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帐子内,一缕阳光透过缝隙悄然溜进,正巧落在沈皇后面前的案几上。
她刚欲抬手感受那抹温暖,帐帘却无情地落下,阳光瞬间被阻隔在外,帐内再度陷入黑暗,唯有案几上的烛火在轻轻跳跃。
“皇后何时信这些了?”李琛背着手缓缓走了过去,停在沈皇后面前,他随意地转过身,翻了翻那些经书,却无一能看懂。
“有些年了。”沈皇后缓缓站起身来,双手交叠置于腹前,微微福身,姿态雅致又不失礼节,“算起来,有四年了。”
李琛闻言微微一顿,随即在帐内缓缓走动起来,嘴里不停念叨着:“四年了,四年了……”他忽地停住脚步,背对着沈皇后,长叹一口气,道:“距我离开那日,竟已四年未见,时间过得倒也快。”
沈皇后轻移莲步,绕过案几,停在李琛身后,柔声道:“当年见你毒发,很是担心,这几年京城也无你的消息,只好抄些经书来祈祷罢了。”
“你不怕我死了吗?”
“怕,当然怕,只是我更怕你会因此不再来看我。”沈皇后的声音带着些许哽咽,仿佛那抑制不住的泪水随时会夺眶而出。
李琛似乎能听到那泪水划过脸颊滴落在地的声音,那声音在这寂静的帐内显得震耳欲聋,也诉说着他们这些年的苦楚。
四年前,如同往年一般,李琛回京共度新年,在腊月三十的那个夜晚,他喝得酩酊大醉,直至被人扶至偏殿,意识模糊的他,在看到沈皇后端着醒酒汤前来时,才有了片刻的清明。
李琛未曾留意沈皇后的满面愁容,也未曾看到他喝下醒酒汤时沈皇后那瞬间的错愕,他只想着能与沈皇后就这般一直待着,直到五脏六腑传来剧痛,直到他吐出一口鲜血,昏厥过去。
李琛再次醒来时,已是次日午时,也是在此时,他才得知那醒酒汤中竟下了致命的毒药,好在他喝得不多,这才有幸捡回一条命。
但他幼时引以为傲的武功就此被废,身子也常年不见好,可即便如此,他至此也未曾恨过沈皇后。
“我未曾恨过你。”李琛面容平静,依旧背对着她。
沈皇后取出帕子,抬手轻轻擦拭泪水,渐渐恢复了平静,说道:“殿下,收手吧。”
她的语气里毫无感情,这话语却如同一把利刃,刺激到了正在回忆中的李琛,他猛地转过身,面向沈皇后,手指逐渐握紧,眉头紧锁,面容变得狰狞:
“收手?不可能,我布局这么多年,忍辱了这么多年,岂是你说收手就收手的?”
沈皇后闻言微微抬首,直视李琛,道:“我知你过得不好,你想要江山,这难道就是你残害无辜的理由吗?那些孩子与你无冤无仇。”
她身子晃了晃,似是站不稳,却仍强撑着说完,声音也提高了许多:“取心头血,你好狠的心啊。”
“我狠心,那他们呢!他们的心就不狠吗。”李琛的双眸通红,几近疯狂的大声吼道:“陛下他想让我死,他在我的茶盏里下毒,他把我打发到远离京城的江南,他抢走了我未过门的妻子!”
“够了!”沈皇后退后了几步,顺手拿起案几上经书下面的匕首,指向李琛的侧脖颈处,厉声道:“本宫命你出去!”
李琛愣了愣,垂眸向下看去,他并非在看那匕首,而是看向握着匕首那不住颤抖的手腕。
“皇后娘娘,你的手上,也有那几位孩子的血。”他抬手将匕首推了出去,抬脚向帐门口走去,他掀开帐帘,顿了顿,最终说道:“你我是一条船上的人。”话落,便迈步离去。
沈皇后静静地望着帐帘,霎时如失了力气一般,匕首重重地砸落在地,发出一阵闷响,她缓缓地坐在案几边,将抄写了一半的经书撕掉,换了张纸重新抄录。
山林之中,秋风瑟瑟,树叶沙沙作响,陆淮又一次射中了天空中翱翔的雄鹰的翅膀,雄鹰悲鸣着飞落在地,挣扎了一会,便没了动静,最后被赶来的侍卫捡走。
卓祁将这一幕看在眼里,他甩了甩缰绳,驱马来到陆淮旁边,不料还未走出几步,一支箭直朝他面门飞来。
又来?
