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横滨。
世界是美丽的,也是残酷的。
在横滨,在这场如风暴般袭来的劫难里,很多人死去了。
——善良的刑警、研究所的研究人员、还有很多很多的,港口黑手党们。
有普通的底层人员,也有才能出众的异能力者,那些曾经的意气风发、默默无闻,爱恨与欢乐,最终都化作墓碑上短短的姓名生平。
日常还在继续着,波澜不惊,静如白日。
但在人们未曾注意到的地方,不为人知的角落里,有着常人无法想象的残酷与恐怖。
那是横滨的黑暗。
一座血腥猎场,暴力横行的尖叫天堂。
在这里,所有常理都被打破,所有规则都重新定义,法律、道德、正义、并非不复存在。
它们以另一种方式存在。
以牙还牙,以血还血,疯狂、冷肃...规则以最赤.裸的姿态展现、运行,
并构造出,一个全新的生态系统,一座满挂尸骸的城之倒影,一片毫无情感的无垠阴云。
行于空间外侧,与白昼咫尺相邻,爬行、盘踞、窥伺着。
而港.黑,——浸于黑暗中最大的那一座,机械城池、燃烧的钢铁堡垒。
登上其中的,化作机骸,作齿轮,同化为坚壁的一部分,坠落其下的,碾压成泥泞,剩一滩干涸污血,黯淡,秽败。
这就是黑手党的生存方式,死亡永随在侧,无法预料,无法逃离,只能竭尽所能,用尽手段,一刻不停地思考,带着明天就会死去的绝望,没有尽头地向前。
雾岛栗月看见了那城池,看见蔽日而来,不见边际的阴影。
他已落入其中,并终将熔炼于烈火,或化作污泥,碎入无尽尘土晦暗。
*
“雾岛君,欢迎加入港口黑手党,欢迎——来到黑夜。”
港.黑高耸的大厦顶层,首领办公室,名为森鸥外的男人如此说到。
巨大落地窗透如无物,男人自窗前转过身来,披着月光,亦如身披永夜般肃穆,兼具矜雅的从容。
他说话时,含着笑,笑意却不达眼底。
暗红血眸中氤着的阴影,薄暗如刀,隐透几分晦涩寒凉。
闻声,雾岛栗月看过去,对方站在那儿,随意,却如一种冷肃,倚着横滨无尽的夜色。
其身后,放眼望去,所有的建筑都显得低矮。
镭钵街高耸的骸塞静静伫立,车水马龙,街灯如流火,森罗棋布汇于其下。
更远处,海岸线似噬人之兽张开大嘴,喷吐黑色海水。
阴谋、危险、争夺,厮杀,算计...所有的一切,都浸没在黑潮中,在血月笼罩下,翻涌着,暗潮跌宕,巨浪起伏,积蓄又一场海啸风暴。
晚风中会传来枪声与尖叫吗?
忽然间浮现的奇怪联想,不合时宜,令他不自觉屏住了呼吸。
接着,在森鸥外的注视下,少年将右手放在胸.前,屈膝半跪行礼:“见过首领,”
稍显稚嫩的嗓音回响于空旷,随后,头颅也温顺地低下了。
因为低头的姿势,少年颈后露出了一小片白皙的皮肤,缀着几缕没扎住的灰发,看上去,软和,且无害。
像是在评估,森鸥外看了一会儿,微不可见地点头:“起来吧。”
“林太郎——”
一颗红色的蜡笔头划过抛物线,自半空中落下,打断了谈话。
“蜡笔断掉了。”身着繁复洋裙的金发女童坐在宽大的办公桌上,气呼呼地大喊。
雾岛栗月正疑惑女孩无声无息的出现,然后,下一秒...
“爱丽丝酱~”
原本严肃的黑手党首领,瞬间化身为扭动的海带条,飞奔至女孩面前:“哇啊~卡哇伊...”
“哼,没用,林太郎太.没.用.啦!”
女孩抱着双臂,娇嗔地嘟着嘴,气鼓鼓地强调:“连买的蜡笔都这么没用!”
“呜呜,爱丽丝酱生气的样子也好可爱,”被臭骂的男人毫不气馁,
反倒,维持着一个匪夷所思的捧脸姿势,从脑袋后面冒出了愉悦小花:“那我们周末去买新的蜡笔吧。”
拉扯着森鸥外的脸颊,女孩勉为其难地同意了:“要颜色最多的那种哦,三百六十个颜色的。”
“......”
雾岛栗月看呆了,默默站在一旁,内心震惊,外表迷茫。
幸好,这时有人推开门,走了进来。
*
“森先生——”
推开门,太宰治一边拉长了声音,一边朝里走,
将一叠文件放到了桌子上:“这次事件后续的处理报告,还有,特务科和军警的交涉预案。”
“咳,”被打断的森鸥外一秒恢复了正常。
他拉开座椅,从善如流地看起文件来,时不时,还碎碎念上两句:“可恶的特务科,都怪他们,要没时间陪爱丽丝酱逛街了。”
太宰治将手插在兜里,站在一边懒散看着,兴致缺缺。
视线扫过雾岛栗月时,出声到:“没事的话,我就带可怜的新人君去干活了。”
森鸥外抬眸,像是这才想起般,看了过来:“雾岛君,说起来,我恰巧听说了你的异能力,”
“植物孢子,很适合暗杀的技能,——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吗?”
