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悄然垂落,两人前后相随回到住处。
卓祁打来一盆温热的水,神情专注且细致,轻轻挽起陆淮的衣袖,为其清理伤口,轻声说道:“明日我去找时知州取些伤药来,今晚暂且如此——”
话音尚未落定,陆淮用另一只手从袖口处取出一个小瓷瓶,嘴角上扬,缓缓道:“用这个。”
卓祁拿起小瓷瓶,仔细端详了一番,眼中满是诧异之色:“这金创膏你怎还留着?”
陆淮望向卓祁,目光温柔如水,仿佛能将人沉溺其中:“知安送的我自当留着。”说着,他缓缓靠近卓祁,声音低沉,犹如暗夜中的弦音:“我还要时刻带在身旁,如此一来,知安不在我身侧时,我还能借物思人。”
卓祁的脸瞬间如天边的晚霞般绯红,有些难为情地别过头去,心中暗自嗔怪,白日里还以为自己能抵御住陆淮的甜言蜜语,现今看来......
他显然是高估了自己。
卓祁拿起陆淮的手,动作轻柔得如同呵护易碎的珍宝,小心翼翼地涂抹起金创膏。
陆淮笑了笑,感受着手上传来的丝丝凉意,心中早已化作一泓春水:“我说的皆是肺腑之言。”
“今日在水渠那边,不许再那般莽撞了,我着实不想总是为你担惊受怕。”卓祁一脸正色,眉头微微蹙起,似有愁云聚拢。
陆淮郑重地点点头,眸中满是承诺:“好,我皆听你的。”
“古阳县可有什么线索了?商州离那里不远,或许我们可以去瞧瞧。”卓祁放下药膏,净了净手。
陆淮摆了摆手,神情略显尴尬:“我未曾告知莫忱我们要去商州。”
气氛瞬间凝滞,仿若连周遭的空气都停滞不动。
“不过。”陆淮急忙补救,语气略显急促:“你也说了,商州离那里不远,倘若实在无有消息,我们便走这一趟。”
“……也只能这般了。”
“睡吧,明日尚有诸多事务待办。”
————
次日清晨,卓祁悉心地给陆淮上好药后,两人并未如往常那般去帮忙开渠,而是带着时如清在冷清的街巷中悠然漫步。
大街上空旷寂寥,往昔的热闹繁华仿佛被无尽的黑夜吞噬得无影无踪,徒留一片令人窒息的寂静。石板路上蒙着一层薄薄的尘灰,在晨曦的微光中仿佛覆盖着一层落寞的纱幕。
两侧的店铺紧闭门户,那褪色的招牌在风中无力地摇曳,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好似在艰难地诉说着曾经的辉煌。
一些房屋坍塌在地,断壁残垣凌乱地堆积着,宛如被岁月无情遗弃的悲伤遗迹。
坍塌处露出的房梁,有的已然腐朽发黑,散发着陈旧腐朽的气息,与周围的冷清相互映衬,更显凄凉萧瑟。
“此地想要恢复往昔的繁华盛景,绝非易事。”陆淮望着眼前的景象,不禁感慨万千,神情凝重如墨。
卓祁眉心紧蹙,沉声道:“水灾的破坏力惊人,一切皆需从头再来。”
“真期望这里能够尽快好起来。”时如清眨着清澈如水的眼眸,稚嫩的脸上满是忧愁,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原本这里是极为热闹的。”
卓祁轻轻摸了摸时如清的头,未再多言,三人默默前行,脚步声在寂静的街道上格外清晰,仿若这寂静世界中唯一的声响。
不知不觉间,行至街道的尽头,一座石桥映入眼帘,桥身上爬满了斑驳的青苔,他们走上石桥,望着桥下缓缓流淌的河水,那河水仿佛也在低吟着此地的悲凉。
细雨如丝,悠悠地从天际飘落,轻柔地洒落在三人身上,为这个清晨增添了几分凉意。
卓祁与陆淮皆未带伞,但他们似乎并不在意,只是静静地伫立在桥上,感受着雨丝带来的清新与宁静。
时如清伸出小手,试图接住几滴雨珠,脸上的忧愁渐渐被好奇和兴奋所取代:“看,下雨了,雨过天晴会有彩虹。”小孩子的声音充满着天真与喜悦,在这寂静的氛围中显得格外悦耳动听。
陆淮被时如清的乐观所感染,笑着看向卓祁,眼中满是温柔之意:“是啊,雨后的天空定会更加明朗,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卓祁不看他,依旧静静地凝望着远方,轻声说道:“但愿如此吧。”他的眼神中似乎隐匿着深深的思绪,令人难以窥探。
陆淮也移开目光,卓祁的过往定有诸多不为人知之事,只是卓祁不愿提及,他亦不便多问。
不知过了多久,正当他们预备回去之时,知州府的家丁匆忙赶来:“两位大人、小姐,朝廷的赈灾粮已到商州城门前了,知州让小的来请两位大人。”
两人相互对视一眼,当他们赶到城门前时,只见一列列装满粮食的马车整齐排列,那满满的粮食袋子仿若一座座小山,散发着令人安心的气息。
“是粮食!”有人兴奋地高呼,声音在空气中回荡。
消息迅速传开,那些未去开渠的老人、妇人和孩子纷纷从家中奔出,脸上皆带着期盼的神情。
朝堂派来的官兵也已抵达,时彦将开渠的百姓全都召集过来,众多百姓围在周围,眼中满是期盼与喜悦,那一张张饱经风霜的脸上,此刻写满了对生活的殷切希望。
时彦赶忙迎了上来,脸上交织着焦急与欣喜:“二位,你们可算来了。”
“为何还不派发粮食?”陆淮皱眉问道,目光中透着一丝疑惑。
“这位大人说要等两位大人回来。”时彦赶忙回道,“他言这是上头的命令,必须由二位大人在场才可进行下一步动作。”
卓祁看了一眼粮食,步伐沉稳地向那位官员走去,那位官兵见到他,恭敬地行了个礼,说道:“卓大人。”
卓祁抬手,微扶了他一下。
“裴副统领,此刻可以分发粮食了吧?”
