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钦,你怎么来了?”这是康心月在见到贺成钦时问的第一句话。
贺成钦是赶着来的,脸上还有一层浅浅的汗,他吐了一口气,说:“我拜托同事帮我守后半场。”
“啊……”康心月惊诧。
“幸好你还没走。”贺成钦庆幸地感叹。
“哎呀,你……”康心月又惊又喜,瞧着他满额头的汗,她疼惜得不行,“你干嘛非得来呢?”
“流这么多汗?跑来的啊?”她说着,右手在随身背的包里翻找,摸出一张纸巾递给他。
“不急?要是我慢悠悠地来,估计连飞机的尾气都瞧不见了。昨天没告诉你是因为我也不确定,就不敢跟你讲。”贺成钦一边解释一边伸手接下纸巾。
康心月拉上他闲在另一边的手,感觉到他皮肤的温热,眉眼轻柔地垂下:“就算你不来也不怎么样啊,我知道你忙,不会怪你的。”
“除非你认为我是这种胡搅蛮缠的人。”
贺成钦紧握住她,手指交缠,尽是绵绵情意。
“那你可就冤枉我了。”
“只是你舍得我,我却舍不得你。”
“你这一去这么久,还不许我多见见你么?”
尽管是埋怨,但康心月听起来只觉得心口都是甜的,她实在忍不住,嘴角高高地翘上来。
“那下午呢?忙不忙?”她又问。
“就是一场监考,忙倒是不忙,就是哪儿也去不了,不过也不重要了,等到那会,你的飞机估计都离开闲静好远了。”贺成钦说。
康心月羞涩地笑,眼眸温婉。
“你们二位站着聊天累不累啊?”这时,缓缓走来的包雪才开口打趣他们,瞅好一阵了,怎么都找不到插嘴说话的地方。
“对,”康心月拽上贺成钦,“我们找个地方坐坐吧,刚才我跟包雪还这么打算呢。”
“好。”贺成钦依从她。
就近找了一家常去的咖啡连锁店,正巧里面还有几个位置,包雪和康心月落座,没等她们说话,贺成钦就主动请缨询问要喝些什么,他去买。
深知他情况的康心月说:“我们一起去好了,我还没想好喝什么呢?”
他也才上班,家里还有一堆事儿呢,尤其是他妈妈,好像还有慢性病,每个月得定时去医院买药。
“我知道你喜欢喝什么,”贺成钦自信满满地答,“不过咖啡因摄入太多对身体不好,我给你点别的。”
“包雪,你呢?”
贺成钦把问题转向包雪。
“我……”包雪有些慌张,她不知道该怎么讲比较好,“我跟心月一样吧,多少钱,我一会儿转给你。”
“多大点事啊,”贺成钦笑了笑,“何况这一路过去还得拜托你多照顾照顾心月呢。”
“那我就跟你俩买一样的了。”
算是定了。
康心月朝包雪递过去一个眼神,两人不约而同地笑起来。
其实聊不了什么,多是些朋友间的话题,何况时间并不允许。
喝了饮料,又坐了会儿,差不多就到了登机的时候。
康心月依依不舍地松开贺成钦的手,安检门就在前面了,她就是不想放也得放了,目光最后在他脸上流连。
太突然了。
她的视野一下变得狭小。
只有鼻子能嗅到广阔的世界。
贺成钦的手在她后脑勺上轻轻抚摸。
“好好照顾自己,下次回来再这么瘦,我就不理你了。”他附在她耳边悄悄地讲,粘稠不舍的声音只有她能听见。
康心月心悸,她回应他,用双手紧紧抱着他。
“过年就回来。”康心月把脸蛋埋进他的胸口,导致嗓音变得闷闷的。
“嗯。”
望着贺成钦远远离去的身影,康心月的心像是被凿了一个大洞,风呜呜地往里灌,吹得她整个胸口都是麻的。
包雪拖着她把安检程序做完,两个小姐妹就并排着往登机口那边走。
“人都走了,还念呢。”包雪用胳膊肘碰了碰康心月说。
康心月幽怨地盯了包雪一眼,慢吞吞地讲:“他特地从学校来的。”
“感动吗?”包雪问。
“要死。”
“感动得要死。”
康心月重重地点头回答。
包雪噗嗤地笑了一声,耸着肩膀感叹:“唉,恋爱中的女人呐,真可怕。”
“哼!”康心月伸手拍了她一下,发泄着对她调侃的怒气,“你根本不知道成钦有多好!”
“我怎么不知道了?”
“刚才知道了啊。”
“明明自己没几个钱,还要坚持给我们买喝的,从这一点来看,确实比一些人好一点,现在有的人很小气的。”
“没想到他还挺大方的。”
“才好一点?”康心月叉腰反问。
就在包雪恼着怎么回答时,机场的广播播报她们乘坐的班机到登机时间了。
“好了好了,先登机!”
