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会儿到,你先休息一下吧,这一晚上兵荒马乱的,我现在想起来还后怕……”乔川升起了挡板,隔绝司机的视线。
初月没有拒绝,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头倒在靠背闭上了眼睛。
不知是不是短短几天见了薄岩两次,初月梦里却逐渐变了味道。
衣服在医院里沾染了消毒水的气味,初月不怎么舒服地拧着眉,在并不算刺鼻的味道里,初月的意识逐渐昏沉。
许多记忆里的画面无法控制地拼凑成一卷录影带,随着“咔”一声轻响,胶卷定格,十九岁的记忆映入脑海。
……
初月端着托盘,穿梭在黑压压的人群里。
吉他手和键盘音完美地融入了尖叫呼声,耳朵里被音响里传出来的律动震得一阵发麻。
他来到“影风”工作已经一个月了,这里按小时付给兼职侍应生薪水,初月再也找不到比这家工资更高的临时工作。
所以尽管声音开到极点的音响给他的耳朵带来不小的负荷,烟酒味让他相当难受,还有时不时发生的暴力事件——
初月还是一点点习惯这些,专注自己的工作。
“您好,MOJITO和LONG ISLAND,苦啤和果盘稍后就到,请问还有其他需要吗?”
卡台这边的环境要稍微好一些,初月侧耳听着客人的需求。
点单的是两个妆容精致的年轻女士,二十多岁的模样,皮沙发上的手包是Warrior今年的秀款,初月扫了眼就大概了解她们的消费水平。
其中一个长发,斜戴一顶小纱帽的漂亮女士毫不遮掩地直勾勾看着初月,趁着初月放酒的时候摸上他戴着手套的手指,语含强烈的暗示:“弟弟,你要工作到多晚呀?姐姐等你怎么样?”
初月嘴角微笑的弧度都没有变一下,他像是感知不到女人摩挲玩弄自己手一样,既没有抽手也没有同意,像是听不懂一样笑着重复:“您还有什么需要吗?”
女人被他的浅笑迷了下眼,鬼使神差地开了两瓶酒,然后看着初月毫不留情离开的背影,无奈地抱怨:“多难得遇到个符合我胃口的,怎么这么难钓。”
同行的另一位女士不赞同地说:“能在这种地方工作的都是老手,变着法子哄你花钱的,还是别沾了。”
她们的对话被初月收进耳中,他却半点不高兴也无。
本来就是事实,他来这里就是为了钱,从进入影风的第一天,自尊和良心就全被他抛弃了。
“我这有急事,帮我顶一下啊——”初月刚绕过调酒的吧台往后厨走,刚伸出手,后厨的铁门“砰”地从内被推开,刮到了初月的手臂。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里面那人已经把餐单扔到他怀里,顾自跑了。
初月一双细眉不大高兴地蹙了下,碰巧后厨的师傅走过来扶起被门边被撞倒的垃圾桶,几句话打散了初月尚未聚起的负面情绪。
“好像是他妈妈下了病危通知书,刚打了电话过来。”
初月微微一怔,一些不是很好的记忆涌现。
他自己的妈妈也是在他打工的时候突发心脏病去世的。
生活的重担终于还是压垮她原本就难以负荷过于沉重的情绪的心脏。
那是在他离家去大学的前一天。
那天的情景过于兵荒马乱,他只记得到医院那条长而蜿蜒的路,长时间塞车司机鸣喇叭的躁动,因为不停跑动而酸痛沉重的双腿,汗水淌过脸颊留下的**痕迹。
他跑得气喘吁吁,却还是没来得及见母亲最后一面。
从此,错过成了他最害怕的梦魇。
初月捏紧了那本点菜夹,决定帮那位同事这点小忙。
“你不亏的,”师傅的话音在身后响起,“我刚才扫了眼,这间软包点的酒水最便宜的也要四位数起。应该是大方的顾客,你殷勤一点儿,他们手指缝漏一些小费给你,不就抵了在这做工好些天吗?”
初月那时还没有想太多,他一眼瞥到结算栏那串触目惊心的数字,只告诉自己要小心。
天上哪里会掉馅饼。
能花这么多钱的人不会好伺候。
他配齐半数以上的餐品,手上的托盘塞得满满当当。
一盘易碎品在手,初月稳稳地端着,推开了包厢的门。
他一进去就险些被浓烈的烟味熏了个跟头。
包厢里冷气开得很足,低温让人忍不住瑟缩。
K歌显示屏开着,沙发上两个人正勾肩搭背地嘶吼。
“狼给的诱惑,你唱起了情歌~”
初月垂着头走到茶台旁边,只顾着配餐,并不抬头看,尽量减轻自己的存在感。
“岩哥,你玩真的还是打算气你家老头子?”
