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所以,到底为什么还有这个家伙啊?”站在雾岛栗月身边,梦野久作不满地噘起了嘴。
此时除了他,灰发少年的另一边还站着个一身和服的长发女孩,许是因为拘谨,女孩清秀的小脸紧绷着,像一只大雪天瑟缩的小鸟。
为了让你们同龄人多交流啊,
雾岛栗月在心里想到,却没有说出来。
说来也怪,自从他能抵抗梦野久作的精神异能后,偶尔带这小孩出门遛弯便成了他的工作,
并且,一只羊也是赶,两只羊也是放,不知何时又多了个泉镜花。
“总之,走吧,”他扶了扶额角,而后面露迟疑:“额,今天想去哪儿?”
城市群高耸于灰天之下,蒙着一种与云层相近的烟灰色,无数支路自脚下延伸出去...
“电影院,”
“逛商场,”
从截然不同的两个答案开始,这一天就注定了远离和平。
之后,因为[与和服美少女同行所以爆米花买一送一]的奇怪打折活动,泉镜花先下一局,他们决定先去看电影。
在一堆花花绿绿的爱情、悬疑、惊悚片中,选了一部平平无奇的奇幻片——[吸血忍者卡米拉才藏(3)],据说是大明星羽岛幽平的系列新作。
羽岛幽平,将姓名颠倒一下就成了平和岛幽,这位大明星的亲哥正是折原临也的死对头、[池袋最强]——平和岛静雄。
还真是奇妙,折原临也口中的[怪物]竟有一个如此正常的弟弟,
唔,看着屏幕上摆出经典POSE、一本正经说出中二台词的男主角...能抛弃羞耻心、把黑历史续拍到第三部的,大概也不是什么一般人。
至于他们——,雾岛栗月想,三个人吃两桶爆米花不是常态吗?
并非假期,诺大的观影厅中只有寥寥数人,
黑暗氤氲在身周,他的左边是梦野久作和爆米花,右边是泉镜花和爆米花,嗯,所以想吃哪边吃哪边。
渐渐的,光影不断变换,两个小时的时光悄然流走,
总的来说,是一次不错的观影体验,音乐烘托到位,剧情也堪称流畅痛快,不过最后却有些出人意料,
——不是剧情,而是,女主和男主经历千辛万苦重逢后,梦野久作感动得泪眼汪汪:“太,太感人了。”
而另一边,泉镜花却面无表情地往嘴里塞爆米花:“幼稚。”
总觉得这两小孩的人设似乎在哪里反掉了...
果然,从小学时代就开始出现的,女孩子对男孩子的情商鄙视链一直都在啊。
*
看完电影就是逛街买买买的环节了。
而等到这时,情况便完全反转了。
人来人往的百货商场里,商品琳琅满目铺满了货架,男装、女装、珠宝首饰、玩具家电...井井有条,一层楼接着一层楼,像一个巨大的蛋糕,自动扶梯遥遥相望。
“这个、这个、我都要,”梦野久作大胆提出要求,中心主旨就一条:[两手都抓,全部都要]。
不管是看上的玩具还是零食,全都统统收入囊中,并十分心安理得:“反正森鸥外发那么多工资,你一个人也花不完。”
“拿不下了,”雾岛栗月一边结账,一边拍了拍对方脑门,叮嘱:“不要直呼首领的名字啊。”
“他又听不见,”男孩嘟囔了一句,下一秒又迅速理直气壮起来,仿佛充满气的气球,活力四射:“那就让人打包好一起寄回去呗。”
与之相较下,泉镜花就收敛得多了。
十分谨慎地遵守着与陌生同僚一起逛街的诸多准则,时刻保持距离、看上级眼色行事、完全不添麻烦...嗯,几乎已经是个深谙社交礼仪的大人了。
之所以说是几乎,是因为,路过某家玩偶公仔贩售店时,女孩不知不觉停下了脚步,
橱窗内,公仔玩偶不知廉耻地搔.首.弄姿,吸引路人眼球,而窗外,女孩与巨大的兔子布偶呆呆对视着,仿若一见钟情、坠入爱河。
雾岛栗月回头,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于是,[真没办法啊],他认命地交出了钱包。
收获一枚萝莉害羞的笑,并顺带附赠一个愤怒的[Q],“可恶,卖萌什么的,太狡猾了。”
*
吃过晚饭,走出商场,天色已经黯淡下来。
霞光没入地平线,潜伏的夜暮如潮水般上涨,没过屋顶。
隔着冷雾望见街灯,人群熙熙攘攘的,他们也在其中,
一手牵了一个,拎着各种东西,雾岛栗月牵着两小只慢慢往回走。
带孩子真不容易啊,连夜加班也不曾累瘫的超级社畜在心中感叹。
路过街角,一座教堂伫立在那儿,尖尖的屋顶浸没在黑暗里,依稀几簇灯火,将彩色花窗映得透亮通明。
雾岛栗月感觉衣角被拉了拉,他低下头,正好看见梦野久作眨巴着一双大眼睛望过来,
明明满脸都写着[想去],却偏偏作出了一副可爱又乖巧的模样。
这小子,学得很快嘛。
不过,教堂...大小也算个景点?
