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头似乎没想到会听到这么难堪的话,咬着下唇,出了一点梅花似的血迹,睫毛磕了一下,默不作声的往下爬,朱怜白没看见她哭,锦被上湿了一点,她蹲着,拉着自己的绣鞋,额前绒毛般的短发发看起来金灿灿的,脊背绷着,细细的一条。
她更瘦了。
软绵绵的腰两只手都可以掐的过来。
朱怜白攥紧了手,漂亮的手背浮现了淡青色的血管:“你还敢生气?”
少年的声调毫无起伏,质问听起来像陈述,无端的透着凉意,入骨三分的寒。
姜岁却连心跳都没变,她在心里幽幽的叹了口气。
怜白哥哥还是太容易心软了。
这个时候,不知道先开口就输了么。
先退的人往往没有底线。
姜岁数着步子,一只手横拉了过来。
她挣了挣,没挣脱。
涩涩的雪松后调带苦,少东家力气大的骇人:“你又要去哪。”
朱怜白扣紧了她的手腕,“要是去领罚的话,三十鞭你可能撑不过呢。”
姜岁听懂了朱怜白的未尽之意。
怜怜果然知道她不想挨打,梯.子都给自己递了过来。
姜岁看向朱怜白抓着她的手,他是冷白皮,手背血管清晰可见,雪白的袖口绣着几朵梅花,光耀的时候才能看见,再往上是白皙的脖颈,突出的喉结像是横劈过来的山,危峰兀立:“爷。”她握着朱怜白的手往下褪,杏眼内眦角较圆,内双,清纯可爱娃娃的脸,“岁岁疼。”
朱怜白一动不动,带着三分病容的唇角有一个讥诮的弧度,少年心冷似铁:“怎么不疼死你。”他这样说着,手上的力道还是宽了点。
这是他当初捧在手心里的小姑娘,别说是教人抽她,磕着碰着他都会一抽一抽的疼。
他不知道别人对自己喜欢过得人怎么狠得下手的,他完全舍不得。
朱怜白意识到这点,忽然感到冷入心扉的痛,密密麻麻的,几乎让他喘不过气。
小姑娘仰着头,小脸还是一派的天真,接近残忍的撒着娇。
她怎么可以这么满不在乎,当初做的那么绝情的一走了之后又能若无其事的回来。
岁岁,哥哥也疼。
那年大雪后,只要一吹风,哥哥的五脏六腑的搅着的疼。
朱怜白麻木的松开手,心想就这样吧。
能把她怎么样呢。
她这么乖,这么软,又狠到让他哭都哭不出来。
他会养着她,但她要是再敢烧了他的家……没等朱怜白反应过来,他怀里多了个瘦瘦的小丫头,她拉着少年冰凉的手,摁在自己心口上。
“不是手疼。”姜岁把自己的体温传过去,温暖着少年四季都冻着的血肉,她低垂着眉眼,睫毛扇动,“是这里疼,心里疼。”
朱怜白指尖滚烫,他抬眼,寡淡的唇贴在姜岁耳边,俯身半抱着她:“那就,给爷多疼一点。”他体温异于常人,在三伏天都冷得像块冰,呼出的气体都没有一点温度,刺激的姜岁耳后起了一片小疙瘩。
姜岁右眼皮跳了两下。
怜怜段位变高了,小仙童哥哥要坏掉了。
姜岁打开朱怜白的手掌,顺着他的指缝摸上去,小仙童哥哥还有点犟,不肯放松,她也不着急,来回蹭了两三下就把自己的手指强硬的挤进去,两人掌心并在一起,十指交缠:“好。”
她拽着朱怜白的手不让他抽出去,水洗过得瞳仁晶莹透亮,唇角带翘,说话虔诚的像发誓,“以后岁岁多疼一点。”
朱怜白猛地抽出手,少年劲廋的腰扭过一个惊人的弧度,声音难辨喜怒:“出去。”
姜岁在他背后无声翘了翘唇角。
锦屏在外面等了许久,还以为会出来一个惊天大美人。
小丫头看起来不过十一,脸蛋颇为精致,就是廋的有点可怜,纯纯的杏眼看起来乖的不行。
这应该不是想爬床的,锦屏瞧她年纪不大,中午那点迁怒消失的一干二净:“姜岁?”
姜岁歪了下头,刚才的乖巧就跟锦屏的幻觉一样,难言的恶劣:“姐姐,往后飞花菀我说的算哦。”
锦屏笑容一滞,爷还没叫水,爬床都没成功都敢跟她这个贴身丫鬟叫嚣了?
她笑容淡了些,还没等她做什么,门突然被推开了,朱家向来一丝不苟的少爷前襟乱了些,带霜的眉眼禁欲疏冷:“不准欺负人。”
他把姜岁来回看了好几遍才转向锦屏,“过分的条件一律不准答应她。”
姜岁眼睛瞪大了些,撅了噘嘴,不大高兴:“小气。”
锦屏还没琢磨过来,朱怜白肉眼可见的又冷了起来:“你以为你是谁,你……”
姜岁理都没理他,哼哧哼哧的跑了出去。
锦屏就看着他们少爷盯着人的背影,眼底的暗沉令人心惊。
“爷。”锦屏小心翼翼的提议道,“要出去追吗?”
