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水,狼七猛地停下脚步,向前疾走两步,再度问道:“何时回来?”
“不知道,不过你来找卓大人做什么?”将士满脸警惕。
这一问直接把狼七给问住了,难道要说他背叛了燕王来投靠卓祁?虽说这是事实,可这将士又不是傻子,怎会轻易相信。
就在狼七犹豫之时,他侧身忽然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瞬间喜上眉梢,朝着那道身影用力挥挥手,大声喊道:“莫副将!”
终于碰见个认识的人,狼七心中暗暗松了口气。
莫忱原本沉稳的脚步一顿,抬首望去,瞬间瞪大了眸子:“是你?不是放你走了吗?你来做什么?”
这三连问把狼七问得晕头转向,他只能不停重复着“我找卓大人”这句话。
莫忱略一思索,摆摆手示意将士放他进来,问道:“你不会是来要解药的吧?”
“大好人”莫忱成功为狼七提供了个理由,他的眸子一亮,赶忙顺着莫忱的话接下去:“对。”
“行,卓大人应该这几天便会回来,如若不着急的话,就在这等着吧。”莫忱贴心地为他安排了住处,脸上还挂着和善的笑容。
等狼七走进帐子,他的笑脸瞬间垮了下来,伸手拉住一旁的侍卫,扫了眼四周,目光最后落在帐子外,压低声音道:“看住他,有什么异动及时与我汇报。”
侍卫一愣,见他表情严肃认真,忍不住问道:“副将怀疑他为何还要叫他进来?”
这不是引虎入穴吗?
莫忱拍了拍他的胳膊,转身背对着他:“你就负责看好他,其余的事别管了,说来话长。”说罢,便又迈着大步继续巡查。
“是。”侍卫躬身应道。
为何?倘若狼七是奸细,莫忱没有放他进来,那他找准时机混进来怎么办,岂不是危险了?还不如放他进来仔细盯着,时时汇报。
至于为何不告诉侍卫,莫忱也比较谨慎,这侍卫是从京城来的,谁知道里面是不是混了李晟派来的奸细,仔细一些总归是好的。
十月初五,镇守西北的秦兮将军上报李晟,声称敌军狡诈,请求与陆淮共同御敌。
十月初八,李晟批准秦兮的请求,并将陆家军归还了回去。
次日,陆淮与卓祁带领陆家军回到宁州,并计划下一次突袭。
记上次飘雪后,这段时日天气转好,大多数时候阳光明媚,因此地上的雪很快融化,就连将士们闲时堆得雪人也只剩半个身子。
今日的天气格外宜人,夜幕彻底黑下去时,几颗稀疏的星星在天空中闪烁。
刚回到帐内的陆淮正准备与卓祁来一次深入交流,气氛都已烘托得恰到好处,却被帐外的莫忱打搅了。
陆淮气势汹汹地掀开帐帘,身躯挡住了只剩下一件里衣的卓祁,满脸不耐烦地吼道:“什么事?”
莫忱丝毫没有感受到危险的气息,小眼一眯,但帐子内被陆淮挡得严严实实,一缕烛火光都没透出来。最后在陆淮一遍又一遍的催促下,这才开口:
“狼七来找卓大人。”
“狼七是谁?”陆淮眯了眯眼,放下帐帘,将莫忱隔离在外,不顾他的骂喊声转身走向卓祁。
卓祁穿衣的动作一顿,回道:“你的其中一个求命恩人。”见陆淮还在疑惑,解释道:“你出狱那天毫不相干的人。”
陆淮不知狼七的存在,而他也没与陆淮说过,要解释也只能这样解释。
陆淮一把接住卓祁扔来的外衣,或是明白自己担心他,又听他道:“不放心?那跟我一起去。”
“行。”陆淮回道,狼七的身份不明,又不知底细,万一是刺客就完了,他跟着去也能起到一定的保护作用。
两人快速地整理好衣物,刚出去便看见了一脸不悦正在翻白眼的莫忱瞪着陆淮:“走吧,我带你们去。”
“麻烦了。”卓祁微微颔首。
军营很大,狼七的帐子被安排在了最东南角,走过去颇费些时辰。
莫忱走在两人前方,时不时回头看向卓祁,陆淮瞧着他那不对劲的模样,挑眉问道:“莫陵南,你不会中邪了吧?”
