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云之举手在少年头上轻轻敲了一下。
“少说那些怪话。”
少年哼的一声,背过身子,语气透着些许不满:“那师尊出去吧,我要睡了。”
什么,不让抱就让他走?有这样跟自己师父说话的吗?
穆云之心中的气还未消,自然不想放下身段去哄,可是少年赌气的模样却莫名令他觉得可爱,思衬片刻,才去拉过对方的身躯:“你是男子,整日抱来抱去……”
他话未说完,少年忽然伸手将他拽上床。
“噗”的一声,穆云之猝不及防,从居高临下俯撑着的姿势,转变为被摁着手腕,平躺在床的姿势。
岁谂安黝黑的双眸里面像是映着星星,与他四目相对时,几乎像是要把他的魂吸进去似的。
细看看,对方眼眸总是微微垂着,偶尔抬起来,便透着一股子难以形容的压迫力,好像一匹狼。
“师尊。”对方喘息声愈发急促,“我肯放你出来,说明了什么,你能明白吗?”
穆云之被问得有些不知所以,心跳怦然。
少年的喘息声逐渐粗重,像是一头洪水猛兽盯着猎物:“我对你,绝无二心,也绝无伤害之意,你想做的,你想去的,我都会满足。”
顿了顿,他接着道:“但前提是你不受伤。”
这番话听完,穆云之莫名有了种被表白的错觉,脸上愈发挂不住,开始挣扎:“好了好了,太近了……”
他确定自己使出了很大的力,却依然推不动眼前的年轻人。
少年压下来,故意在他耳旁吹了口气。
穆云之为之一颤。
这是下意识的动作,令他极其恼怒。
“下去!”
“嘘,师尊,好像有人来了。”
岁谂安捂住他的唇,果然紧接着,窄小的船厢外传来细微的脚步声。
咚、咚、咚。
穆云之压着呼吸仔细辨认。
脚步声应当是让他们上船的船家。
“公子,睡了吗?”
有人在外搭话。
穆云之连忙起身,却再次被岁谂安摁在睡榻上,捂唇不让回答。
“大人,他已经睡了,您看……”
门外船家的声音听上去有些为难,穆云之满心的注意力都在屋外,只觉得岁谂安身子微微动了下,似乎在弓着身子。
眼前的少年紧抿着唇,身上散发着青草的清香,由发丝一点点侵入他的神智,穆云之不由得纳闷,这孩子一直保持着撅着的姿势不累吗?
此时,外面的人似乎也没了耐心,只听一道饱经风霜的声音道:“把门打开。”
穆云之吓了一跳,岁谂安仍保持着搂着他的姿势,下一秒,“砰”的一声。
那屋门已经损毁了一半,不止船家,旁边还有方才那个扔花生豆挑事的魁梧猛汉站在门口,对方看到这一幕,难掩面上兴奋,“我就知道,你二人相貌堂堂,定是忍不住半夜颠鸾倒凤,与我们是同一类人!”
穆云之不想被这种人误会,忙将少年推开,起身质问:“三更半夜,不知二位闯入我的卧房所为何事?”
壮汉听出他语气不善,却仍是面露得意:“公子莫要生气,我乃开封郡守府的家仆孙德胜,我家老爷就站在门外,今夜心急闯入,是因这一路上,我们也是先到洛阳,再到开封,最后抵达京城的,所以我们老爷派我来问问公子,你要不要加入我们一同前往京城啊?”
穆云之哪里不知对方藏着的是什么猥琐心思,不过区区开封郡守,居然也敢在他面前提出来,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但他不急于暴露自己身份,思索片刻,如实答道,“在下没这个想法,请回吧。”
猛汉蹙起眉毛,有些为难:“哎,我家老爷有个癖好,想路上找个美貌男子作伴,既然看上了你们,那是必须要带回去的,你们仔细掂量掂量自己的处境。”
岁谂安冷道:“必须要带回去?老朽已经七老八十了,他喜欢我满身褶子还风韵犹存的么?”
