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云之几乎气得两眼上翻:“谂安,你能不能不要再戏弄为师了?我要去救陶儿!”
他的话语未落,岁谂安脸色青黑,放开了他:“原来与我待了这么久,您还是想着找陶儿。”
穆云之见此反应,怒发冲冠。
已经过去一月,他还没开始计较,对方反倒先生上气了。
他已经许久没提过陶儿的名字,从前不是不想提,而是每每提起,岁谂安都会以各种各样的话题将他的话语堵回去。
如今,果然如他所想,少年没有半分救人之意。
若不是这个叛逆的少年非要把他带进山洞疗伤,他根本不可能容忍到现在才想着出山!到头来,当初的承诺居然是耍他玩的?
果然人心最不可信,哪怕是一个眼睛纯澈的少年,也忘恩负义!
岁谂安抿唇片刻,轻拉他的衣袖:“师尊,我不是没有尝试过去救,但她已经不在王府了。”
穆云之回眸:“你说什么?”
“她目前平安无事,详细说来,已经被碧云门的人带走,收入门下当弟子,这是弟子费劲千辛万苦才取得的情报。”
穆云之眼皮上抬。
没想到白小棠一语成谶,陶儿居然真的被碧云门的人带走,收为弟子。
碧云门门主殷兰和自己素来有仇,将陶儿带走,她会不会苛待陶儿?
岁谂安似乎看穿他的心思,温声道:“师尊放心,陶儿的资质出色,又有您教会的内功根基傍身,被殷门主看上很正常,而且,总有一日,我定会将陶儿救回来的,师尊惦记的人,我于情于理都不会彻底丢下她不管。”
穆云之冷笑:“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再相信你了。”
他当下是半点岁谂安的诚意都看不出来。
这个少年就像是一只狼,需要你的时候装得很乖,一旦你没了能力压制他,他马上就会变成白眼狼反咬你一口。
似乎察觉到他的失望,岁谂安在他面前扑通跪下。
穆云之回头看着他。
“这是作甚?”
“师尊,把你圈在这是我不对,可我从来没想过害您!”
“我不信。”
“我想成为你的依靠,想为你做旁人都做不到的事,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能助你得到!无论师尊多么讨厌弟子,弟子都不会怨恨师尊!师尊,你打我吧!”
到这,岁谂安却从身后掏出早已准备好的柳条:“打我,直到你高兴为止。”
穆云之抄起柳条:“你以为我不敢吗!”
岁谂安就像是一只做错了事的小狗,闭上眼睛任他摆布。
穆云之盯着这张脸,终究还是没把柳条挥下去。
伤害一个人所需要的代价实在太太,他完全没有必要像个野蛮人用殴打来发泄自己的愤怒。
而且,这可能只是少年的苦肉计。
穆云之沉默半晌,想不出逃出去的方法,扔下了柳条,背过身去:“我想去京城,完成白小棠死前的遗愿,你让我出去。”
岁谂安脸色微变:“师尊,您真的要去京城?”
“……不错。”穆云之咬牙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京城,他终究还是要回去。
那个充满危机的地方他本不想回去,但为了满足白小棠的遗愿,也为了自己的自由,他不得不找一个让少年放走他的借口。
听闻此言,岁谂安的回答比他预想得要更为乖顺:“那您打算何时动身?”
穆云之抬起头:“今晚,我们走水路,先到洛阳,再到京城,这样快些。”
未时,江边,已是灯火阑珊,只剩下最后一艘客船靠在江岸。
“船家,到京城的船费大概多少钱?”
负责领头的船家是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听到温润好听的声音,抬头一望,眼前果然出现了一个穿着长袍的男子。
长袍男子看似是二十二三的年纪,模样如画中仙一样好看,只是穿着个朴素的衣衫,眉眼也笼着一层忧愁,极长的睫毛遮住了大半眼眸,却仍是能看出眼睛炯炯有神,微微一笑,就看得人心里温暖起来。
俊俏的人很多,但能达到如此美貌的实属少见,船家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最终目光停留在对方额头挂着的珠链上。
这链子上的珠玉是上等货,能带着他出门的人,就算当下看上去不是个有钱人,曾经也定是有钱人。
他当即双手比了两个五。
穆云之微微一怔,语气夹带着歉意:“我身上所剩银两不多,还请你能通融一下。”
船家当即变了脸色:“没钱?没钱坐什么船,这个时候,其他船都已经启程了,这江上只剩我这一家,而且今日我这船上坐的可是贵客,你若是这点银子都拿不出来,就别与人家拼船!”
说罢,转身就要解船绳,准备启航。
“不如……我给你弹琵琶听,抵一些船费吧!”长袍男子摁住他的手,低声道,“在下不才,除了这个技艺,也别无他法了。”
虽然表面慢条斯理,可他的掌心藏着内力,令船家难以挣脱。
船家感觉身体一阵冷一阵热,就知道此人不可貌相,是个硬茬,顿时陪笑改口:“看你长得一表人才,定是个远近闻名的乐师,恰好,我就爱听琵琶!上来吧!”