“有必要骗你吗。”说话的人音色微微发黏,还能听到些微的气泡音。
初月闻声,摆放酒杯的手指一顿,难以置信地抬起了头。
说话的英俊男人有一头棕色的头发,眼窝极深,嵌着宝石样的深蓝色眼瞳。他脸部轮廓瘦削,看起来就混着其他种族的血统。
一副冲击力十分强烈的,浪荡和深情并存的俊逸皮囊。
让人很容易一眼爱上,念想终生,却不敢轻易靠近的模样。
只看脸就能想象到,这是个很擅长让人伤心的男人。
坐在男人旁边的是个身材横向发展的精神小胖,他正问男人:“行吧,我反正不会背叛你,告诉你家老头这件事的。”
起先还有些谨慎的小胖这会儿终于放开了,“啧啧”地嘬弄自己的嘴,暧昧地用手肘捅捅男人的侧腰,“怪不得之前约你出来玩你都一脸生人勿近,原来是对漂亮妞不满意啊……”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男的?皮肤白的?活好的?兄弟我都能帮你找到!”小胖拍着胸脯保证。
“你找给自己就行了,少操心别人。”薄岩冷冷地说,眼睛里像是淬了冰碴。
“这话说的!你是别人吗?!你是我薄家二哥,是我岩哥!”小胖夸张地叫起来。
初月耳朵灵光,将这些话一字不落地拆开揉碎交代给脑子,很快得出了结论——
这人惹不起。
他跪坐在茶几侧面,盯着人怔忪的视线不算隐蔽,小胖和男人都注意到了他。
“这样的行吗?你要是喜欢就带回去。”小胖说:“都记我帐上。”
初月眼睛撑大,想要解释他只负责包厢的酒水服务,并不做特殊服务,“不是,我不是……”
他拒绝的话刚发了个音,一杯酒就泼了过来。
“我是不是太好说话了?”小胖的眼睛一单一双,长得有些凶相,发怒的时候看起来很吓人。
初月垂下头,顶着一身的酒香轻动鼻子,依靠空气里散播的气味确定了这款酒的名称。
小行星干白。
法国普伊富美的达高诺酒庄出产。
入职培训做过的训练让初月很快地察觉这款酒的名字。
瓶装单价一万五的白葡萄酒,用来泼他,真是暴殄天物。
他还不知道自己此时的模样。
酒液顺着他柔软的黑色短发滴答在地板上,他身上穿着酒吧统一的制服,白衬衫外罩一件黑色的开襟马甲。
白衬衫是批量制作的厂货,让酒液润透了,下面的风光一览无余。
初月还在想脱身的方法,下巴却一痛,被人捏着抬起了脸。
“你要多少钱?”
四下都是哄笑声,拿着麦克的两个人甚至对着这边吹起了口哨。
初月陷在深蓝色的漩涡里,想起第一次碰见薄岩时,他拦住了来学校找他麻烦的债主,给初月留了最后的体面。
初月一直都想找到这个人,当面对他表示感谢,然后介绍自己的名字,希望能和他做朋友。
但是燕大校园太大了,学院众多,从那日起,他再没遇到这个人。
没想到今天居然这么巧。
这是他们第二次见面,命运把他送到这个人面前,却让男人对他说:
“你要多少钱?”
他眼里没有半点情谊,那些让初月辗转反侧的心事在男人眼里根本不值一提。
他早就忘记了初月。
……
初月是被乔川拍醒的。
“到家啦,醒醒,回家再睡。”乔川见他睁眼,“最近要不要休息一阵?”
“新产品发布在即,我怎么休息?”梦里的痕迹一点点散了干净,初月揉了揉眉心。
“行吧,那俩应该过几天就出来了吧?还有这个事儿,需不需要公关部门提前做一下应对计划?”乔川想起来曾玺就心烦,偏偏人家有钱有势,只能谨慎周旋。
“薄岩学法的,肯定很快就能脱身。”初月不置可否,“至于公关……应该没什么问题,这对他们来说也是丑闻,只要他们还依靠着家族势力,不太可能轻举妄动。”
他说着开门打算下车,动作幅度有些大,蹭到了身后不可言说的地方,“嘶”了一声。
“真是饿了,对着狗都能发情。”初月自嘲了一句,径自下车。
留下一脸懵逼的乔川在车上,暗下车窗问他:“什么??狗是谁啊??”
“没谁,”初月背对着他摆了摆手,“就是感觉自己空窗期太久了。”
“需要及时行乐。”
真的不能点点收藏嘛~(作者躺地打滚中)
求收藏~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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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往事已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