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大阳是陈凛狮在足校的好友。
哦,对了,忘记说了,陈凛狮以前是在闲静的足球学校念书的,那是个九年制足校,他从一年级开始就待在那儿,一直到他进入高中前。
说得夸张点,他就是在球场长大的。
曾经……
绿草的芳香蕴绕在他的周身,时时刻刻,每分每秒,陈凛狮都能闻到最新鲜的草香混着泥土味。
披星戴月是运动员的常态,他见过清早的月亮和星星,它们安静地在天边闪烁,亘古不变。
那样的场景清晰可见,但是遥远的过去。
阳光被密集的楼群阻挡,只有丝丝缕缕从细缝里泄露下来。
穿越过狭窄的巷子,凌大阳跟陈凛狮来到他家,这间位于贫民楼的简陋房子,年久失修的楼体看起来仿佛下一秒就要倒塌。
可它坚固得令人难以置信,它已经在这里屹立不倒快要二十年了。
屋子里传来响亮的呼噜声,陈凛狮转头对凌大阳无可奈何地说:“又是我爸,肯定又喝多了!”
陈凛狮抬手推开房门,父亲陈民安倒在烂得可以丢垃圾场的沙发上呼呼大睡,旁边还倒着好几个玻璃酒瓶。
什么颜色的都有,他喝得很杂,只要是酒都能往嘴里灌。
浓重的酒气在屋子里盘旋,就是闻一闻也能让人脑袋发昏。
“叔还喝呢。”凌大阳捏着鼻子说,他也是见怪不怪了,陈凛狮的父亲是个酒桶,这大伙都知道。
家里还是照旧,跟他以前来时一模一样,就是东西都旧了好多。
“喝,怎么不喝,还越喝越多了,”陈凛狮四下张望,找来个板凳给凌大阳,“你先坐会儿,我把他送回房间去。”
“要不你先去外面透透气,我开窗通通风,散散味你再进来。”陈凛狮又说。
“嗯,也好了,用不用我帮你?”凌大阳问。
“不用了。”
陈凛狮把父亲从沙发上扶起来,犹如烂泥的男人完全站不直,整个人的重量全砸在他身上。
“爸……”陈凛狮试着想叫醒他。
“……阿诗……”
含糊不清的嘟囔让陈凛狮彻底放弃唤醒他的打算,他脸色沉了沉,语气很不好地说:“她已经走了,走很多年了……你能不能现实一点?”
明明知道这时的父亲听不见,但陈凛狮还是忍不住要呵斥。
他对于父亲这种没出息的行为实在很看不起。
陈民安口中的阿诗是陈凛狮早就没有记忆的母亲,他甚至忘记了母亲的全名是什么,他只知道父亲一遍又一遍地呼唤阿诗,却怎么也想不起她长什么样子。
她早就走了,应该是他刚出生没多久的时候,因为他完全没有对的母亲一丁点的印象,她受不了这个家的贫穷和绝望,走得一干二净,走得坦坦荡荡。
父亲很爱她,爱得死去活来,爱得不能自拔,否则也不会到现在还在为她烂醉如泥,就连他的名字——
陈凛狮这三个字,都带着他对她深深的思念。
陈凛狮,陈念诗。
这曾经短暂地做过他的曾用名,但幸运的是没有登记在户口簿上。
房间又是乱七八糟的,陈凛狮把父亲放在床上,顺便抬手推开窗户,室外的风散去一些酒味,涌进了一些夏日阳光的味道。
又花了几分钟简单把房间收拾了一下,陈凛狮才关好房门出来。
母亲?
这个词语离他太远,他不知道有母亲是什么滋味,他只知道没有母亲的滋味。
“大阳?”等陈凛狮回到客厅,看见凌大阳正在推他家有些故障的玻璃窗。
凌大阳应了一声,接着说:“狮子哥,你快过来,这窗户太难推了,我又不敢用劲,怕给它弄坏了……”
“我不是让你先去外面透气了么,”陈凛狮急忙走过去接下他的难题,“你这是在干什么?”