“多谢。”
穆云之放开船家的手,回头看向少年:“你看,我就说船家人很好,是你多心了。”
船夫不由得被这话吸引了注意,只见对方身后还跟着个身高差不多的束发少年,这男子穿的可比前面这位还要简朴,可面容,却是一等一的美艳。
还未等多看,对方的目光就瞪了过来,虽一句话未说,就已经激出了他一身冷汗。
船家想起方才的举动,有些心虚,不敢多看这两位大有来头之人,赶紧给他们让路。
少年略过他的肩膀,转身拉着穆云之的手,一同踏上甲板。
客船上待着的不止一伙人,穆云之没有进船厢打扰的**,便选择暂时坐在船头吹风,时不时与岁谂安探讨武学,提点对方最近学习的武功有哪些不足之处。
船头一路北上,驶到江宁,路上几乎没遇到什么大风大浪,正在三更半夜时,领头船家说了话。
“小公子,我想听一首春江花月夜,不知你可否弹给我听听?”
穆云之本就是使了些小手段才能上船,眼下自然恭敬不如从命,温声道:“自然可以。”
他抱起琵琶,摆好架势。
手指仍是疼痛不能灵活运用,可为了上船放了假话,他总不能在此时打退堂鼓,只能提醒对方:“船家,我手指近期染上隐疾,有些僵硬,若是弹得不好,请您见谅。”
船家只当他在客套,一通马屁拍过来:“噢!怎么会,像你这样神仙一样的人都是这般谦虚的!想必你即便手指僵硬,也能弹得很好吧!”
穆云之干笑:“在下也期望如此。”
他手指放在琵琶弦上。
此时船上的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待着这俊美的乐师弹奏出美妙的弦音。其他船夫不由得心想,毕竟如此体态儒雅,气质高洁之人,又岂会弹不出美妙的琴音呢?
铛。
只听一声刺耳的拉弦,船家以为是自己听错,再接着,一串密密麻麻的单音如同滔天巨浪涌入脑海。
这高低不同的弦音,就好像是有人在用锯子在锯他的耳膜,让他头脑发胀,胃里翻江倒海,险些口吐白沫,久而久之,船家脸色青白,捂住双耳。
这哪是个会弹琵琶的神仙,分明是个取人性命的妖魔嘛!
“停手!快停手!”
船家的呼唤穆云之没有注意,依旧忘情的弹着,那曲子就像是中了邪,船家越是听着,越是感觉天旋地转,其余船夫连船都有些架不稳。
只在下一秒,忽然指尖受阻,琴声戛然而止。
穆云之放下琵琶,看清打中自己的是一颗红色花生豆。
“你是哪里来的三流乐师,弹得这么难听,趁早把琵琶砸了吧,别叨扰我们老爷的雅兴!”
一位肩膀宽大,右眼印着一道狰狞的刀疤的大汉从船厢内走出,左手还抓着两个花生壳,一看就极为不好对付。
“抱歉,是我谈得不好,扫了你们的雅兴。”
出门在外,穆云之一向不喜惹事,且他这样的身份,也会不计较平民这一颗小小的花生豆打他手指之事。
打不过岁谂安,不代表打不过普通人,何况他还有舍利子觊觎的内力傍身,根本无须担心在交手上吃亏。
然而那猛汉并未作罢,反而盯着他徒弟的脸,吹了声口哨。
“方才没发觉,您身边这位相貌惊艳绝伦,你长得也实在不赖,不如二位进我们老爷船厢一叙,他可是很喜欢与像你们这样的才子结交呢。”
岁谂安欲动,被穆云之摁住,微微一笑:“多谢好意,不过我们是去京城投奔亲戚的,若是路上因为琐事耽搁,就不好了。”
穆云之身上散发的杏花香和温润雅致的声音令猛汉痴迷,但后者听了他的话,立即竖起了耳朵。
——京城来的?故意把城内亲戚挂在嘴边,看样子是大有来头,这二人不能像对付寻常人那样态度强硬。
猛汉客气一笑,道:“原来是从京城来的,难怪我瞧您二人气质不凡,若有机会,一定要到我这船屋坐坐,我们可以探讨探讨……琴技。”
最后两个字咬的极重,穆云之听得出里面的深意,默然不语。倒是岁谂安面露不满:“师尊,您为何不让我去教训他?他方才伤了你的手指,我恨不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不仅折了他的手,还要在他嘴里塞满花生。”
“谂安。”
眼下他们要在船厢内待上整整三日,可不能在第一夜就惹来麻烦,穆云之左右盯着船夫透过来的目光,觉得这里不是说话之地,急忙拉着岁谂安去了客船上能休息的空屋。
睡觉的地方是船厢内一个小隔间,穆云之将谂安摁在床上盖好被子,叹了口气:“这叫小不忍则乱大谋,等你再长大些就明白了。”
“长大些?”岁谂安暗暗咬牙,“我根本不是小孩,你仔细看看……”
“……好了好了。”穆云之不知他只是身体年龄小,只让他小点声,别吵到船上其他客人,自己则起身下床,“你快睡吧,我出去看看。”
岁谂安拉住他的手臂:“你去哪?”
穆云之:“我担心那大汉会在三更半夜趁机来来打探我们身份,你先睡,我在外守一会。”
岁谂安:“师尊睡,我去守罢,这样稳妥些。”
穆云之在他肩膀上轻拍两下:“你有此心,为师很是感动,但若是你去了,我一样睡不着,不如这样,你先睡,我在一旁陪着你。”
话音落下,岁谂安立即将被子掀开一角,伸手揽住他的脖颈。
穆云之被迫躬下身子,撑在榻上,讷讷地问:“……你怎么了?”
岁谂安目光灼灼:“师尊,我突然好想抱抱你。”
抱,可劲抱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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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17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