“想进去看看吗?”他叹了口气,“走吧。”
进来后才发现,这座教堂的内部远比看上去要大得多,夜色隐没了它的一部分轮廓,将空间显得空旷寂寥,
恢弘穹顶高耸而遥远,壁上浮雕精美繁复,仿烛灯光静静燃烧着,寥寥几名游人或静坐厅中、于圣像前祈祷,或穿梭观赏雕塑画像。
四周很安静,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混合了草木味儿的蜡脂辛芳,年迈的牧师站在讲经台旁,淡然又温和地微笑,向游人们微微颔首。
雾岛栗月在成排的长凳上坐下来,
梦野久作满是好奇地跑来跑去,东看看西摸摸,不一会儿就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而后,抱着一只巨大的兔子玩偶,泉镜花也坐了下来,就在雾岛栗月身旁不远处。
“有一天,我也会因为罪恶而受到惩罚吗?”没有回头,女孩望着满墙的圣徒与耶稣基督,自言自语般轻喃出声。
她说:“若我忏悔...”
天父、圣母、与耶稣...神明高远的目光垂落下来,悲悯地注视他们。
但,雾岛栗月想——,
没有用,神并不仁慈。
忏悔或祷告都无益。
一如他有罪,神却无法赦免他。
因他犯下了最卑劣的罪行,——自私与残忍、贪婪与盲目乐观...人性所能拥有的最大劣根,竟悉数汇聚于此,
于他肉身之中,淋漓尽致。
哈,多么巧合,是污秽终汇于江海,还是骨血中自流淌罪恶?
有时候,他甚至会去想,——在他顺从森鸥外向织田作设下圈套时,真的只是迫不得已吗?
为何没能发现纪德异能力的蹊跷、为何没有发现中也的离开匆忙,又为何,没发现森鸥外暗中之布局...他本该预见,本该察觉,但...
为什么,他没有。
是真的迫不得已,还是,潜意识趋向[利己]的本能?
——若织田作离开,他将成为太宰先生所剩下的,唯一的,[好朋友]。——这样的想法,真的完全不曾出现过吗?
或许,他曾期望这样的结果,大脑便自顾自地,编造一切,驱使他,走向它。
这是他的罪。
他罪有应得。
但...也太疼了。
残缺的眼珠在血污中无力张望,撕裂的声带如哑琴般声声喘息...
痛苦几乎碾碎灵魂,重压之下、血肉涂地,他在一地碎肉中,苟延残喘却难以死去...原来这就是罚。
原来这就是罚,
——费佳说的不错,罪孽终得惩罚,当他成为人,便逃不开自己的罪,并注定将以此种形式,承受、煎熬、直至死亡,或疯狂。
“神并不仁慈,”
痛苦碎裂的寂静中,残骸发出了声音,“所以啊,镜花酱,你只能向前,”
踩过一地斑驳碎片,碧眸中盈满了笑,那是春日熄灭前的最后一点热切,荒草于灰烬中诉说的温柔。
在诸天神明的注视中,他在女孩面前俯下身来,望进对方眼中,神色温和:“但,别害怕,向前走吧,去行那条不会让你后悔的路。”
兔子玩偶呆呆看着,一言不发。
“啊?你们两个在说什么?什么路?”
兴冲冲地,梦野久作忽然从相邻的另一排长椅间冒了出来,满脑袋雾水地期待:“待会儿还要去哪儿?”
“......没什么,待会儿就回去了。”
“哦...”男孩失落地低下了头。
*
俗话说:天不遂人愿。
尽管雾岛栗月一心想将小鬼们赶回去睡觉,然而,他非但没能迅速达成目标,反而,不知怎么还多捡了一个。
从教堂里出来的时候,一不留神,差点被人撞了个满怀,
而就结果而言,虽然他险之又险地避开了,来人却一脚磕上台阶,跌了个结结实实。
“嘶,痛痛痛,”怀中抱着的书落了一地,穿着棕绿色侦探服的青年,一边揉着腰,一边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
他看向雾岛栗月,不觉鼓起了脸:“是你撞的我吧,快道歉啦。”
是来碰瓷的吗,这个人...好像有点眼熟?
雾岛栗月疑惑着,将对方掉落的帽子递了回去。
“...!”
紧接着,在对方戴上帽子的一瞬间,久远的记忆被唤醒,他辨认出来,
——这是他曾在漫展上见过一次的、有着名为[超推理]强大异能力的侦探先生。
千分之一秒的停顿后,他掩去异色:“抱歉,我没注意到外面有人。”
然而,对方竟也已察觉倪端,认出他来。
“哼哼,藏头露尾的家伙,”毫不掩饰地将人上下打量了一番,江户川乱步心直口快,犀利道,“看吧,做了不好的事就会反噬自己。”
也不知到底看出了什么,自信满满得出了结论。
雾岛栗月:“......”
雾岛栗月恢复镇定,笑眯眯地装傻:“您是武装侦探社的乱步先生吧,是迷路了吗?”
因此才来教堂寻求帮助,或在标志性建筑边方便监护人来接。
江户川乱步一噎,不待他否认。
雾岛栗月又问:“要我们送你回去吗?”
于是,侦探脸上露出了憋屈混着心虚的纠结表情。
这下连一旁的[Q]也看出来了,“噗哈哈,好糗,大哥哥明明已经是成年人了吧。”
连泉镜花也忍俊不禁。
瞪了他们一会儿,江户川乱步猛地别过了头,“哼,本侦探才不和小鬼们计较呢。”
但总之,最后,他们一起将大侦探送回了侦探社,并获得[社长的感谢]一枚。
其实没想过,这儿体现的是栗月的自我怀疑,也是费设陷的目的,让他深陷于此,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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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第十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