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成钦调职的事情有许多值得思考的地方,可是康心月已然没有那么多精力和时间去思索,或者他有自己的法子也说不定。
在与他见面后几天,安律师那边就传来了有关康中红的消息。
说是事情可能尘埃落定了,最近几日可以帮她申请与父亲见一面。
这算是近日来唯一一个还不错的消息,但……也仅此而已,律师很明确地跟她讲了父亲的事情定性恶劣,可能会从严处理。
关于康家的资产,等到处理结果下来,大概率是要被查封的,律师建议她尽快为自己找一处落脚处,免得到时无处可去。
不过康心月只一心急着见父亲,压根没把他的话听进去。
谁又能说她不理智呢?从春节到现在,快两个月的时间里,她的每一天都在艰难的等待中度过,现在好不容易能见父亲一面,她惊喜得什么都忘了。
从律师事务所离开后,康心月立马就将这个好消息给包雪和贺成钦发过去了。
暂时没有回复。
康心月把手机放好,面色似有些暗淡。
其实……那天从酒店回来,她对于自己和贺成钦的感情有了些不同的看法,她很难讲自己是不是真的对这个男人是彻底的倾心。
她害怕。
怕他会像上次那样压得她喘不过气来,甚至连神经都被他给碾成碎末。
不过不打紧,他最近好像很忙,忙得连信息都要很久才回一句,而她居然不会再因此感到失落。
包雪是差不多凌晨才回复的,好友两人聊了许久,最后提到康心月的去处,双方都沉默了会儿。
都只是20出头的小年轻,一时间要面临这么现实的问题,都没什么可说的。
见面的时间定好了,康心月是在家里认真收整了一番才出门的。
司机老李今天特地抽出空来别墅外接她,说从这边过去挺远的。
康心月诚挚地跟他道了谢,大家都是老熟人了,她也不假装客气,径直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尽管还没有明确文件下达,但结果大抵都是清楚的,老李看了看康心月,问道:“那小姐,您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我……”康心月茫然地摆头,“还不知道呢。”
“哎。”老李叹了声。
从前康中红会为她打理一切,所以她从不担心自己将来怎么办,那时的烦恼很简单,就是担心贺成钦怎么不及时回她消息……
她基本没存钱的习惯,不过生活费每回父亲都会多给,她就是怎么用都有多余的,到现在身上大概还有些积蓄。
“那李叔,你们……”康心月问道。
她没有插手康氏的权利,所以康氏的近况她不怎么了解,更不知道这些老员工的将来可能会怎么样。
“陆总在申请结算公司资产的程序,应该会给每个人发些遣散费。”老李回答。
“是这样……”
……
“爸……”
穿越重重阻拦,康心月终于见到日日思念的父亲,她望着被阻隔在对面的康中红,眼眶一下就红了。
他瘦了很多,也苍老了很多。
她鼻头微酸,眼泪几乎就要滚落下来。
康中红看见她,先是一愣,然后激动地问道:“心月,你怎么来了?”
“你想让我走是不是!”康心月气愤,“你让我把你丢在这里?一个人躲在外面,再也不回来吗?”
“爸,你有没有考虑过我是怎么想的?”
“你觉得我离开你会过得更好吗?”
“心月……”康中红别开头,“可你留下来又有什么用?你应该走的!你留下来……哎,你该走!”
“至少现在我们还能见面,不是吗,爸?”康心月说,见到父亲比看见什么都要叫她安心,“难道你不想见我?可是我好想你,我每天都在想你,我想我们在一起,没钱也没关系……”
她经历了千辛万苦的等待,而见到父亲的这一刻,所有的辛酸和难过都化成了泡沫。
“心月……”
“爸爸犯错了……”康中红羞愧地捂住脸,他懊悔地摆了几下头,“对不起,心月……我不算是个好父亲。”
“我觉得很惭愧……对你很抱歉。”
“我没办法想象你接下来该怎么办,可是我已经没能力了,心月。”
当深陷囹圄的那一刻,他才真正明白这些不能掌握在手里的东西都是虚无。
他清楚,康心月既然选择留下,那么康氏的事她肯定全部都知道了,也知道了他做的那些事情。
“爸……没有……”康心月哽着声,“你怎么能这么讲呢,在我看来,你一直都是最好的父亲。”
“谁都会犯错,这世界上哪里会有不犯错的人呢?”
“你还好吗?”康中红抹了把脸,他盯着康心月看了好几眼,疼惜地问道,“你好像瘦了。”
康心月摆了下头,说:“还说我呢,你才是……”
“哎,”康中红又叹了一声,“爸爸这一次是闯了大祸了……我……”
“其实我什么都不怕,我就是怕你,担心你,我不晓得你一个人该怎么过?你早早的没了妈,现在又……”
康心月轻轻啜泣一声。
“爸,你不要担心我,我都多大了……”
“你以为你的女儿什么都不会吗?”
