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滨流浪乐团 第122章 ■■□

只余沉寂。

只余沉寂。

恍惚，恍惚……

千般虚无在脑海中萦绕，万般言语在耳边诉说，无数画面在眼前支离破碎，残缺的记忆让我无法回忆起自己的一切……

我是谁？

我在哪里？

我在干什么？

我现在还活着吗？

等下？

……“活着”，是什么意思？

我为什么会思考这个问题？

头脑昏昏沉沉的，身体仿佛要整个陷进温暖的床榻，金色的一片洒上被褥，迷迷糊糊闻到了饭菜的香气：

“吃饭了——”

手表上的时间定格在了下午四点零八分。

穿上拖鞋，踏过借由金色浸染的门廊，仿若梦游一般，来到了餐桌边。

只看得见熟悉又陌生的背影在厨房里忙碌，听到声音后忙转过头：

“今天给你煮的是鲫鱼，你来尝尝味道如何，碗和筷子自己过来拿。”

即使这样说了，男人的手还是挥动着锅铲，在铁皮盘子里舀了满满一大勺鱼肉，再淋上一勺汤汁。

坐在背靠阳光的位置，用筷子戳开表皮煎得焦焦的鱼肉，不出意外的话里面藏着不少细小的刺，只能细细地啃着，半块没吃完刺倒是吐了不少。

“哎呀，谁让你老给她煮刺多的……”半是嗔怪半是恼的声音从耳畔传来，随即一碟带着烟火气的菜肴就被摆放在了面前，伸出筷子送入嘴里，咸津津的，“我是不会做他那些花里胡哨的，尝尝这个土豆丝怎么样？”

女人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

“记得吃饭哦，今天有锅巴。”

再寻常不过的下午。

只是希望时间再慢点、再慢点就好。

藉由后背逐渐蔓延开来的、侵蚀性的金黄色即将爬满脊背的时刻，抬手看到手表里的时间已经跳转到了四点四十分。

“我得走了。”

突兀地起身，但身体还是僵硬在原处，迟迟不肯动，头顶高阔的天似乎有一瞬的扭曲，那些瞧不见的蝉又一瞬间凄厉叫了起来。

背上沉重的书包，在出门前的最后一刻，还是转过头，看到面容模糊不清的女人靠在门边，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努力抬头、揉眼睛，想要看清楚她的面容，但一切都是无用功。

转身扑到她的怀里，女人张开了臂弯，虽然对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感到诧异，但还是紧紧抱住了自己的孩子。

闷声道：

“……妈妈，如果我放弃了，你会怪我吗？”

“你永远是我最爱的人，真的。妈妈怎么会怪你呢？不是你需要我，而是我需要你。”

电梯里没有人。

只余沉默。

眼前的倒影像是沉默季节里暗自涌动的黑云，瞧见那亮堂堂的地方空空如也，忽然，似有千万只蝉齐鸣，像是催促，可待踏上时又骤然安静。

电梯里，只有一个人。

安静得像是坟墓。

好像天生就知道，只要在这里下去，就能看见回家的路。

彷徨四望，终于听到隐约几个字。

“离开——”

“离开这里——”

“回家去——”

电梯依旧在运行。

电梯门上的倒影抿着唇：

“谢谢你救了我的命。”

“可我就是你啊。”

“我知道，所以谢谢你没有放弃。”

“……”

“那你有好好跟妈妈道别吗？”

“那就来吧，”她笑着说，“你知道该怎么选的。”

没有自由的人生，却拥有自由的灵魂。

在知道未来的痛苦和不断失去后，我还有勇气打开那一扇门吗？

——以后的人生还很长，我还想好好活下去。

【我将赋予生命平等的权利。】

【我将斩断一切既定之命运。】

【我将选择权交付在你们自己的手里。】

自此，藉由苦痛引发的奇迹，将给予灵魂以尊严，赋予抗争以权利。

祂会于此处，永恒且不变地、等候每个期盼归家的灵魂，将他们迷失的灵魂送上归途。

一次又一次，送这些迷途的灵魂回家。

【……现在，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吧，去面对自己的命运吧，你的未来虽然平淡但真实。】

【我把它还给你，我所珍视的一切，我的过往，我的情感，我的梦想。】

【最后，再见了——】

【越鸣。】

“往前走吧，别回头。”

背着书包的少女最后看了一眼电梯里的影子，而后踏入浸没一切的金色阳光中。

越鸣，裹挟你的、早已被你无畏的撕碎了，享受自己的今后的人生吧，或许依旧有悲有喜，但从今往后，你只是你自己了。

……

在很久很久以前，一个孩子询问着不知为何而停留的神明。

“你是神吗？”

