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清元没想到晏朱明能如此心狠。
京中传言,说她虽然是安阳郡主之女,却丝毫没有继承她的霸道蛮横,反而跟个包子似的任人揉搓。否则,安阳郡主让她在热孝之中嫁进江家,她怎的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
那厢晏朱明这个孝顺媳妇,思及公公和大伯的早逝,已经开始抹起泪来:“如今锦葵娘子的身契籍契都在江家,她也算是江家的奴婢了。大伯是个多钟灵毓秀的人呐,她这个身份,下去给大伯做正房娘子,也是她的造化了。萧小郎君既然爱重锦葵娘子,应当也愿意瞧着她当了人家的长子长媳,将来享受江家香火供奉,总比给旁人做外室强。”
萧清元的脸上五彩缤纷好不热闹。锦葵是贱籍,命如草芥,晏朱明给了三千两白银让她去殉葬,那就是给她体面。旁人知道了,只会夸晏朱明一句孝顺贤惠,谁能哀叹一句锦葵红颜薄命?
晏朱明用帕子掩着止不住勾起的嘴角,声音依旧凄切,话语却毫不客气:“快去将剩下的两千二百两银子送到红袖招去,取了锦葵娘子的契书来。”
话音刚落,后头的锦葵便冲了出来,越过屏风抱住了萧清元的大腿。而晏朱明的两个婆子,正跟在后头,作势要去把她抓住。
锦葵大哭:“萧郎救我!”
晏朱明斥责两个仆妇:“怎么不好生看着未来的大少奶奶?”
锦葵闻言,哭得更凶了,抱着萧清元的大腿不撒手,哀嚎道:“萧郎,我愿意跟了你,做外室都行,萧郎别把我留在江家!”
萧清元对锦葵好歹也有些感情,看见美人声音恳切梨花带雨地哭求,当下便心软了,粗着嗓子对晏朱明说:“草菅人命可不好,江二娘子你说是不是?”
晏朱明:“我可是花了三千两银子赎了她的。你再满京城里问问,这么好的归宿,别家花娘不知道该怎么羡慕她呢。”
锦葵吓得瑟瑟发抖,一张秀美的脸庞一片惨白,对着屏风不停磕头:“江二娘子饶了我吧!”
晏朱明叹息一声:“你真不愿去侍奉江小将军。”
锦葵如蒙大赦:“奴婢身份卑贱,怎敢肖想江小将军。妾身不过是个青楼妓子,断断配不上江小将军。”
晏朱明兀自可惜:“可我的银子都送去红袖招了。”
锦葵连忙道:“我退!如今不才下了定金,奴婢把定金全额返回给您!”
晏朱明又抹了抹泪:“唉,我好容易打理好的婚事!如今你走了,我又该怎么去向大伯哥的灵前告罪呢!”
锦葵咬了咬牙,看向萧清元,旋即道:“定金我会让妈妈双倍退返的。请江二娘子另聘他人吧。”
晏朱明看着屏风外萧清元朦胧的身影,想来也知锦葵说的双倍定金能出自哪里。
她也不多为难,只是惋惜道:“锦葵娘子和我家大伯哥有缘无分,委实可惜。来人呐,送锦葵娘子和萧小郎君出去吧。又到了我给大伯哥烧香的时辰了。大伯哥啊!你在天有灵,可要睁眼看看这世道啊!”说着说着,声音哽咽。
萧清元一脸怨气冲天地走出了门去。
锦葵垂头跟在他的身边,捏紧了拳头,半晌才咬着牙露出一个笑脸:“萧郎,可真是吓死我了。没想到那个江二娘子竟然是个如此歹毒的人!”
萧清元臭着一张脸,门口他带来的下人探头探脑,见到锦葵跟着他一起出来了,顿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他的小厮上前,硬着头皮问:“爷,还闹么?”
萧清元剜了他一眼,人都给放出来了,这还闹个屁?就算闹开来了,也是他萧清元把人家三千两买下来殉葬的奴婢给抢了,哪里是江承夜抢得他的人?