“我没那么没用,我一定能靠自己生活得好好的,你不要为我担心了,忧虑多了很容易生病的。”
康中红凝望她,眼神不曾移动,他盯了半晌,眼圈也泛起了一块微红。
“心月……”
“嗯。”康心月应着,她从父亲的眼底看到深深的思念,不禁动容。
父女俩就这么静静地看了几分钟,直到康中红的眼前一片模糊,他垂下头,清清嗓子后问道:“你跟贺成钦还在一起吗?”
康心月没料到父亲在这时还会提到贺成钦。
“嗯。”她诚实地点头。
康中红沉默了会儿,恰逢这时有人过来提醒他们见面的时间只剩下10分钟了。
“爸……”康心月焦急地叫他。
“心月……”康中红也有了几分着急,他拧起了眉,语速快了很多,“爸爸有些话想对你说。”
“什么?”
“心月,爸爸虽然不了解贺成钦这个人,可是仍然还是想提醒你一句,防人之心不可无,倘若他真是对你一心一意,那这是我的错。”
“但你一定要对他留个心眼,现在爸爸不在外面,一切的一切都要靠你自己了,你要保护好自己,爸爸才能安心呐!”
康中红说到这里,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
“我知道,我知道……”康心月连连点头,“我知道了,爸,你放心吧,我会保护好自己的。”
“你不要再为我担心了。”
“你好好保重身体,我会等你的,不管多久,我会一直等你。”
康中红拧了下鼻子,他重重地喘了两口气,深深地凝望康心月,说道:“是,爸知道了,爸什么都不怕,就是怕你……”
“以后爸不在你身边了,照顾好自己。”
“心月!”康中红的语气重了很多,像是竭力在嘶吼,“照顾好自己,爸爸才能放心!”
“嗯。”康心月重重点头。
还有许多话没讲完,可见面的时间已经到了,康心月看着父亲被带走,她提上声:“爸,我还会来看你的!你保重啊!”
康中红没有回答,只是一直望着她,眼中满含热泪,直到他的身影消失。
康心月急得站了起来,一张小脸上尽是难过,她拧起眉,父亲的离开又将是一把锋利的匕首,狠狠地刺进她的胸口。
“小姐……”
老李将康心月迎进车里。
“谢谢,李叔。”康心月艰难地抬起眸,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里面走出来的,整个脑子里都是父亲的脸。
“康总怎么样?”老李关切地询问道。
“老了……”康心月细声答,“老了许多。”
汽车缓缓地启动,康心月按下车窗,目光不舍。
她的父亲……苍老憔悴得不像话,不过是两个月的光景,不晓得他经历了什么,居然能将一个人改变面目全非。
案件的结果是在父女俩见面后几天正式下达的,文件里将其定性为一桩极其严重的经济犯罪案。
因为涉及到机密,没人能进入判决现场。
康中红的判处结果很重,金额巨大加主犯身份让他付出了后半辈子的代价。
但并非没有办法,安律师告诉康心月,假如她的父亲能在里面表现良好的话,大概率是能争取到减刑的。
康氏的事情算是落了一段落,可康心月的麻烦才真正开始。
康家的别墅以及房产几乎都登记在康中红的名下,相关部门通过调查发现这些资产可能与案情有关,所以康心月在不久前就收到了要她尽快搬离别墅的通知。
一时间她不知所措,她唯一能逼迫自己做的是在期限内收好行李,静待离开。
解决这燃眉之急的人是李叔,她父亲曾经的司机,他说她可以在没有找到落脚处前去他家先暂住一段时间。
别无他法。
远在欧洲的包雪也是急得不行,甚至有时她都说要请假回来陪她。
但康心月不想太过耽误她的学业,于是劝慰说要真有了走投无路的一天,那么她再回来也不迟。
至于贺成钦,他给康心月来过几次电话,满满的关心,知道她无处可去,还说他可以先给她找个住处。
她很感动,在失去康家小姐的身份后,贺成钦的态度几乎没有什么变化。
所以有时她会觉得自己对他有些苛刻,尽管她还在介怀上次在酒店时他对自己的强硬,但她在慢慢地释怀。
他是个男人。
成年的男人。
康心月告诉自己。
老李家在郊区边的一个小区里,三室一厅的房子,他有个儿子,不过不在家,已经到海市上大学去了,家里面就他跟他媳妇。
“李婶好……”当康心月提着笨重的行李走进屋子的时候,第一眼看见的就是个胖胖的女妇人。
“是康小姐吧?”李婶很热情,她忙找来一双拖鞋递来,又殷勤地帮着康心月接下沉甸甸的行李箱。
康心月诚惶诚恐,她忙道:“谢谢……不过不用这么叫我……叫我心月就好了。”
“房间收好了没?”李叔问道。
“好了的好了的……”李婶提着行李箱,扭头看向康心月,“那康小姐,我先帮你搬进去吧?”
“我自己来好了……”康心月说。
“好了,小姐,您坐下休息就好……”李叔笑呵呵地说。
康心月摆头,纠正道:“我不是什么小姐了,李叔……”
“您不是小姐,难道还会是我吗?”李叔开起玩笑来,“康总对我很好,我永远不会忘记这份恩情的。”
“谢谢……”
“我不管别人怎么说康总,在我心里,他就是个好人。”老李说得很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