那儿,那种懒散的感觉却消失了。
他感觉凉意在蔓延,如爬行生物沿着脚踝向上,冰冷、湿滑。
却不明白对方的发问。
而另一边,太宰治的目光越过灰发少年,看向远方停靠的黑车,那是港.黑待命的人员。
继续说了下去:“他们畏惧着我,所以,不敢阻止。阻止我自杀这件事,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成为了会降低他们生存概率的东西。”
自加入港.黑一年以来,太宰治所展现出的手段谋略足以令所有人感到畏惧。
身为港.黑最年轻的准干部,他手下的行动小队也很多。
但对他来说,这些底层人员,与其说是下属,反倒更接近作用不同的消耗品。
他真实地渴求死亡,会无法抑制地杀死自己。
所以,阻止他的人不会得到任何好感提升,反而因为被记住了名字,会成为优先牺牲品。
而不论在哪里,将这样吃力不讨好的工作丢给新人,都是职场的默认的潜规则。
“你能够看清的,不是吗?”
除了他,没有人知道雾岛栗月拥有远程视野的异能力,
那么,雾岛栗月是怎么获得[寻找太宰先生]这份工作的呢?
[雾岛君很有能力呢,真羡慕啊,能够被太宰先生看中。]
[不愧是太宰先生亲自邀请进入港.黑的人呐。不像我们,就完全猜不到太宰先生的去处。]
[哈哈哈,我这样蠢笨的人,只要活着就很满足了,一想到家里的妻子儿女,就变得怕死起来了啊。]
那些所谓的同僚啊,或是表现憨厚的,或看起来精明的。
在日常寒暄里说着这样的话,便不露痕迹地将责任交到了另一人手上。
“言语吹捧,情绪转架,道德捆绑,心理施压,”
薄唇张合间,一个个不含情感的词语被依次吐出,再平常不过的日常露出内里的真实,如血肉刨解徒余森然白骨。
太宰治看向对方,语气笃定:“低劣的手段,但背后的目的,你很清楚。”
雾岛栗月:“......?”
雾岛栗月一愣,疑惑:“有什么不对吗?”
他明白了对方所指,却并不明白对方为什么忽然说起这些。
在他看来...“生物有不同的生存技能,凭借这些技能,他们才能够活下去。”
而生存,是生物之本能。
*
久久地凝视着,太宰治注视面前之人,背光里,鸢色眼瞳是近乎纯然的黑,深得让人心悸。
片刻,他才轻不可闻地低叹:“原来,你将之视作常态啊。”
将卑鄙的人性、无形之获利,看作生存,
将生存,连同伤害,一并看作常态,
这个人,是这样看待生与人世的吗?
多么奇特的存在。
看着面前之人脸上依旧不解的茫然,他不禁弯了弯唇:“栗月君真有趣。”
像是说悄悄话那样,太宰治竖起食指,晃了晃:“但是,还是要小心一点哦,毕竟24小时加班和变成24小时运转的异能机器,还是有区别的吧。”
轻笑起来:“当然,最重要的就是,千万不要当面说上司坏话。”
雾岛栗月:“...感谢您的忠告。”
*
“唔,居然已经十一点了,”无视远处等候的港.黑成员,沿着河岸走了两步后,像是忽然兴起,太宰治提议:“那就去吃螃蟹吧,附近好像有新开的海鲜餐厅。”
“太宰先生,今天的文件您还没有看。”
“没关系,栗月君加加班就能完成的吧。”
看见无良上司眉眼弯弯的笑脸,雾岛栗月叹了口气,认命跟着对方走向黑色轿车。
于是,太宰治去最近的酒店换掉了湿衣服,西装革履地拉着雾岛栗月去了横滨的高级海鲜餐厅。
同时,雾岛栗月的工作宣告倍增。
宰对栗月的称呼,终于从雾岛君变成栗月君了(相当于普通同学的程度),这卷完就能变成栗月酱了吧,大概。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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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第二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