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皮面具?我只听说过,世上还真有这东西?”卓祁满脸疑惑,双手不自觉地摩挲着衣角。
“有,当时沈侍郎为了不被人发现,就是贴上了人皮面具,而那小厮也有可能。”陆淮道。
“既然他们两个是一伙的,就要有个落脚点,倘若他们的主人是燕王,燕王一直都在宫中,送信之人不会冒着这么大的风险躲在宫中,那就只有——”
“沈府。”两人目光交汇,异口同声。
卓祁沉思片刻,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只要抓住了这个送信之人,再从他口中撬出实话,一切之事也就解决了。”
“倘若他不开口,要怎么办?”
卓祁冷笑一声,嘴角上扬,眼中闪过一抹狠厉:“我有的是办法。”
“……”的确,能在卓祁手下还能闭口不言的人,那真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
“大人,时辰到了,您该出来了。”狱卒的声音从外面响起,卓祁在陆淮的搀扶下缓缓起身,他咬着牙,强忍着疼痛向牢狱外走去。
“大人,小的带您出去。”
“麻烦了。”
狱卒在前面走着,卓祁最后回头看了眼陆淮,陆淮正对着他无声地动着嘴唇,即使没有声音他也能看出,陆淮在说“小心些,我等你”。
卓祁点了点头,随着狱卒离开了牢狱,陆淮转身坐回草席上,仔细回忆起刺杀时的场景,除沈侍郎外的其他人皆已服毒自尽。
为何要服毒?因为口供不同。
沈侍郎是唯一一位知道刺杀的目的就是为了嫁祸与他,其他人只知道刺杀是命令,倘若他们不服毒,很有可能有人受不住诱惑将背后之人供出,又或者是口供不一而败露。
遂为了计划能顺利进行,他们必须死。
陆淮将双腿伸开,慵懒地靠在墙壁上,双眼紧闭,审问沈侍郎时李晟未曾言语,而是李琛开的口,并假意给出了好处从轻处罚,顺水推舟扯到他的身上。
百密必有一疏,看似天衣无缝,但仔细想来还是有些破绽,眼下可以确定,沈侍郎与王自谦是李琛的人,沈家被抄、失踪人口与刺杀皆与李琛有关。
倘若王柳真是沈皇后的人,那她会听从李琛的命令吗?
次日卯时,宫中。
苏公公小心翼翼地伺候着李晟穿上外衣,李晟理了理衣袖,在水盆里净了净手,忽的驴头不对马尾的说道:“卓祁何时走的?”
“回陛下,卓大人于昨夜三更离开牢狱。”苏公公躬身回道。
“……我是说他何时离开皇宫的?”
“也是三更。”
李晟看向窗外,天还未亮,淅淅沥沥的雨声敲打着窗棂,他顿了顿,道:“苏有禄,你说陆淮有没有造反之心?”
苏公公躬了躬身,道:“陆将军为人安分守己,又在守在边关多年,奴才以为陆将军对陛下应忠心耿耿。”
“那你觉得朕还能安心用他吗?”
“陛下是为夏国出兵而担忧吗?”
李晟据案而坐,顺势拿起毛笔却不落笔,神色忧虑道:“这才安定不到一年,夏国又一次卷土重来,而朝中又无能制约夏国的人,倘若令陆淮前去,保不准他还会不会回来,又会不会造反。”
苏公公站在一旁磨墨,边磨边道:“卓大人为陆将军求情的事传到了牢狱之中,听闻陆将军隔段时间就要问问卓大人的情况,心疼的不得了,只要卓大人在京中,相必陆将军不会有所造次。”
他见李晟不说话,就知李晟还在担心,又道:“陛下如若还在担忧,不如令卓大人以监军的名义与陆将军一同前往边关,卓大人的忠心程度,陛下还不知吗?”
李晟点了点头,眉头展开,若有所思,不久便开口:“这也是个法子,到时再说吧。”
“是。”苏公公脸上堆起笑容,提醒道:“陛下,该上朝了。”
“知道了。”李晟在纸上写下一个“束”字便放下手中之笔起身上朝。
只是令李晟想不到的是,卓祁不在侯府好好休息,硬是撑着来上朝。
“陛下,陆淮意图刺杀陛下与王爷,乃罪不可恕,请陛下尽快发落。”一位平日与陆淮不和的官员走出行列,慷慨激昂。
“尚大人此话未免有些过早了吧。”卓祁也从行列中走出,瞥了一眼尚铁说道:“如今事情还未查出真相就贸然下言论,尚大人这是等不及了吗?”
“真相?还查什么真相?”尚铁冷哼一声,“在场的所有官员皆听到了沈侍郎的指认,证据确凿,还有什么好说的?”
卓祁微微侧头,眉头紧皱:“倘若陆淮真是受人诬陷,尚大人如此着急,可是要谋害朝廷重臣?”
他正对李晟,缓缓开口:“陛下,前朝工部尚书邓权便是遭人陷害,在牢狱中含恨而终,即使后来彻查此案,还了邓权清白,但人已经不在了,前朝便失去了一位忠臣,倘若这次未查清楚草草了案,岂不是寒了在场大臣的心。”
话音刚落,朝堂上传来了许多私语,尚铁见官员不站在他这边,也失去了慢慢讲理的耐心,他眯了眯眸子,满是不屑,阴阳怪气地说道:“卓大人此言差矣,您也说了,邓权是忠臣,古往今来,有几例这样的案子,卓大人又怎样证明陆淮一定是忠臣?”