朱怜白睫毛垂了下来:“不用。”
他走了两步,又道,“晚上她应该不会过来了。”他轻描淡写道,“到时候把她抓过来给我守夜。”
锦屏听到那个抓字心里就颤了颤。
爷不要守夜丫头的,他房里从来不留人。
朱怜白的态度实在奇怪,锦屏想不明白就放弃了。
这来的不是爬床的丫头,是祖宗。
锦屏着手去安排,找人盯紧姜岁,她走到半路还在念姜岁的名字:“姜岁姜岁,好像在哪里听过,岁……”她忽的愣住了,“岁岁,岁岁。”
爷偶尔烧糊涂的时候,喊得都是这个名字。
岁岁,岁岁。
原来是这个岁,岁岁平安的岁。
朱怜白其实半月前就回来了,锦屏跟在他身边躲在一边的屋子里。
里面有个女孩子脆生生说,“姜岁,我叫姜岁。小名岁岁,岁岁平安的岁岁。”
锦屏回想着当时朱怜白的表情,他披着披风,手掩在宽大的袖子下面,看上去和平常别无二致,然而少爷在人出来前就转身走了。
她还记得,还记得那天少爷的唇色格外的艳,隐隐泛着血色。
朱怜白当天又走了出去,查了半个月的账。
然后今天,大张旗鼓的回府。
锦屏打了个寒颤,那个女孩年岁不大,精致的眉眼干净乖巧,她那不是挑衅。
是坦然到几乎蔑视的宣告。
姐姐,往后飞花菀我说了算哦。
锦屏在徐娘子屋里找到了姜岁,她捧着茶,嘴里塞着糕点,腮帮子一鼓一鼓的。
锦屏有点紧张,在姜岁身上感觉到不亚于面对朱怜白的压力:“姜……姑娘。”她不敢直接喊名字,就别别扭扭的称呼姜岁为姜姑娘。
“叫我岁岁就好。”姜岁冲锦屏眨了下眼,她笑起来甜甜的,“姐姐不用跟我太客气。”
锦屏不自觉放松,察觉到这点后更僵硬了,眼里不自觉黯淡,怪不得是爷喜欢的姑娘:“岁岁姑娘。”她摆正自己的姿态,把自己放的很低,“爷刚有点生气,安排您晚上守夜。”
她可不敢按爷说的抓姜岁过去。
姜岁不一定有事,她要是被惦记上了,肯定会被赶出去的。
娇蛮、霸道、嚣张、善变,这就是姜岁给锦屏留下的印象。
姜岁哦了声:“他肯定说要你把我抓过去。”
她伸手,露出印子还没消的手腕,“姐姐,你要绑岁岁过去吗?”
锦屏在那指印上多停了两秒,不用说,是少爷捏的。
女孩仰着脸看她,察觉到她的失态,似笑非笑。
锦屏察觉到姜岁对她的敌意,她勉强笑了笑:“岁岁姑娘……”
“你喜欢怜怜。”姜岁托着腮帮子,看上去还有些无聊,见锦屏要解释,她摆摆手,“放心啦,我不会告诉怜怜的。”
姜岁偏着头,“你喜欢是你的事,但不要给我找麻烦,我办完事就离开了。可我要是生气了。”她望过去,用纯真的语气,“姐姐,我就让你这辈子都见不到怜怜。”
锦屏如坠冰窖。
系统一上线就看见黑月光在线恶毒。
它立马叫开了:“你怎么可以恶毒!人家大丫鬟不离不弃的跟了朱怜白六年,陪他重振旗鼓,陪他东山再起,陪他两千多个日日夜夜,你呢,你做了什么!卷他的钱,烧了他的家,要了他的半条命,你凭什么威胁人家!”
姜岁嫌弃的揉揉耳朵:“小声点,你这么激动干嘛。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你亲闺女呢。”
系统吓到失音,干巴巴得转移话题:“你不赶紧洗白,威胁人家大丫鬟干嘛,她最多也就是暗恋吧。朱怜白少聪颖,美修仪,暗恋他的能从城东排到城西。”
姜岁又喝了口茶,慢悠悠道:“我才不管她喜欢谁,要不是她是大丫鬟太容易给我使绊子,我吃饱了撑的去威胁一个丫鬟?你不是没能量了?”
“你洗白了点。”系统声音闷闷的,“我能跟你说话了。”
姜岁嗤笑了声,放下杯子,在系统炸之前冷静道:“我才没洗白。”
“是怜白哥哥太软了。”姜岁叹道,“你瞧,虽然他刚发达我就回来了,我就说声心疼,怜白哥哥就不准备羞辱我了。”
姜岁竖起一根手指:“他出来看我在欺负别人,连骂都没舍得骂我,只叫我不要欺负人,我生气跑掉,他连一声站住都不敢喊。你不知道,他看我跑掉眼神有多可怜,又恨又痛还有点恐慌,我当时差点不忍心了呢。”
系统:“……”
妈的,气运之子你争点气啊!
姜岁眼神一变:“可他还是怨我,怨我骗他,怨我带走那十几万两家财让他家一夜破产负债,怨我一把火烧了他的自欺欺人,怨我狠到他在大雪里等三天我连封信都没递,怨我他病重三月一次也没回……最怨我,这六年,渺无音讯。”
“钱对我家怜白哥哥算什么,我家怜怜这么聪明。”姜岁顿住了,“哦,他应该还怨我,为什么要钱不跟他提,直接判了他死刑,还立即执行。”
系统想提刀砍死她,但不得不忍气吞声,一切都是为了沧澜界的未来:“所以?”
姜岁道:“他让我守夜,他还想羞辱我。”
系统:“就这?”
敲啊啊啊啊!出息呢!!!
“什么就这,他竟然羞辱我。”姜岁手里的糕点碾碎,面无表情的把渣渣舔吃了,“他完了。”
系统在一边看得心惊胆跳:“要是有人卷你万贯家财,烧你家,要你半条命,你会怎么办?”
姜岁笑得露出一口白牙,森寒:“咬死他哦。”
系统诺诺道:“你看,朱怜白只是想羞辱你而已……”
“哦。”姜岁应了声,“我双标。”
系统:“MM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