“没有。”莫忱放慢脚步,走到卓祁的身旁,把咽下去的话又吐了出来:“大人,狼七说是来拿解药,他会不会趁机报复?”
卓祁脚步一顿,神色自若:“解药是个借口,但不一定是报复,看看再说吧。”
倘若狼七真的心怀不轨,那也就没有留的必要了,但卓祁觉得应该不会,狼七脸上的疤是拿刀划伤的,说明李琛对他也不上心,这正是关键。
李琛不拿狼七当人,狼七心中或多或少都会有些不满,而卓祁在适当做出反差,狼七心中定然不平衡,自然而然就会站在他们这边。
这招叫挑拨离间。
陆淮闻言挑了挑眉,问道:“你们说的我怎么不知道?生疏了?”
明知陆淮在开玩笑,而莫忱非要往刀口上撞,他侧身转到陆淮那边,一脸犯贱的表情:“将军你那两天在牢狱做客,自然不知道,你都不知道我们找证据找的多辛苦。”
他嘿嘿一笑,接着道:“说好的奖赏到如今还没兑现,将军你好好反省,我——哎。”
莫忱身手敏捷地躲过陆淮飞起的一脚,拍拍屁股跑到前面,无语道:“苛待下属。”
为了不使火势扩大,以及为了莫忱的性命着想,卓祁赶忙拉住陆淮,给他顺了顺毛:“快到了,那间就是了吧?”说着抬手指了指。
“没错。”莫忱跑到帐子门边,面向两人,道:“你们进去吧。”
“莫副将不去吗?”卓祁问道。
“我就不凑热闹了,在帐外守着。”莫忱尴尬地挠挠头,其实他也想进去看好戏,但想起狼七在侯府的时候就气不打一处来,为了狼七的性命,他还是别进去了。
此时的狼七正百无聊赖地把玩着手里的小刀,听到帐外有动静,眼神一凛,随着帐帘被人缓缓掀开,他握紧手里的小刀,寒光闪闪。
在看清来人样貌时,他手腕一转,紧急停住跃跃欲试要刺过去的小刀,“唰”的一声站起来,躬身喊道:“将军,大人。”
陆淮探头见没什么危险,掀起帐帘叫卓祁先进来,自己跟在身后。
“你没去侯府吗?解药全都在那。”卓祁道。
狼七还没来得及开口,手中小刀便不受控制地掉在地上,“啪”的一声为安静的帐子增添了一丝响声。
陆淮与卓祁停下动作,目光双双看向他,就连承诺过不进帐的莫忱也掀开一条缝看着,狼七急忙挥了挥手,结巴道:“不、不是,我、我没那个、意思。”
他磕磕巴巴的话最先逗笑了陆淮,陆淮摆摆手,笑道:“没事,我们都知道,不用太在意。”
狼七点了点头,接着回答卓祁:“我是从侯府来的。”
“你没回李琛身边?”卓祁问道。
“没——哎。”狼七猛地停住,拳头握得紧紧的:“大人你……”
怎么知道?
卓祁垂眸笑了笑:“我早就知道了。”他在狼七不可思议的目光中缓缓抬首,接着道:“想好了吗?背叛李琛。”
他的话语一字一顿钻进狼七的脑海里,狼七定了定心神,点了点头,忽的跪了下去,婉拒了陆淮的搀扶,抱拳道:“在下愿效忠大人和将军,从此与李琛再无关系。”
他这一番话可谓是振奋人心,振得莫忱忍不住掀帘而入,破口大骂:“你搁这扯犊子的啊?你既然能背叛燕王,又怎么保证不背叛大人?”
