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场。
这是你穿上铠甲之后的第六场比赛。
把他们全部都切碎!!!
内心深处的声音无时不在叫嚣着,烦闷感伴随着持续不断的头疼一起挤在头盔下闷着的脸上,脖颈上爬满了血管一样的纹路将铠甲与身体黏连,似乎催促着掌心染红的刀片持续切割下一份肉块,浸泡在血与肉的盛宴中。
积累的场次愈多,胜利的代价和压力也就越大,因为只要输一场就会将拼死胜利得到的一切转给胜者,倘若还能站起来就又一次从零开始,否则也只是废铁。
场内外的观众很快就发现一个秘密,不,或许这是根本不需要隐藏的事实。几乎不可能胜出的人只要签下协议穿上铠甲就能轻轻松松拿下五连胜,就好像瞬间获得了和外面游荡着的怪物一样强大的力量,或者——化身为怪物。
但,这样的手段能赢几场呢?
耳畔的人声愈发嘈杂。
没事的,只需要再赢一场,家里的粮食就再也不用愁了。
你的妻子,你的父母,你的儿女都还在等着你。
说来讽刺,站上擂台,你却从未感觉如此好过,至少比起过去在公司被指使的日子要好。因为目睹了前辈在被裁员后让家人长期处于饥饿状态,所以你希望自己也能为了家人的愿望而战斗。
脚步为什么会越来越重?对了,这里应该闪开……
一记重拳让你的眼前一黑,不知为何闪过小女儿抱着娃娃的画面,脑震荡的滋味并不好受,你想要撑着地面爬起来,看到的却只有模糊的画面,你只觉头脑晕涨充血,打翻了调味品似的五彩斑斓,“咔嚓”,你听见肋骨断裂的声音。
倒地的瞬间,你确实看到了你的妻儿。
你的小女儿哭喊着,哭得通红的小脸皱成一团,她还在不断地拍打着屏障,好像在说些什么。
此刻的你想挤出一个微笑,安慰她别怕,却发现只能从喉咙里挤出“嗬嗬”的声响——就像怪物一样。
女声轻盈地在耳畔响起,像是最近几场决斗中才出现的幻听,却又如此清晰。
“可怜的孩子。”
暗红的血液混杂着肉的碎块从铠甲缝隙流出来。
“他们的一生将会充满痛苦。”
一拳、一拳,又一拳。
好在此刻并没有人注意到铠甲下的躯体上遍布着怪异的纹路。
“但是他们父亲的遗产会很重要。”
然而你知道,无论□□的痛苦有多么强烈,此刻你必须成为超人。
刀尖刺破□□的刹那,计时器归零,分不清擂台上到底是谁的血更多。
但你赢了。
拳手被拖了下去。
难得的中场休息时间,你摘下了头盔,轻轻抚摸着女儿的头发,在妻子担忧的眼神中,目送着他们去往餐厅的背影,方才在擂台上反败为胜爆冷的选手只是瘫坐在原地,并没有换下那套代表着无限资源的铠甲。
“你……还好吗?”
明明现场多是选手,大部分观众都只是幻影,耳鸣和视觉模糊叠在一起,你却能诡异地判断出眼神的这个少年是真实存在的。
你的嘴角噙着一抹笑意,忽略掉身体灼烧一样的痛楚,勉强从变异的喉腔里挤出变调的几个词:
“……谢、谢,我没、没事。”
不过这次应该够了。扣除掉支付的那部分,剩下的奖励足够你们一家兑换足够的物资。
白发少年模糊不清的脸上应该是担忧的神情吧?
“再这样透支下去,你会撑不住的。”
你摇摇头,只是重新带上头盔,重新走向擂台。
这或许是你的最后一场比赛——那又怎样?