“啊?”猛汉一听,拍手大笑,“公子,你身旁这位少年真是有趣,居然说这种不切实际的玩笑,我瞧他细皮嫩肉,水灵的很!就先带他我走吧!”
“你敢?”
事到如今,穆云之懒得废话,只蹙眉起身。
“公子这是想打架?别急,我去让我们老爷进来瞧瞧!”
孙德胜说完就转头跟身后等待许久之人说些悄悄话,不一会儿,他身后走近一位穿着华美朱色长袍的老者,脸上的五官被阴影遮住看不清楚,但他手上戴着几颗玛瑙色的扳指,在月光下格外耀眼。
那老者苍白干瘪的手指微微蜷起,指着床榻的方向,挥了挥手。
孙德胜会意,马上堆起笑容看向穆云之,搓搓双手:“公子,你有福了!我们老爷说您二人都要!”
穆云之瞪圆了眼睛,以为是自己听错了,问道:“什么都要?”
孙德胜:“我们老爷看中你二人……作伴了,只要你肯出价,我们就肯付钱!说说吧,你二人与我们玩上半年,总共要多少钱?”
事到如今,穆云之被这城内有权有势的家族的断袖之好生生恶心到,这些人不仅喜好娈童,连他这样的老帮菜也不放过。
不过世道至此,人伦颠倒已成必然,但眼下为官做宰的竟如此腐朽,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居然有人在客船上看上了谁就公然要人。
既然他躲不掉,那便直面而上。
“我是当朝户部侍郎之子,你们开封郡守府竟敢对我出言不逊?”穆云之一字一句,不留余地,“来日回到京城,我都无需禀报圣上,只需传出去,你们开封郡守府,就算官路走到头了!”
猛汉哑然。
老者也是语调拔高:“户部侍郎?穆青山?你……你是他的儿子?”
穆云之:“不错,他有两个儿子,一个曾经的是大房所生,名叫穆云之,一个是妾室所生,名叫穆子慧,眼下你猜猜,我是他哪一个儿子?”
老者面红耳赤,一旁看热闹的船家突然发话了:“哎呀!公子果然身份不凡,我就说嘛,能带这样珠串的,那必定大有来头……”
他话未说完,就被一道苍老的声音打断:“等等。”
二人回头,原是门口的老者突然发了话:“少年,你鬓边的痕迹……是烧疤吗?”
岁谂安手指摸着额头,眼神迷茫不解。
“是烧疤对吧?”老者接着道,“罢了罢了,一看到疤,我的兴致就都没了,深夜叨扰,实在是不好意思。”
老者说完就迈着缓慢的步伐离去,猛汉也没了方才的锐气,摸了摸鼻子,灰溜溜地离去。
门外的影子唯独船家还尴尬杵在原地。
见那两人跑了还给自己台阶下,船家打出内心鄙视,但面对穆云之,他是识时务者为俊杰:“哎呀,穆公子,这几日啊,若是小人有什么照顾不周,您尽管提啊,今夜实在是不好意思,我,我若是知道您是这个身份……早就……”
“多的不必说,只帮我盯着,到洛阳前这几日,别让别人再来找麻烦就行。”穆云之恢复昔日温柔的语调。
“哎!您放心,我保证让你们在船上被伺候得舒舒服服的,只求日后别忘了小人就行!”
船家摆摆手,也回到自己本该工作的位置。
四周就只剩江涛拍上甲板的声响,这场麻烦终于告一段落。
“师尊。”少年认真看着他,“你方才是不是为了保护我才透露身份的?”
在穆云之的眼里,自己对少年的身份只字未提,总是把心思藏的很深,对方不可能不察觉出异常。
事到如今知晓他的身份,也没过度追问,反倒理解他的一片苦心,实乃孺子可教。他欣慰摸着对方的头,含笑道:“为师不仅为了保护你,也是为了保护自己。”
少年轻轻握住他的手:“师尊,那你讨厌我吗?”