他双手抱胸,冷笑道:“卓大人帮着陆淮说话也情有可原,毕竟是陛下亲自赐婚,如若陆淮被处置了丢了性命,说难听些,卓大人岂不是要守寡?”
朝堂上一时安静起来,只因他的这句话是在太狠毒了,“守寡”乃是说的女子,这明摆着将卓祁当做女子吗?如此不敬,自然也没有人愿意淌这趟浑水。
这句话的确惹怒卓祁,但惹怒他的并不是那句“守寡”,而是说的那句“丢了性命”。
他的爱人为大景出生入死,多少次在战场上死里逃生,到头来被人诬陷不说,还肆意被人揣测,就连生死之事也不放过。
卓祁也不顾了朝堂上的规矩,猛的转过身去直视尚铁,大声吼道:“尚大人为何这么着急处置陆淮,当真不是公报私仇吗?”
他向前走了两步,气势逼得尚铁倒退好几步,最终说道:“倘若本官没记错的话,三年前,尚大人是否被革职了两三个月?”
尚铁虽不敢向前,但语气依旧嚣张,梗着脖子说道:“你想说什么?”
卓祁唇角一勾,道:“尚大人收取钱财为无官之人安排官职,被陆将军得知上报陛下,贿赂可是重罪,但陛下仁厚,只是降了尚大人的官职,想必大人在那时便记恨在心了吧?”
不说不知道,一说吓一跳,自己的糗事被拿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尚铁有些无地自容。
“我没说错吧,尚大人。”卓祁看得出他想反驳,但事实便是如此,他就算反驳到天上也无用。
尚铁的脸涨得通红,即便如此他也说不出话来,只能重复说道:“卓祁,你、你——”
“够了。”李晟也不愿两人再吵下去,开口阻止,尚铁贿赂之事他也是知道的,今日又惹他不顺心,李晟找好发泄口,一顿输出:“这里是朝堂,不是你们的府上,尚铁,你无视礼数,公然侮辱大景丞相,罚你官降一级,罚一年俸禄。”
“卓祁,不尊礼数,罚半年俸禄。”
李晟扫了眼两人,又看了看其他官员,道:“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
“退朝。”
侯府。
卓祁刚回到书房门前就与莫忱打了个照面,他使了个眼色,莫忱立刻明白,跟着他进了书房。
“大人,沈府并没有人出入,但有生活过的痕迹。”莫忱先行开口,神色略显凝重。
“有生活过的痕迹?”
“对,天还未亮之时,我翻墙进入沈府,对每个房间皆进行了排查,虽然并无线索,但在灶房中听见了老鼠的叫声。”莫忱在卓祁的示意下坐在案几边,双手不自觉地搓着。
“为何会有老鼠?”卓祁问。
莫忱将双手放在双腿上,分析道:“老鼠会捡剩下的残羹剩饭,但沈府已有好多月没有住过,又怎么会有残羹剩饭呢?”
卓祁顿时明白的点了点头,放下要送往唇边的茶水,道:“你的意思是,有人在沈府使用过灶房,掉落的残渣引来了老鼠。”
“对,我到的时候老鼠还没有将残渣全部吃完,也就是说明那人在夜晚时会来,我们只需守株待兔即可。”莫忱道。
卓祁沉思了片刻:“那就麻烦莫副将今夜在去一次沈府。”
“大人放心。”莫忱接过卓祁送来的茶水,接着道:“还有那位跑腿的小赵,他近来未曾出现在驿站旁,听说他在照顾他母亲,但不知他的家在哪。”
卓祁站起身来,他的双膝隐隐作痛,只能在书房中踱步:“既然他在驿站旁跑腿,那他的家也不远。”卓祁想了想,道:“没有别的法子,一家一家问,要在三日内找到他。”
“好,我这就派人去寻小赵。”莫忱也站起身来,向着门口走去。
“等等,我亲自去。”
莫忱闻言脚步一顿,转过身来,一脸焦急:“大人,您腿脚不便,还是别去了,要是将军知道了不得打死我。”
“……那好吧。”
卓祁看着莫忱离去,回到了卧房,他叫小厮送了盆井水和一块帕子,御医说膝盖处早晚各用冰水敷一次,冰块是宫中才有的东西,他只好换成了井水。
“大人,您要的东西来了。”小厮敲了敲门。
门“吱哇”一声打开,又“哐当”一声关上,卓祁将帕子浸泡在井水里,井水常年在地下,要比平常水凉些,这也是他选择井水的原因。
浸透了井水的帕子敷在还有些肿胀之处,冰凉之感夹带着细丝疼痛瞬间席卷全身,他不禁打了个哆嗦,好在片刻后缓解了许多。
卓祁叹了口气,无力地靠在墙边,昨夜回来的晚些,又未曾睡好,今日放松下来便觉得有些困了,没一会就趴在案几上熟睡过去。
几日前,北疆。
士兵慌慌忙忙跑进一所大帐,神色焦急,气喘吁吁道:“宁副将,大事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