“我这不是想着开窗给家里也透透气嘛。”凌大阳说。
“多谢了,”陈凛狮把窗户推到合适的地方,“饿了吧,我去弄饭,也不知道家里有什么能吃的……”
“你还客气上了,我又不是第一回来吃饭,有什么就吃什么呗,再说了,我们教练也不让吃稀奇古怪的东西。”凌大阳笑道。
闲静市,山月湾。
市里有名的富人区,能在这里买房的都是家底丰厚的豪绅,完美契合在秀美景色中的是一栋栋设计高雅的别墅。
康心月长呼一声:“终于要到了。”
“累了吧,小姐?”老李问道。
“有一点,”康心月捏了捏酸涩僵硬的肩膀,“主要是在飞机上没怎么睡好,又是长途,真是难受。”
“那可真是苦了您了,”老李把车转向康家别墅,“不过咱也马上到家了。”
大门缓缓拉开,汽车进入庄园,映入眼帘的是个巨大的喷水池,中间竖着雕琢逼真的人像,而后才是别墅主体。
康心月迫不及待打开车门,看见家的这一刻,她什么都忘记了,包括她刚刚紧握的手机。
“心月……”
“爸!”康心月看见父亲康中红正在门口等她,她加快步伐,三步并两步跑到父亲跟前,“爸,你怎么在家?李叔说你还在公司开会呢……”
康中红大笑:“我这宝贝女儿就要回来了,还开什么会啊?”
“呦,”康中红仔细端详着女儿,瞥见她下巴变尖了好多,“心月,你这不是在搞什么减肥吧?最近我看公司里头那些小姑娘也搞这么一套……”
“什么啊?”
“这都瘦脱相了,”康中红走进大客厅,抬手说,“王婶,一会儿多给加几道菜啊,加荤的。”
“知道了,康总。”从厨房里传来答复。
康心月无奈:“你也太夸张了吧?”
“啧,”康中红端正神色,“你说你学什么不好,学人家减肥?等等……你这不是被那贺成钦那小子忽悠的吧?”
“你别胡说了,”康心月哼了哼,“什么减肥,那是学校里的饭太难吃了……我都快吃吐了……”
“那上外面吃啊,”康中红不假思索说,“多大点事,至于把自己饿成这样?”
“还有!”康心月提高音量,语气很认真,“成钦他什么都没讲,你不要这么误会人家!他跟你一样,都是怕我吃不好。”
“学费里面含了餐费嘛,要是出去吃多浪费。”
学费可不便宜,就是打小被富养的康心月也觉得肉疼。
“呵,”康中红觉得有点好笑,“难道咱家这么大的公司挣的钱还不够你去外面吃顿好吃的?”
“没必要啊,”康心月说,“都已经缴费了,干嘛要让学校白赚我的钱?”