神明回答他：

“我是。”

“你骗人，”那个孩子很认真地回答，“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真正的神，只有借助神明之名骗人的家伙。”

神明无言以对。

孩子看着祂，忽然就开始哭了：

“你是神吗？”

“我是。”神明依旧平淡地回答。

“你骗人！那些人说，神会拯救我们所有人，但我的爸爸、妈妈、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他们都死了。”孩子一边哭，一边断断续续地说，“我们不值得被拯救吗？可为什么我还活着？”

他所有的亲人都死了，他所有的朋友也都死了，他赤条条地来到这个世界，现在也赤条条地活着，因为他什么都没有了。

“抱歉，”神明低下头，看着这个还不到祂膝盖的孩子，“我没有听到。”

我没有听到你们的声音。

抱歉，我来晚了。

“你为什么要道歉？”孩子抹着眼泪，“你虽然是个骗子，但你又什么都没有做错过，为什么要道歉。”

“因为我是神，”神明很认真地说，“即使你们大概不信仰我，但我应该要拯救你们的，因为我是神。”

那小孩子噎住了，半晌才闷闷地说：

“……你怎么还想着骗人。”

神明：……

我真的没骗人。

“……你要不跟我走吧，”神明虽然有点郁闷，但祂还没忘记自己要干什么，“我那里虽然什么都没有，但也比呆在这里要好吧。”

“你好奇怪，”小孩子的声音听起来依旧闷闷的，“你为什么要管我呢？让我在这里死掉然后腐烂发臭就好了。”

“因为我已经看见你了啊！”神明理所当然地说，“看见了，怎么能不管呢？”

小孩子没找到角度去反驳对方。

“……我不值得被拯救，”他说，“你走吧，走远一点，不要再回来看我了，也别想着带走我了。”

“我已经死在这一天了。”

神明静默着，金色的眼睛温和地注视着这个孩子：

“不会的。”

“你的灵魂依旧鲜活，你的生命依旧鼓动，你的思想依旧纯真……所以，你的未来也将繁华。”

那孩子没回答祂。

“跟我走吧。”神明摸了摸他的头，“不要让过去埋葬了你，因为你的未来并没有被埋葬。”

小孩子低着头，眼泪又不听话地流了出来，像是关不紧的水龙头一样，不停流着，无声地流着。

“你叫什么名字？”他听见对方问他。

他眨了眨眼，看着泪水落在荒芜的大地上，晕湿了那片焦黑的土地：

“……我叫■■■。”

……

有个家伙，如果你鼓励他的话，就无事发生，如果不鼓励他的话，会被他干掉。

命运是难以改变的，而神明与人的交易不包括无条件地保护每一个人，所以人类依旧需要靠自己的努力，挣扎着活着。

“你已经、不再是为了赎罪而活着的人了，即使死亡依旧遮蔽了你的前路，但你现在可是为了自己而活着的人啊。”

为自己而活，就是人生最大的幸运了。

火焰依旧在灼烧着。

“为什么活着？”

有谁在质问道。

“又……为什么死去？”

火焰还在燃烧。

“……啊。”他叹息道。

“因为有的时候，命运就是在叫你活下去，不管你愿不愿意，也不管你是否有着这个意愿。”他低声呢喃道，“而现在，你也要与我一起活下去了。”

但他依旧没有停下。

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他只是凭着自己的感觉在前进，在这个抛弃了他的世界活着。

没有人对他说你要活下去，可他偏偏就是不想死，就是要活着，要活在这世上，告诉那些死去的人，还有人活在这个痛苦与孤独的世界上。

他是想要证明什么吗？他不知道。

死啊，是一件很轻松的事情，只要他拿起一块碎石，或是站在一个沙坑旁，又或是站立于悬崖上……他的生命就会轻飘飘地逝去，那些痛苦与孤独就会离他而去了，这片土地上，也就再也没有存在了。

啊，死亡啊。

死亡啊，环绕着他。

我……活不下去了啊，我想要前往死亡了啊。这世界太孤独，也太残酷了，那些生命都已经凋零了，我也将凋零了啊。

“死亡在有的时候，是一种怜悯。”

而怜悯，是一种下意识的傲慢。

“但至少在这个时候，请让我暂时傲慢片刻。”

因为我会让死亡如期而至。

……

“这次，神明少见的站在了我的身旁啊。”

“不，是我们。”

允你三刻自由身，了却人间凡尘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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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