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日初月让薄岩上了车,这人就开始像一匹脱缰的野马,越来越放肆。
初月冷脸骂人什么都没用,删掉他微信,薄岩就在申请信息里发送文字,初月不胜其烦,最后又把他加回来并且警告他别有事没事发消息。
“不去,没空。”初月对着手机发了句语音。
想了下,怕薄岩继续叨逼叨,又跟了一句,“有应酬。”
这么说薄岩总不会再墨迹了吧,没想到很快那边就回复了一条语音。
薄岩的声音从音箱的位置传出来,有些低沉:“毕竟我司也算贵公司法务合作伙伴,我陪你去?”
初月翻了个白眼,用这种声音蛊惑谁呢?做作怪。
他回了个“滚”,叫上乔川,俩人坐一辆车去了预订的餐厅。
路上,初月还跟乔川分开看资料。
“极诚电子经营这么多年,什么时候没落了?庞然大物就塌了,真突然。我记得……小时候我爸就用他家的智能机。”乔川感慨。
“我还记得当时有个功能很不好用,我那时候就想,要是我来做,就做个识别语音操控的功能。”
初月笑了:“所以你现在这些创意的母本其实都源于童年时期的突发奇想。”
乔川想了下,也笑了,耸耸肩膀:“也许吧,是对童年心理的补偿。”
“总之那个时候,极诚电子可是国内做科技设备最知名的品牌,当年创业的时候也幻想和它比肩,现在知道它倒了,心里倒是有点儿说不上来的滋味。”乔川说。
初月则考虑另一种层面的问题,“谢士安那个老狗贼那么抠门,这次居然会叫我们来分一杯羹。”
“对啊,为什么?”乔川想的比较简单粗暴,“他中邪了?良心发现了?”
“良心发现?他哪有那种东西?”初月冷笑一声,“我只相信,事出反常必有妖。”
“说是这么说,有利可图我俩也必要推出去。”乔川叹一口气。
“总之,见机行事,”初月提醒他,“多喝酒少说话,别轻易答应,别落了话柄。”
“放心吧,”乔川懒懒地靠在后座,手里资料往前面一扔,“酒桌上说的话能当真吗?亏钱的事儿我不干。”
初月想到谢士安这人,总觉得心里不踏实,恐怕待会儿是场鸿门宴。
乔川之前还觉得他太过小心,并购是你情我愿的事儿,他们不愿意还能怎么着?
进了包厢他才发现,初月的担心应该并不多余。
谢士安并不是自己来的,还带了几个业内的老板一起,几个人听见开门声,对跟在服务员身后进来的初月和乔川举起杯。
“乔总、初总到了!真是恭喜二位,新品大卖!”
“长江后浪推前浪,我们这些老东西没有你们的活力啦,以后互联网这块还得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
“真是后生可畏啊哈哈哈……”
乔川走在前面,一听这些恭维心里就“咯噔”一下。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见了这句话。
谢士安最在人群最中间,起先压根儿闭口不谈极诚电子的事情,只管劝酒。
乔川被人把酒递到嘴边,红的白的喝了几杯,就有些受不了了,还不敢表现得太明显落了下乘,只能给了初月一个求助的眼神。
初月晃晃酒杯,再看这些人。
虽然谢士安尚未说明意图,他已经至少确定了两件事。
一是今天这场宴会的确是鸿门宴。
二是极诚电子这件事绝对有猫腻。
“初总不喝一杯?”旁边坐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士,“燃潮后起之秀,真是惊艳到我们这些老东西了,给个面子嘛,也算是庆祝你们这次狠狠赚一笔。”
初月看着杯中酒液在摇晃间荡起的波澜,笑了笑,却没说话。
那位男士脸色肉眼可见地沉了下来,两腮上的肉抖了抖,皮笑肉不笑地说:“怎么,初总连这点面子都不给吗?”
他一动怒,另一头的觥筹交错就停了片刻。
谢士安眸中闪过一抹暗色,放下杯子。
“年轻人都不爱这个,”谢士安年过中年,身材却难得保持得还不错,脸上带着商人的精明,却热爱发表言论,出版过成功学书籍,给自己标榜儒商,“不爱喝酒也是好事,那我们就算了,谈谈正事。”
来了。
乔川不自觉坐直了身体,脸上的表情也严肃了不少。
“这么紧张做什么,”谢士安伸手给乔川杯中酒满上,“瞧给咱们小乔总吓得。”
谢士安觉得有意思似的笑起来,“赚钱的生意,大家都想沾光。”
“我们这些老东西不比你们资金充足,见识广,胆子也大。”谢士安的话意味深长,“极诚电子呢,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我们想趁着这次机会吞了,却没有那么大的胃口,不得不请来几个年轻人掌舵。”
乔川嘴巴咧了咧,“谢老板这话就太自谦了,燃潮才成立几年?说实话,这次研发的钱都是东拼西凑来的,哪里敢跟谢老板比家底?”
