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老板早两年就不干了,天天在府里养鸟斗鸡,他生的富态,挺着大大的肚子,衣衫带彩。
父子俩对着坐在饭桌上,期间没人说话,朱家的小仙童连吃饭都没有一丝烟火气,素白的手指捏着漆黑的乌木筷,他吃得淡,不见一点油腥。
“儿子啊。”朱老板斟酌着开口,他搓着手,“府里别什么七七八八的人都放进来啊,特别是叫什么姜岁的……”
朱怜白打断朱老板:“父亲。”
他看过去,“我替她向您道歉,她当时还小,不懂事。”
朱老板明白了儿子的态度,当时就吃不下去了:“是还小呢……儿啊,咱能不能不要她,她不是又穷了才回来找咱们的吗?咱在给她一笔钱,不要求她走多远,别待在你身边就行了。”
朱怜白晚饭只吃七分饱,他把筷子放一边,接过锦屏递过来的手巾:“不行。”
少年净着手,侧脸线条如画,眉眼还带着大病初愈的惨淡,唇色发白,“她欠我们的,要还。”
朱老板不知道儿子为什么这么犟,小时候就犟。
小小的人一坐就是一天,不哭不笑,安静的就像是漂亮的人偶。
姜岁来的时候他是惊喜的,除了必要进食其他碰都不碰的儿子拿着个糖人在舔,嫩白的手,黑黝黝的眼珠,另一只手牵着个脏兮兮的小姑娘,一板一眼的跟他介绍:“岁岁。”
其他人看不出来,朱老板还是能看出来的,他冷着脸的儿子,和平常没什么两样的儿子那时候是很高兴地。
他在炫耀自己的新朋友岁岁。
现在的朱怜白以少年之姿混迹于一群老油子里,游刃有余,偶尔还能带笑的捏起酒杯喝到微醺,他身边的人多了,仿佛跟谁都能说上话,可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他总是眼睛黑沉沉的望着窗外。
朱老板看见过几次,每都觉得心惊胆寒。
那时的儿子身上没一点生气,活像是被抽空的躯壳。
朱老板叫住朱怜白:“儿啊,爹真的老了。不管怎么样,别让爹担心白发人送黑发人。”
他看见朱怜白脚步一顿,似乎是想回头,然而他还是走了。
*
朱怜白回去就让人在床边加了张小榻,他半跪着,单手撩着衣袍,摸着小榻上的被褥,睫毛半磕:“换了。”
锦屏就站在朱怜白后面,看他雪白的袍角拖在地面上,看她高山雪莲般的少爷跪在小榻边,素白的手指翻看着床褥,“料子太硬。”
朱怜白起身,半干的墨发还在滴答着水,渗透了肩头的布料,濡湿了一片。
姜岁是被赶过来的,徐娘子知道她被朱怜白指名守夜是又惊又喜,刚吃完晚饭就把她推了出来,还捏着她的下巴,说她现在是丑了点,往后肯定是个标志人。
徐娘子让她争点气,当主子怎么也比当下人强,再生个一儿半女,她下辈子就有着落了。
这给姜岁听得一愣一愣,她看向在床边半倚着的朱怜白。
少年衣衫半解、墨发雪肤,他扫了眼过来:“还不过来伺候爷。”
姜岁磨磨蹭蹭过去:“爷。”
朱怜白俯身过来,冷气一直往姜岁身上扑,细白的手指抹过女孩肉粉的唇,上面沾了点酱,他把手指含进去:“甜的。”
素白、艳红,眉眼带着病气的少爷颦着眉,手指粘连着一点银光,“太甜了。以后少吃,会蛀牙。”
姜岁见他把手伸了过来,小少爷的指尖带着好看的粉色。他动作不紧不慢,金尊玉贵却因为那一点银光,带着惊人的色气。
姜岁看着朱怜白把手放在自己面前,非常惊恐,他不会是也想让自己舔干净吧。
她可是正经人,姜岁默默拉紧了衣裳,变态。
朱怜白见她一动不动,出声提醒:“擦干净。”
姜岁脸红了,为自己的下流感到愧疚:“哦。”
朱怜白看她靠过来,女孩还是营养不良的样子,脸却被养白了点,粉色从耳根一直蔓延到脖颈,他突然意识到,他的岁岁到了会害羞的年纪。
男女之别在他脑子里清晰起来,然而朱怜白只是睫毛动了下,等姜岁要离开等时候,他扣住姜岁的手腕,“岁岁脸红了。”
他冰凉的指尖划过姜岁的耳后停到她的后脖颈,“是不是喜欢爷?”
姜岁被冰了个哆嗦,她想扭头,然而少年的力气大得吓人,强硬的掌控着她。
朱怜白好像看出她冷,半抱着她上床,把她塞进了被窝里,雪松清冽,她脸上多了一缕头发,一阵衣料摩擦的声音,屋里灯熄灭了。
小榻孤零零的在地上摆着,床上躺着两个人,身材单薄的少年半磕着眼,唇微抿,耳根连带着锁骨往下,烧得通红。他没去看就知道自己脸色潮红。
不只是岁岁,怜怜也到了会害羞的年纪。
姜岁钻出来,屋里一片漆黑,少年在解衣裳,迎着月光,素白的手指像是翩飞的蝴蝶,他似乎意识道有人在看,指尖颤了下,微微别过头,墨发滑落,掩住了耳后的艳色。
他放下帐子,上床的时候手指一勾挑开了发带,顺手缠在了手腕上。
姜岁感觉旁边覆过来一副冰凉的身躯,她想后退,又被拉着上前。
时隔六年,他们再次亲密无间。
朱怜白下巴枕着姜岁的发顶,察觉到她想跑,慢慢收紧胳膊:“岁岁冷吗?”