你的家人已经得到了充足的物资。
已经没什么好怕的了。
因为你知道,如果没有铠甲,也没能进入竞技场,你绝对不可能赢,也绝对不可能在这种时刻让家人吃上一顿饱饭。
又一场代表着生死的比赛开幕。
观众席依旧人声鼎沸。
望着选手远去的身影,中岛敦不由得心头一颤。
他居然是知道的。
知道了又如何?
这个人是自己选的这条路。
而他什么也做不到,就像是一个看过结局的观众,眼睁睁看着活生生的人一个接一个去送死。一切都是既定的,恐惧,无力,他无法阻止任何悲剧的发生,也无法跟故事里的任何人建立深刻的链接。
少年垂下的眸光仿佛燃着火星子。
他已经能从竞技场内部愈发繁杂的环境推测出外界更加混乱的现状。
必须要快点找到突破口!他暗暗下定了决心。
那么,现在开始提问——
至亲被杀死在眼前的刻骨仇恨,会因为混乱结束,合法杀人的时间到了,就忍住不去报复吗?
答案是,不会的。
秩序崩塌,道德沦丧,各种简单的、脑残的、毫无逻辑的借口,都能成为举起屠刀的理由。
夹杂在观众中央,大魔王,或许更熟悉的叫法是7号,站在高台之上,欣赏着血浆与大肠齐飞:
“如此壮丽的美景,可惜无人与我共赏。”
明明都是人类,却偏偏互相残杀的如此兴奋狂热。
朱唇轻启,俯身柔声安慰着瑟瑟发抖的下一位选手:
“没事。”
——这不还没死呢吗?
“很快就会好的。”
——很快就会轮到你们了。
……
暴雪、迷雾、雷雨。
极端的天气似乎彰显着氛围的阴沉,或许换个更贴切的说法,这是雷之神的部分权柄的显现。
什么决战横滨之巅。被高层的风雨吹得脸疼的越鸣心想。
“太可惜了,原来的一键启动不能用了,所以我只能手动。”
她扬起笑脸,瓢泼大雨冲得人几乎睁不开眼睛,向着远处喊道:
“终于、能够堂堂正正和你打一场了。”
下雨是可以代替流泪的。
雨声会盖住哭声,泪水会被雨水模糊。
沉默半晌,扶住帽檐,中原中也忽的来了句:
“在你手里,也好。”
谁也不会在这时候说什么多余的话,光说相信是没有用的,要拿出行动来才可以。他确实没有找到解决办法的能力,也没有改变世界的力量,但他有能继续前进下去的真心。
无论是家人,还是朋友,他已经不能再坐视失去了。
——既然已经说不通了,那就由我来打醒她吧。
每个人都有想要抹去的回忆。每个人都有想要忘记的过去。但是,请不要否定掉那些曾经拥有过的美好……
真有意思,不过半集的时间,著名人气角色中原中也就把实现愿望、家人与爱这三个buff叠加在一起,抛开作者舍不得死人的弊病,造成的效果绝对非死即伤。
可是他不知道。
由憎生怨,由恶生恨。
正是因为在更亲近的一方,所以更无法接受也无法回头。
直到地面聚了一摊血腥,直到水开始缓慢凝结成冰。
伤口微微抽动,就像往新鲜红肉上撒盐。
即使称得上是身经百战,但越鸣又没有真的革除痛觉,尤其是这种撕裂的伤口,就算重来一百次,还是会感受到锥心的疼,每一寸皮肤和肌肉都在不受控制的颤抖,即使主观已经在不在乎,但是额头细密的冷汗和淋雨过后伤口处微微的抽动,都极大的影响着她的每一步动作。
也正因如此,她看清了厚重雨幕下对面的些许迟疑。
“你知道地脉之花原本的作用是什么吗?”