哭穷嘛,谁不会啊,还想捧杀他们。乔川深知自己别的不行,装傻还是会的。
不管谢士安把乔川捧出花来,乔川主打一个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要钱没有,我穷得很。
若是在这里的是别人,乔川也不至于警惕心这么强,实在是创业之初,谢士安坑了他俩一把大的。
谢士安眼看乔川这条路走不通,谢士安也不气馁,表情甚至都没有任何变化,越过他看向初月。
“初总一表人才,听说酒量也不一般,怎么不喝点?是这些不合口味吗?”
谢士安语气没什么变化,但是初月听得懂他话里的威胁。
他知道自己曾经在酒吧工作过,背景算不得清白。
乔川听谢士安阴阳怪气自己都没什么感觉,但是听见他这样说初月,马上就变了脸色。
初月在他腰上不动声色地拧了下,笑着抬起酒杯,在谢士安杯上碰了碰。
“你们听说了件新鲜事儿吗?”另一间公司的老板酒劲儿上头,开始指点江山。
“薄家那个不检点的老二前段时间回国了,听说被薄家人嫌弃,没让他进公司,只扔了个小公司让他自生自灭。”
“哎,要我是薄老爷子,有个人人说好的大儿子在身边,我也偏心啊。小儿子路子正也就罢了,图乐子图新鲜也都没什么了不起,但是喜欢男人,这事儿从根上就不对!”
“倒反天罡,这么、这么做,可是要遭报应的。”
“说起来,有个朋友家的小子也有这个毛病,找的那个对象我见过,男不男女不女,长得跟女的似的漂亮,下面又跟咱们一样的,也不知道有什么意思……”
“说起来,”说话那人酒意上头,眼睛不住地往初月身上瞟,“那小子跟初总长得还有几分相似……”
“老司,”谢士安冷了脸,仿佛很不赞同,“乱说什么,对小辈太不尊重了。”
转头他又对初月笑着说:“别理老司,那人就是喝了酒之后没个轻重,但是我确实好像记得,初总跟那位薄二公子原来是一个学校的同学来着,给我们讲讲风月事?也让我们这些大老粗听听学校里的事儿。”
谢士安都知道。不仅是自己以前在影风的事儿,还有他和薄岩那一段孽缘。
初月眯起眼睛,握着酒杯的手指收紧。
场面似乎有点冷却,谢士安并不在意,“极诚电子的事儿呢,只是我们这些老东西不敢下口去吞,希望能找个牵头人。”
谢士安笑笑,“我们其实已经得到了内部的消息,最迟这周,极诚电子就会扛不住压力申请破产,他们已经在接触经济律师了。”
乔川一愣,看向初月。
如果消息属实,现在下手的确是最好的时机。
“更多的消息呢,我们现在还不能透露,除非二位决定加入合作。”谢士安笑笑,分别跟乔川和初月碰杯。
“项目绝对没问题,吞下来之后,极诚的研发部门和极光芯片,都归燃潮,怎么样?”谢士安步步蛊惑,开出来的条件极具诱惑性。
“我知道,燃潮这些年来蒸蒸日上,研发团队已经做到了国内顶尖,但是你们还没有独立研发出产品芯片。”
“得到极诚电子这一部分,在国内岂不是完全没有人能够和你们抗衡了?”
乔川张口想要问什么,却被谢士安出言截住,“哎,别着急,这些大概足够乔总和初总跟我们开诚布公地谈了吧。”
“感兴趣的话,我们一边喝酒一边慢慢说。”谢士安笑着去拿红酒瓶,伸手却碰了个空。
有人先他一步拿起了酒杯,给身边几个人都倒了半杯酒。
酒杯碰撞发出清脆的“叮——”一声,初月收回跟谢士安碰杯的手,扬唇笑了笑。
“谢总要喝,我们当然义不容辞。”初月清秀的眉目弯起弧度,睫毛遮盖了眸子中的冷冽。
“酒要喝,”初月慢声笑道,他在影风待过一年多,比谢士安知道怎么吸引人注意,“只不过这样干喝没什么意思,咱们,玩点别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