裴少恒,御林军副统领,奉皇帝李晟之命率领官兵前来赈灾并重建商州。
“大人既已来了,那便可行了。”话音刚落,他挥手示意后面官兵分发粮食。
随着命令下达,官兵们开始有序地搬运粮食并派发给百姓,百姓们自觉地排起长队,满怀感激地接过物资,口中不停地说着感谢之语。
派发过程顺利进行,卓祁与陆淮在一旁监督着整个过程,时如清则被时彦带回了知州府。
雨渐渐停歇,天空依旧被厚厚的云层笼罩,一片灰蒙蒙的色调,仿佛给世界蒙上了一层黯淡的纱幕。
没有阳光穿透,空气中弥漫着湿漉的静谧,偶尔微风拂过,带来丝丝凉意。
待粮食派发完毕,陆淮来到裴少恒身边,将开渠的计划详尽告知于他:“裴副统领,开渠的任务艰巨,就劳烦你了。”
“陆大人言重了,皇上派我们来就是为了扶助百姓,哪有什么麻烦可言。”裴少恒回道,语气诚恳真挚。
有了官兵的协助,百姓们无需再去开渠,开始翻新房屋,重修铺子,未遭水灾过多摧残的铺子也在短时间内重新开张,商周恢复往日繁华指日可待。
古阳县。
莫忱在此已蹲守一月有余,却一无所获,未发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这一月间未有孩子失踪的情况发生,他逐一拜访了曾经有孩子失踪的人家,依旧毫无头绪。
莫忱紧皱眉头,在古阳县城中徘徊思索,深知不能再这般毫无方向地持续下去,必须寻得突破之口。
他决定再度前往做布匹生意的老板娘处打探消息,有时自己费尽心思探寻的,或许远不及民间流传的消息丰富全面。
他怀着一丝希望,来到老板娘面前,深吸一口气,调整好情绪,笑着说道:“姐姐,近来生意可好?”
老板娘闻声抬头,见是莫忱,放下手中活计笑道:“是这位公子呀,看过你小妹了?”
“看过了,还得多谢姐姐当初提醒,如今我小妹准备跟我回京城住上一段时日。”莫忱回道,脸上带着感激的笑容。
“那就好。”老板娘颠了颠手中的布匹,似是突然想起什么,说道:“你瞧我这记性,还未问公子贵姓?”
莫忱听后,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信口胡诌道:“免贵姓陆,陆南,姐姐唤我小陆即可。”
“好,好。”老板娘笑着回道,“最近我的生意那可是相当不错,王县令大婚,所用的布匹皆是从我这儿购置的。”
莫忱一听,眼睛倏地一亮,急切地问道:“王县令大婚,娶的是哪家的姑娘?”
“刘家小姐。”
“刘家小姐?可是城西边的刘家小姐?”
“正是,那刘家小姐相貌出众,与王县令站在一处当真是郎才女貌。”老板娘笑意盈盈地说道,随后像是陷入回忆一般,又道:“这让我想起了陆将军与卓丞相的大婚,那才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
莫忱听到后身体猛地一震,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他点点头:“确实啊。”
他确实曾听闻城西刘家的小姐要出嫁,却未想到嫁的是王县令王自谦。
令他未曾料到的是,自家将军的大婚竟传得如此之远。
这传播速度着实令人惊叹,他在心里默默为陆淮叹了口气。
见未获取有用消息,莫忱便告辞回了客栈,总觉得王自谦大婚有些蹊跷,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决定再待些时日,若仍无消息,便只能打道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