有了初次就会有第二次。
狼七闻言一愣,顿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干脆捡起小刀,猛地在手臂上一划,血液顺着手臂滴落:“以血为誓,我狼七倘若背叛大人,便不得好死、五马分尸。”
他不是读书人,也不知多余的死法,但他把知道的全都说出来了,只想证明自己的忠心,只想被认可。
直到他想一刀抹了自己脖子来表忠心时,卓祁开口了:“希望你记得今日之言。”
他方才沉默许久,也在考虑这个问题,但仔细想了想,自己手上握着狼七的性命,狼七要是背叛那就是不要了命,这种伤敌一千自搭性命的事,傻子才做得出来。
“大人是相信我吗?”
卓祁道:“今日你投奔于我,那就是斩断前尘,燕王做的那些丧心病狂的事,也能如实相告吗?”
“当然。”狼七用力点头。
“从今以后,你就跟着陆将军,护他周全,懂吗?”
“狼七明白。”
卓祁又叮嘱了两句便与陆淮出来了,他看着距其他帐子十几步的距离,无奈地对莫忱说道:“麻烦莫副将重新帮他安排个位置吧。”
莫忱微微颔首,问道:“大人,狼七真的可信吗?”
“可信,除了他不要命。”
回主帐的路上,陆淮望着地上一个一个的水洼,忍不住问卓祁:“你确定让他跟着我?”
卓祁回道:“有什么问题吗?”
陆淮顿了一下:“他是因你才来这的,而且你身边连个侍卫也没有,不如让他跟着你?”
卓祁听出了他的担心,笑着说道:“谁说没人保护我?这不有将军的吗。”
虽然陆淮闻言心里暖暖的,但也一句话把他堵死,直到如今他才真正体会到了哑口无言。
有了狼七,也就有了李琛妄想夺位的证据,但缺少的还是李琛通敌勾结的证据。
“百密必有一疏,这勾结的证据又从哪里去查?”卓祁坐在床边,看着跳动的烛火陷入沉思。
“也许我们距真相不远了。”陆淮挑起卓祁的下巴,缓缓凑近:“近几日要重新安排陆家军,过几日去体验体验北疆的风土人情,如何?”
卓祁挑眉道:“恭敬不如从命。”
夜晚戌时,陆家军们在莫忱的带领下举办了个归来宴,陆淮带卓祁来之时,卓祁还特意问道:“我去不太好吧?”
他的名声太差了,去了不仅将士们不自在,他也不自在。
“有什么不好的。”陆淮挑眉笑道,伸手拉过卓祁:“他们能见你是他们的福气,我还真想把你关起来锁在笼子里,只有我一人观赏。”
卓祁的脸颊似是天边晚霞,他转身走出帐子:“快走吧。”
陆淮唇角一勾,跟在他身后。
今日的夜晚无风,但还是冷得让人忍不住缩缩脖子,这也就代表着要吃酒御寒,遂陆淮看见一个个的将领端着酒杯时,他不禁皱了皱眉头,心里有些后悔了。
这是什么归来宴,分明是鸿门宴,一个个的不安好心。
还不如不叫卓祁来。
陆淮眉头一皱,刚想要撤退便被陆家军团团围住,一边说着“归来宴”一边把他往回拉。
就在众人玩闹之际,坐在位子上的两位将领说着悄悄话。
“卓大人,就是那个。”
一位将领望着旁边看热闹的卓祁,压低声音道:“果真不凡,怪不得把将军迷得神魂颠倒。”
“你说咱们在这说闲话,他会不会把咱们砍了?”
“当然不会,人家两人是真心相爱,你个光棍懂什么?”
“哎,说的你不是一样……”
正巧莫忱端着酒杯无意路过,他远远看着陆淮的笑话,同时也听到了两人的闲话,并被“光棍”这个词深深刺激到。
想着自己比陆淮还大的年纪,身边竟连一个白头偕老的人都没有,他就痛不欲生,遂他悄悄靠近两人,猛地大喊:“说什么呢?”
两位将领一惊,边回头边喊着“莫副将”。
军营里找不出来第二个与莫忱同样无聊的人了,因此他们紧靠动作就能认出来。
“又乱嚼舌根,咱们将军可是把卓大人当个宝,你们在这乱说就要小心将军。”莫忱冲着两人扬了扬下巴,得意洋洋地离去。
两位将领相互看了一眼,心里暗暗嘀咕:卓大人是宝,我们是……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