他身子迅速后仰,后背几乎与马背平齐,那箭穿过马匹的两耳之间,向前飞去,他旋即坐直身子,只听一声凄厉的叫声传来,那支箭正准射进前方之人的马身之上。
感受到疼痛的马匹发狂般将人甩了下来,疯了似的朝侧方跑去,而那方向正是陆淮与卓祁所在之处,但两人反应迅速,瞬间下马拉开距离,马匹从两人之间穿过,直奔射箭之人而去。
“啊啊——”一声惨叫响彻整个山林,原来是那匹受惊的马直直地撞了上去,马背上的人与他坐下的马儿一同狠狠地摔在地上。
箭箙也被摔飞出去,里面的箭洒落一地,陆淮与卓祁对视一眼,双双向前走去,还未走近,便听见倒在地上之人的叫骂声。
卓祁闻言一愣,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大概就是如此,他停住脚步,看着那人背对着他缓缓爬起,而后转过身来。
果然是卓越弦。
陆淮也看清了此人,渐渐停了下来,又向后退了两步,据他所知所见,卓越弦这人不太正常,他可不想被传染。
此时的卓越弦也看到了两人,以及同他一样刚爬起来的姜子岚。
对,没错,他射中的是姜子岚的马。
他看了看满脸写着“不好惹”与“你死定了”的姜子岚,还有上次就见识过的陆淮,最后将怒火对准了卓祁。
“天杀的卓祁,你害我。”卓越弦捂着被摔肿了的脸,骂骂咧咧道。
卓祁压根不理他,转身就要走,却无意间瞥见洒落一地的箭,箭的头部带着倒刺,与方才射向他的箭如出一辙。
“我害你?你刺杀我两次未果,你是何居心?”卓祁冷漠的眼神仿若能将人瞬间冻住。
听到卓祁说的话,陆淮也明白了,抢在卓越弦开口前说道:“卓二公子,刺杀一国之相,这可是砍头的大罪。”
“我刺杀?你们有证据吗?”卓越弦愈发嚣张,往地上吐了一口口水,道:“没有证据你们就是诬陷,要治你们的罪的!”
陆淮翻了个白眼,心中暗想,他的想法果然没错,跟这种人在一起,简直是自降智商。
“可是我看的清清楚楚,就是你妄图刺杀。”姜子岚从两人身后走了出来,他摔得不轻,马尾都散开了。
他指了指还在马匹上的箭,又指了指自己,道:“人证、物证皆在,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卓越弦脸色一白,眼神闪躲,强辩道:“你们合起伙来诬陷我,我不过是在围猎,不小心射偏了而已。”
“不小心?”陆淮冷笑一声,上前几步,弯腰捡起一支箭,在卓越弦面前晃了晃,说道:“卓二公子,你当我们都是傻子吗?”
卓越弦咬了咬牙,依旧嘴硬:“这、这是我专门用来对付白虎的,与你们何干!”
“就你这种躲都不会躲的人还想抓白虎,简直是痴人说梦。”
“你——”
卓越弦的话戛然而止,而是僵硬地转头看向四周,不只是他,其他三人也都警觉起来,只因他们方才皆听到了一声虎啸。
姜子岚眉头微蹙,道:“是白虎,白虎没死?”
话音未落,地面传来剧烈的震动声,一只庞然大物越过草丛,朝着四人飞奔而来。
“快躲开!”不知是谁大喊一声,紧接着三人全都迅速闪开,只剩卓越弦一人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卓祁见状,连忙冲过去拉他,这才让白虎扑了个空,但也彻底激怒了它。
白虎掉转头来,露出尖利的牙齿,这次它毫不犹豫的朝着卓祁猛扑过去,卓祁用力将卓越弦推开,自己则顺势往旁边一滚。
陆淮迅速捡起地上的两只弓箭,一只扔向姜子岚,另一只留在手上搭箭拉弓,试图分散白虎的注意力,然而白虎却不为所动,一心只想攻击卓祁。
卓越弦此时已吓得瘫坐在地,脸色惨白,连逃跑的力气都没有了。
卓祁喘着粗气,往一棵大树后闪去,白虎也转变方向扑向大树,它的爪子划过树干,留下深深的划痕。
就在这时,陆淮看准时机,绕道白虎的身后,一把拉起卓越弦,喝道:“快去叫人!”说着拉弓射箭,朝着白虎的后背射去。
箭精准地射进白虎的后背,成功转移了它的注意,白虎嘶吼一声,又朝着陆淮的方向扑来。
“还愣着干嘛,快去啊!”陆淮又将卓越弦扔得更远了些,在白虎扑过来时,他侧身躲开,踩着白虎的后背跃上粗树枝,并双手拿箭,看准白虎的后背狠狠刺了上去。
卓越弦终于回过神来,连滚带爬地起身向山林出口的方向跑去,边跑边大声呼喊:“快来人啊,快来人啊!”
卓祁见状从树后闪出,与姜子岚一起拉弓射向白虎的腿部,白虎腿部中箭,身形一滞,但这更加激怒了它,它转身朝着卓祁和姜子岚扑去。
两人迅速散开,白虎在中间左右张望,一时间不知该追向谁,陆淮趁机从树上跳下,再次朝着白虎的眼睛射去一箭,白虎敏捷地偏头躲过,箭擦着它的耳朵飞过。
此时的三人皆已气喘吁吁,身上也有了不同程度的擦伤,白虎却依旧威风凛凛,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
“这样下去不行,攻击它的眼部!”陆淮大声吼道,三人随即分散开来,呈三角形的形状,卓祁往后退了一步,不知踩到了什么,他垂头一看,是头部带着倒刺的箭。
他立刻拿起箭向其他两人扔去,三人各自对视一眼,齐刷刷朝白虎冲去,白虎也被这气势镇住,一时不知该攻击谁,只能在原地狂吼。
不过,它很快便锁定了目标,盯上了三人中最为厉害的陆淮,并趁着陆淮收箭的间隙,朝他的胳膊咬去。
“敬辞!”
“陆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