包雪推搡着她说。
……
这一去,就是小半年。
公交车日复一日的行驶,从没有延误过,陈凛狮在上面经历夏天到冬天的时光,短袖换成长校服,里面还得再加一层厚厚的毛衣,因为近来冷得吓人。
闲静在南方,气候湿润,到了冬天,这样的湿就成了刺骨的冷,尽管这儿不常下雪,但陈凛狮觉得闲静比北方还要冷。
十一月底,闲静有了深冬的冷漠。
窗外的树枝叶枯黄,只有一些常青还留存夏天的森绿,但并不多,仿若昙花一现。
陈凛狮坐在照旧的座位,眼睛望着街景。
对附近已熟稔于心,他撑住下巴,脑袋稍稍地歪着,还有三个站到转站点,他提上警惕心,怕自己又错过。
这事半月前有发生过一次,导致他最后迟到,被贺成钦罚了一周的清洁区。
到了新学期,他们班的清洁区也换了,不再是最恼人的学校大门。
而成了学校后门。
那地方说好不好,说不好倒也算不上。
只是进了高三,他们换了教学楼,那地方离高三楼不近,跟原来高二去学校大门一样,所以这么换来换去,还是跟原来相差无几。
迟到。
他承认,这是他现在克服不了的困难。
其实他在这个学期改变了很多,包括他的成绩,哪怕他讨厌贺成钦,也不得不为了高考屈服,说实话,从一定程度上来讲,他的讲课还蛮契合他的。
当然会有不懂的地方,他也知道贺成钦并不是很待见他,于是他就刻意避开他,去数学组办公室找其他老师请教。
就像温老师讲得那样。
她讲得对极了,迄今为止,陈凛狮询问的每一个老师都非常热心,除掉贺成钦。
他也不是没问过,只是得到不太好的反馈后就退缩了。
开始上学后陈凛狮就不去图书馆了,高三基本上没什么假期,就算有,也就那么一天,两天都算奢侈的,他得靠那短暂的一天把家里的事情处理好,还有一些日常必做的试卷。
父亲一直在上班,说到这事陈凛狮觉得很匪夷所思,他居然就这么安安心心地上了半年班,跟以前那个只会喝酒的人完全不像了。
莫非他醒悟了?
但现在也喝,休假的时候他也会喝得烂醉。
陈凛狮还是能从他嘴里听见阿诗这两个字,周而复始,循环往复。
十几年如一日。
劝诫是无用功。
就算是醒悟,也不够彻底。
可是……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陈凛狮开始对父亲的深深眷恋有了一些理解,他能从父亲酒醉后那些哀怨的叫喊里听出他刻骨的痛苦和思念。
痛。
那么执着地想着一个人,而那个人却连一丁点回应都没有。
甚至……
甚至她完全不知世界上有人在想她。
真痛。
仿佛感同身受。
到转站点了。
陈凛狮跟着人流下车,他看看手表,时间充裕,他呼出一口气,已肉眼可见一阵白茫茫的雾气。
下一趟公交车很快就到,陈凛狮习惯性地捏捏口袋,确定公交卡和零钱都在才敢上车。
他刷了卡,脚步在门口顿了半秒。
脸色微微失落。
还是没有。
小半年呢。
他在这趟公交车上再也没有见过……
康心月。
内心羞耻地砰砰直跳。
没有多余的座位,陈凛狮只能站在车尾附近,他抬眸朝外面看去,景色在动,说明公交车已经启程。
意味着没有乘客再上车。
奇怪吧。
小半年的时间,他竟然把康心月记得越来越深刻了,她的脸蛋好像刻在了他的大脑里,不会消失似的。
他本人是完全不知情的。
关于他所知她的一切。
可他知道什么呢?只晓得她叫康心月,除此之外……不,她还是贺成钦的女朋友,货真价实的。
陈凛狮的眉头够紧了,已再不能紧一些,所以他拧起心脏,让那颗心变得皱巴巴的。
这事常常伴随康心月的名字蕴绕在他的心头,无可避免,但凡他想起她,这是一定避不开的。
除非,他把这件事放到过去,本来也该,跟她的相遇,确确实实是一件过去好久的事情了。
现在连上天都不再眷顾他,他们彻底失去了联系,连见一面都不可能。
过去了。
一切过去得很彻底。
心被勾着,被扯得很疼,像是有一根锋利的鱼钩嵌在里面。
“同学,你不下车?”
耳边响起一声问询。
“啊……”陈凛狮惊醒,他眨眨眼睛,发现公交车早就停下,不远处就是二高的校门口,“到了么?”
“对啊。”一个跟他穿着一样的同龄人讲。
“哦,谢谢。”
陈凛跟他说完谢谢就快步下了车。
差一点……
上次也是这样,他在车上恍惚了神,结果就过了站。
放到过去不可能。
即便是他同意,他的心脏和灵魂也不同意,在那么艰辛的环境中穿梭,如同一个赤脚在荆棘丛中寻找水源的人,每一步都被尖锐的荆棘刺穿,而那些血液是唯一的水源。
那些血液,
是带着血腥味的蜂蜜。
它能使暴躁的心情平静,能使紧张的神经舒缓。
它是良药。
他奔跑起来,以快于步行的速度往高三楼赶去。
时间不多了,校内大屏幕里的倒计时一点一点地磨着人心,恨不得要把每一个高三学生的心脏给碾碎。
很不幸,陈凛狮是其中之一,他曾经以为自己会对高考这件事没什么感觉,但真正面对时,他怯了场。
进教室的时候还没到打铃的点,不过大部分学生已经拿上英语单词默读,只有一小部分还在聊天,集中在后排,在陈凛狮座位的附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