之前发生了这么多事,少年总是觉得自己被讨厌了。
穆云之却摇了摇头。
“不讨厌。”
少年眼里透出意外。
穆云之眼皮有些打架,被他揉了揉,极有耐心道:“虽然你总惹我生气,还以下犯上,但我懂得你的用心,你本性纯良,我用作正途,日后定会比我有出息。”
“师尊,若是以后弟子消失,你会想我吗?”
穆云之不假思索:“你问咒自己的问题干什么?”
岁谂安垂眸:“弟子……只是想知道自己在师尊心目中的位置。”
穆云之觉得他奇怪,摇一摇头,倒在床上。
“睡觉吧,不聊了。”
他本就有些犯困,方才被那船家打扰,错过了许多休息的时间。
然而这次少年却不肯睡。
穆云之合上眼睛,等了好一会儿,见身旁没有人,才迷迷糊糊呓语:“再不睡的话,明日可就没精神了……”
说完最后一个字,就感觉身上有些重量。
他的脸被人轻轻捧住。
“师尊,我喜欢你头上的珠链。”
“……”
“你带上他太过夺目,我怕别人也喜欢,可否将此物暂且交由我保管?”
“……你戴吧。”
“这个只配师尊戴。”少年语气坚定,“我只是身上带着有关你的物品。”
穆云之翻了个身,困得不再理他了。
“师尊。”
“……拿去。”
翌日,起床之时,岁谂安的脸色明显很是愉快。
穆云之摸着空荡荡的额头,有些不太习惯,忽然想起这还是十二岁那年生辰,父亲送的,这么多年过去,他竟未想过要摘下来。
可能这东西格外别致好看,且价值不菲,不过他从未想过要拿它换钱就是了。
经过那夜的对质,船上这几天过得还算风平浪静,到了洛阳码头,那老爷被孙德胜为首的一群家仆簇拥着下船。
看见那些人彻底走远,穆云之才一跃而下,回头伸出手:“谂安,走了。”
岁谂安把手搭了上去。
穆云之一路上都牵着岁谂安的手,紧张得左顾右盼,生怕对方被哪个不怀好意的人逮了去。
尽管他们都是被赞扬过美貌的男人,但走在一起的时候,人们更多的会去望向更年轻的那个。
谁不喜欢皮肤细腻好摸的孩子呢。
“咱们先找家客栈歇歇脚吧。”穆云之觉得路人的目光实在危险,不禁提议道。
而他的要求,岁谂安几乎不会拒绝。
让睡哪间房就睡哪间房,让睡哪张床就睡哪张床,就连让他躺在床上摆什么样的姿势,少年都会尽量满足。
当然,穆云之要求的姿势全是板正少年的不良仪态,并无半点杂念,要知道,睡觉时的稳重也是气质的一部分,不能太过于随意。
这几夜穆云之与岁谂安同眠,总觉得一觉起来浑身酸痛,像是半夜被人爬上身打了一圈似的,外加舍利子真气时不时来临的反噬,再不有个单独的床让他休息,他真的要挺不住了。
进入帐内,便是哈欠连天,倒头便睡。
他睡梦渐沉,直到呼吸均匀,少年睁着漆黑的眼睛,悄然爬上他的睡榻,俯下身去。
先是打量他全身,最后将被子遮在头顶,将两人罩住。
黑暗中,少年闻着对方身上散发的杏花香气,呼吸愈发粗重,没忍住唇齿在对方眉心上辗转缠绕,轻轻咬了一下。
穆云之柳眉轻颤。
少年欣喜若狂,心脏几乎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穆云之……
他究竟何时才能彻底占有穆云之?!
少年再无法忍耐,又在对方额头,鼻尖上分别吻了一下,可这些并没有压抑他心中的热火,反倒愈演愈烈。
饮鸩止渴这个词,他现在是完全体悟到了。
O(∩_∩)O~~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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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18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