现在的康氏确实是闲静一家体量不错的公司,最近几年正逢发展风口,做了几笔大单,生意是蒸蒸日上,可正是如此康心月才觉得越不能浪费。
康氏是父亲从无到有打拼出来的,他们家也有穷得揭不开锅的时候,她的母亲就是那会病逝的,没钱治疗便香消玉殒了。
那时她才5岁,是最依赖母亲的年纪。
失去了母亲,父亲便一力承担下两个人的责任,又当爸爸又当妈妈才把她带大,无微不至的关照让康心月的童年过得无忧无虑,没有母亲的阴霾也没有让她产生什么心理阴影。
况且这么多年,父亲从没有过再娶的念头。
其实康心月觉得无可厚非。
在她成长的这些年,她的父亲做得够好了,假使他想要找个志同道合的女人陪伴自己,她是不会有什么意见的。
只要那个女人是真心待父亲好就是了。
“我们现在也不差这点。”康中红给女儿拉了椅子,示意她坐下。
康心月噘嘴,表示不认同父亲的话。
等父女俩落座,掌管厨房的王婶便张罗着把菜端上桌,菜色琳琅满目,全是康心月爱吃的,也都是国外吃不着的。
赶了这么久的路,她早已是饥肠辘辘。
“哇,话梅小排骨……”
康心月高兴得差点跳起来,她想这口大半年了,虽说学校那边也有江北菜馆,可做得始终没国内地道。
“知道你喜欢,特地嘱咐王婶做的。”康中红说。
王婶及时把盛好的米饭递来,再陈列好最后几个菜就回厨房了。
康心月没时间再说什么,拿起筷子就先伸向心心念念的小排骨。
“哎呀,慢点慢点,”康中红没动筷子,而是全身心挂在女儿这,见女儿吃得这么香,他也是开心得不得了,“谁跟你抢啊?厨房里还有一堆呢,吃完再去盛。”
“唔……”
康心月嘴里塞得满满的,根本讲不出来什么话。
饭过半巡,是闲聊的好时间。
“这放了假想干什么啊?”康中红问。
康心月抿了口汤,想了想说:“还没想好呢,现在只想吃完饭然后洗个澡睡觉。”
“那过几天去爸爸公司看看?你可好久没去了。”这偌大的康氏到头总不能到头来落到别人手里吧,他致力于让康心月接班,可奈何这宝贝女儿就是没兴趣。
“不要!”康心月拧眉,“我跟成钦说好了,这几天要跟他去逛逛。”
听见贺成钦的名字,康中红的眼底涌起一股子不快,但在女儿面前,他仍保持和蔼模样,用玩笑一般的口吻说道:“怎么,那小子连面都没见就把你魂勾走了?”
“我这回来见的第一个人可是爸爸你哎。”康心月不服气地反驳。
康中红夹了口菜,说:“我是你爸,你不先见我难不成见那个贺成钦?”
“有你这么比的吗?”康心月无可奈何地讲,“你是我爸,成钦是我男朋友,你们都是我很重要的人啊。”
“当然,爸爸最重要!”
“知道就好,”康中红满意地点头,“别傻傻什么都听他的。”
“哎呀,爸,成钦他是不错的人,你别老是对他有偏见……每回你都这样……怎么聊天嘛?”康心月皱紧眉,表情不太好看。
见女儿动了脾气,康中红立马服软:“好好好,爸不讲了,不讲了……爸不是对他有意见,就是怕你吃亏!我就你这么一个宝贝,我不得重视点么?”
贺成钦是他宝贝女儿的男朋友,听说两人是高中同学,几个月前在一起的,这消息是心月告诉他的。
女儿情窦初开是件好事,但康中红跟普通的老父亲一样,对那个拐走自己孩子的男人很是戒备。
他私底下查过贺成钦的资料,这事心月自然不知道,她要是知道了,准会跟他闹脾气。
倒是没什么大问题,就是家庭条件不太好,这一点是他最介意的。
当然不是那个意思,他并不是因为自己有了钱就瞧不起没钱的人,他本来就是从没钱到有钱,完全不可能歧视。
他只是担心贺成钦追求心月的目的没那么简单,女儿自小被他保护得很好,性情天真单纯,若是遇上什么不开心的事,那肯定会难过得要死,作为一个父亲,他希望尽可能地避免这种事情。
不过幸好他们只在一起几个月,感情基础还没那么深厚,假使心月只是谈个恋爱体会一下倒也无妨,毕竟她年纪还小,什么都有可能。
兴许最近是他们的热恋期,小女孩听不得别人讲男朋友的坏话,那就由着她去,他也不想惹了女儿不开心。
至于那个贺成钦,可以先叫手底下的人注意注意。
暗暗打定主意,康中红就不再提贺成钦的话题了,只专心致志跟康心月畅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