她忽的问道。
中原中也闻声一愣,随即就见最近的墙面和地面绽开了不知多少花朵,而他的腿上已然爬上了冰霜——伴随着黑烟升起,一簇又一簇新生的怪物朝着他的方向涌来。
雨水造成的水元素附着并不容易清理。
无论是冻结、感电还是蒸发,对他而言都不是什么难事,唯一的问题是,非常难缠。
惯于直来直去的打法,优秀的战斗直觉佐以强大的异能力,再加上武神雷电影的教导,在战斗中能困扰到中原中也的情况基本不存在。
这也就导致他在元素力的基本运用上没有太大的造诣。
而越鸣这种后天努力却仍旧不达标的类型,自身没有多大能力就只能从其他方面考虑伤害加成。
多年的训练让她面对其他人尚且能近身作战,但是对于中原中也这种天赋怪物,越鸣很难得地想起自己勉强算是一个召唤师的事实。
显而易见,她现在就是极大地利用了环境优势。
虽然撑不了多久。
算准距离,越鸣只是身体微微侧过,碎开的冰棱划过腹部渗出一道暗色的痕迹,偏偏此刻雨势渐小,雾气迷蒙,能见度更低了。
“那天你不在,我很高兴。”
那天?
哪天?
几乎是瞬间,他就想到了那个可能性,指甲深深地嵌入了肉里,却感觉不到一丝疼痛,掌心不知不觉留下几道印记,俯身向前疾冲而下,而此刻,她也顺利说出了下半句话:
“——直到现在我才觉得,你还像个首领。”
即将掠过半身的那一刹那,银色的光辉一闪,迎面拔刀。
站稳过后,落地点裂开的纹路蔓延到了大楼顶部,厚重的云层闪过几片亮色,此时越鸣才借着闪电的光亮堪堪看清,赭发青年手中泛着紫色电光的薙刀以及身上代表着魔神身份的纹路。
她心中了然。
二阶段啊。
雷火振刀,向前冲刺横砍相交的瞬间产生的超载反应将她弹开后撤数步,如果再慢一点,就一定会被锋利的刀刃绞成碎片。
是了,身为武神巴尔泽布的弟子,中原中也不可能不会使用武器。
薙刀只是他最早学会的一种罢了。
诸武精通,莫过于此。
拥有魔神的体质,自然战斗的标准也是魔神级别。
只不过对这个世界上能作为他对手的那些人的水平而言,只需要徒手就能够解决的问题,根本不需要动用武器。
稻妻绝大部分的刀法都是源于最早作为影武者而生的雷神巴尔泽布,所以在秘境里摸爬滚打数百次的越鸣在某种意义上和中原中也这个雷电影亲传弟子也可以算得上是师出同门。
但他们的打法和策略完全不同。
近乎直觉的灵敏度和精确度填补了中原中也相对而言缺乏的熟练度,奈何遇上的是常年用刀的越鸣,在死亡边缘徘徊的本能倒也让她能硬接下几招。
刀剑无眼,只需刹那的功夫就削掉了一块肉,神经末梢后知后觉地开始传递不需要的疼痛,汗水触碰到新鲜出炉的伤口上引得浑身颤抖,面目在每次擦过身体瞬间变得狰狞起来,就算是喘气声也会变得沉重起来。
疼痛能够让人的思维变得清醒。
她攥着刀刃反刺进去,感电反应刺激着神经下意识往后撤,眼前的场景不断变幻,只剩一片模糊,最后一刻,所有的景象都变得扭曲和模糊,只有那痛苦的感觉如此清晰,如此刻骨。
失血过多的人体开始渐渐失温,在意识涣散的那一刻,仿佛听到了谁的呼声,全在这一刻变得支离破碎,全都化作了泡影,只剩下无尽的黑暗和寒冷。
可她还是好不甘心。
棋差一招。
……所谓天堑,就是这样吧?
结束了。
她的动作,好像停下了。
属于人类的神智慢慢回笼,中原中也看到,地上慢慢晕染开来深色蔓延到他脚边。
顺着袖子往下还在滴滴答答的流着血。
原来,人能流这么多血啊。
棋差一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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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长眠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