姜岁觉得这是个送命题。
果不其然,“爷也冷。”他贴过来,“岁岁,我冷。”
姜岁不在颤抖,朱怜白听到了她深呼吸的声音,小女孩廋的要命,缩在他怀里乖得不行。
有人抱住了他的腰,把脸埋了进去:“那我不冷了。”
胸前被泪沾湿,朱怜白僵了下,女孩声音奶奶的,甜丝丝的撒着娇,“你也不要冷了好不好?”
朱怜白喉结滚了一下,把姜岁推出去,自己进了另一床被子,冷声道:“睡吧。”
系统在一边叭叭:“这是病,不是他想不冷就不冷的。八岁那场大雪他重病高烧不退,药石无医,也是他命不该绝恰逢奇人异士。那人改造了他的身体,烧是退下来了但他的体温也变了,远低于常人,他一年四季手脚冰凉,相当于每天都在过冬。”
姜岁看着系统就像看傻子:“我当然知道这是病。”
系统声音低了下去:“那你还……”
“怜怜都已经这样了,除非你穿越过去把我掐死,否则他的体温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我当年的捅刀。”姜岁突然温柔,“不是要让他感受世界充满阳光充满爱吗?我可以让他一想自己的体温就被我的爱温暖到血液沸腾,恨不得以死来报答我。”
系统有种不祥的预感:“你想干什么,不,你能干什么,你当年做的那么绝,他能原谅你就不错了!”
姜岁又变脸了:“你快滚,我要睡了。”
系统直接被屏蔽,一串脏话全被消音。
朱怜白没去看姜岁。
“我儿子身上怎么这么凉?”
“老夫不是说要用冰肌玉骨丸吗?往后就这么凉,三伏天都这么凉。”
“儿啊!你怎么起来了?”
“睡醒了。”
“儿你冷不冷?那庸医……”
“不冷。”
冷,快冻死了。
骨头缝里都冒着寒气,冻得他生疼。
可他的泪腺仿佛也被冻住了,不然这么难过,他怎么哭不出来。
岁岁,怜怜冷。
……
朱怜白醒得很早,披着外衣,散着发。
他很久没这么懒散过了,浓密的睫毛半垂,眼尾带倦,有一下没一下的数着床帘上的穗穗。
姜岁按了下头顶的呆毛,见人就笑:“早呀。”
朱怜白等她到日上三竿,耐心消失殆尽,瞥她一眼:“起来。”
姜岁想说哥哥抱,想了想朱怜白可能会拎着她把她扔下去就没作死,她爬起来,对着镜子梳着自己乱翘的呆毛。
朱怜白侧坐着穿靴子,看过去的时候,小姑娘翘着唇,眼眸晶亮。孤野里长出来一朵花,洁白的花瓣、细细的根茎,招摇的叶子,稚嫩张扬。
为什么她还能笑得出来。
朱怜白垂眸,清楚地明白自己哪里坏掉了。
心底破了个大洞,呼啦啦的往外漏着风。
他弄出来一点动静:“过来。”
少年扯着颜色寡淡的唇,衣裳半敞,露出一截精致的锁骨,“给爷穿靴。”
姜岁手指颤了下,面上一片呆愣。
小丫头似乎受到了很大的冲击,眼睫眨的很慢,琥珀色的眼珠浸在了泪里,里面有光,然后一点点暗了下去。
光看这一幕,清冷桀骜的少爷和叛逃青梅的虐恋情深。
小青梅一脸不敢置信到心如死灰,被虐的不要不要的。
然而,系统听到了姜岁平静乃至还有些欢快的声音,“你看他欠虐不欠虐。”
“怜怜这么好看,我本来还想再等等,现在计划提前。”姜岁用一种接近冷酷的声音,“等着吧,最多两个月。”
姜岁在系统的心惊胆战下缓缓前行,“我让他跪着给我穿鞋。”
姜岁要去够靴子,她是蹲着的,眼前横过来一条腿的时候,她鼻尖略过一阵夹杂着雪松涩苦的风。
朱怜白伸过去一只手:“不用了。”
他正要说起来,手被人攥住了,姜岁咬了上去,牙齿深深的嵌入少年雪白的腕间,血珠滴落,啪嗒,似雪的衣衫红梅妖艳。
朱怜白一声不吭,只是眸色越发深沉。
姜岁咬了半天,等牙都酸了,才等到少年喜怒不辩的声音。
“这么大的气性来当丫鬟。”
他腕间青紫肆虐,最深的地方皮肉陷了下去粘连着血迹,狰狞模糊。
朱怜白看着直颦眉,连药都没涂,抽下发带绕了两圈上去,处理好了对着姜岁笑:“要不要爷行行好,直接放了你出府。”他举起手腕,素白的发带被血渗透了,一点胭红,“也好过。”他慢慢咬出来几个字,“互相折磨。”
岁岁,哥哥疼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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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