说话时,冷光自男人瞳中划过,染了血色,将原本的优雅变得危险至极。
室内静了一瞬。
太宰治眸光渐冷,露出了一个假笑。
而雾岛栗月,短暂的念头于他脑海中一闪而过,
——特意问及至此,是森鸥外在借他试探太宰治?因为太宰治说过要他当部下?
来不及捕捉思绪,他抿了抿唇:“没有,我并无打算,...一切听从首领安排。”
森鸥外缓缓微笑:“那么,今后,你就先跟着太宰君学习吧。”
*
出了办公室,是长长的走廊。
走廊两边,暖光的映照下,彩绘的玻璃花窗,闪烁年代久远的复古与柔情。
“见到首领的感觉怎么样?”闲聊般地,太宰治打开了话头:“被吓到了没?”
白日的尖锐与恶劣很好地敛去了,沐浴在暖调微醺的光线里,黑发少年的表情,竟少有的柔和。
“看起来...首领大概很宠爱他的女儿吧....”雾岛栗月迟疑了一会儿,寻找合适的形容词。
“哈,”一声轻笑,太宰治语调慢悠悠的:“因为——,那本就是个无药可救的幼女控啊。”
“幼女控?”
“就是一种变态啦,变态,要知道,森先生可是光明正大地发出过,只对十二岁以下幼女感兴趣的宣言哦。”
虽然说着惊人的话,声音却没有什么起伏,带着一种独特的懒散。
他行走的步调也不快,没看过来,却恰是让人能轻松跟上的速度。
“啊....这,”雾岛栗月反而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已至走廊尽头,太宰治伸手按了电梯,
黑发少年的目光落在显示屏跳动的数字上,侧脸上落下浅浅的阴影,干净、清俊。
他像是有些疲倦,在发呆,又像是,注视着很远很远的地方。
*
电梯门开了。
“倒霉死了,怎么哪里都能看见你,青花.....?”
中原中也一边向外走,一边抱怨,在看清雾岛栗月的瞬间,卡了壳:“雾岛?你怎么在这儿?”
“中也,好巧,”雾岛栗月向对方打招呼,顿了顿,解释说:“我也加入港口黑手党了。”
中原中也倏尔瞪圆了眼,脸上写满惊讶,他看了看雾岛栗月,又去看旁边的太宰治。
太宰治缓缓勾起唇角,在中原中也的视线中,缓慢点头。
“中也现在可是你的前辈啊,”他拍了拍雾岛栗月,示意对方问好。
雾岛栗月:“中也大人,以后也请多关照了。”
中原中也恍然大悟,继而痛心疾首,露出了像是吞下一整条毛毛虫一般的表情。
“你.....为什么....唉....”橘发少年扶额。
把雾岛栗月拉到走廊拐角处,他才压低了声音:“你是不是被太宰那家伙骗了,被抓到了什么把柄?”
雾岛栗月:“.......”
虽然是猜测,但中也的直觉真的好准,竟然猜得大差不差。
可惜他不能承认,只好摇头:“没有,我是自愿加入的。”
中原中也将信将疑。
太宰治踱步过来,一把揽住雾岛栗月的肩膀,并向中原中也展示欠扁之笑容:“怎么样,漆黑小矮人,雾岛君现在可是,森先生认证过的,[我]——的部下呢。”
刻意在[我]字加了重音,显得格外气人。
中原中也臭着脸:“总之是你干的好事吧,否则港.黑为什么要招小孩子。”
“也不小了,雾岛君快要满十四了吧,和我加入港.黑时的年龄差不多嘛。”
一边说着,太宰治一边顺嘴抹黑老板:“况且,异能力者当然要先下手为强了,毕竟,森先生可是连[Q]也招进来当童工了欸。”
瞪视对方,中原中也的额角蹦出了一个暴躁的[井]。
太宰治却还在火上浇油,语气淡定:“说起来,明明是曾经的伙伴,中也居然一点也不知道对方有异能力,该不会,因为是没脑子的蛞蝓,被.嫌.弃.了.吧。”
“哈?搞什么,你想被揍吗?”
忍无可忍,中原中也挽起了衣袖,眼中恍若有火星四射。
太宰治一闪身,身形飞快,如风一般疾蹿进了即将关闭的电梯里:“先走一步,拜拜~”还附赠一个鬼脸。
雾岛栗月:“......”
雾岛栗月今日三懵。
不过,太宰治离开后,中原中也却并没有追上去。
他重新看向雾岛栗月,目光复杂。
见了森鸥外,就不可能退出了。
他自然明白这个,所以也没有再说什么劝阻的话,只压了压帽檐,道:“总之,雾岛,以后要是有人欺负你的话,我会揍飞他们的。”
幽暗如寂的眼睛一点一点睁大,碧波微漾,闻言,雾岛栗月露出了极为自然的、和普通人一样的笑容。
“中也还是一如既往的可靠呢,谢谢...”
谢谢,为之前曾给予的庇护,也为此刻的关心与担忧。
“啊....”有些不好意思地,中也挠了挠脸。
“对了,叫我栗月吧,按照人类的社交习惯来说,我们已经是同伴了吧。”
“什么叫人类的社交习惯啊,”中原中也抿唇,没能掩住笑意,没好气地敲了面前的头:“你又偷偷学亚当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