锦葵内心也坠坠,一开始晏朱明说让她上庄子里去,她还在想,这江家二娘子年幼脸嫩,真是好拿捏,将来若真给江承夜做妾,她还不是手到擒来。谁知道转过脸来她就一脸天真地说要杀了她!
她拉住萧清元的胳膊,柔顺地贴了上去:“萧郎,都是我不好,没能为你分忧。下回我一定竭尽全力。”
萧清元睨了她一眼。
锦葵现在还倒欠了晏朱明八百两银子,她一个花娘哪里来那么多钱?说这话,不就是在威胁他么?
他肝上无名火顿起,一把推开了锦葵。
锦葵被他推得一个趔趄,站不稳摔倒在地,惨白着一张脸,不敢置信地看向他:“萧郎?”
萧清元啐了一口:“贱人!坏我大事,还有脸了?不若你自己去做江家大娘子好了!”
锦葵反而笑起来:“郎君舍得?我若同江家大郞做了夫妻,自然是要一心一意向着夫家……”
萧清元如同被踩住了尾巴的猫一样蹿了起来,指着锦葵的鼻子骂道:“什么意思?”
锦葵捂住了脸,柔声凄凄道:“奴婢多谢萧郎救命之恩,奴婢无以为报……”
萧清元见她这般作态,越发气急,上前就要踹她心口,却被小厮拉住,附耳说了几句。
他表情凝滞,半晌,磨着后槽牙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来,伸手拉起锦葵:“我自然是心疼你的……”
*
江府门外的闹剧被晏朱明尽收眼底。
多亏她警醒,借口江承夜生病,骗顾允怜带着谈幼筠去了城外法雨寺上香,才免得这桩大戏落到她们的眼前。
萧氏啊……江家的灵堂未撤,就敢这样大张旗鼓上门,可真是不知死活。
她给手下人递了个眼色,又抬起帕子擦了擦干在眼角的泪痕,转身往后院去了。
江承夜躺在床上直哼哼。
见到晏朱明来了,他翻身坐起,大声道:“你还敢软禁我?”
晏朱明挥了挥手,那些亲兵次第有序退出房间后关上了门。晏朱明沉着脸,这个表情叫江承夜心下一惊,下意识抓紧了身下的被褥。
“萧家的打上门来要你的锦葵,就差把你孝期狎妓四个大字写了横幅来门口挂了。丢你江家的脸,你很高兴?”
江承夜粗着嗓子顶嘴:“你懂什么!正因为是萧家的人,我才更要那个锦葵!”
晏朱明的表情微微一动。
江承夜接着说:“萧清元那个瘪三,锦葵在他的手里,定然是生不如死!我怎能眼睁睁看着她落入虎穴!”
晏朱明:真是高看他一眼了。
她狞笑起来:“这么说来,锦葵落在我的手里,就不算落入虎穴了?”
江承夜知道她的脾性,被她这句话怼得哑口无言,嗫嚅了半晌不知道该回句什么。
晏朱明冷冷道:“如今只怕你想要锦葵回来,锦葵也不肯跟你了。你死了这条心吧!”
江承夜:“你对她做了什么?”
晏朱明自然是懒得告诉他。她横了他一眼,转身坐到了窗边的小榻上。方才那一遭有些耗费心神,现下累得慌,准备支颐休息一会儿。
江承夜却又皮子发痒,见她闭目,蹑手蹑脚下了床,往房外走。
晏朱明跟后脑勺长了眼睛似的,对他说:“不好好待着,我就去你父兄灵前长跪不起。”
江承夜浑身一凛,她若是这么做,谈幼筠是会哭着把他给骂上一天的。若是谈幼筠因着骂他而昏厥,隔壁的安阳郡主自然是会提了剑杀上门来,替他娘亲将他这个不孝子狠狠地教训一顿。到时候他就不是去灵前跪那么简单了。
他连忙乖乖地趴回床上,半晌,见晏朱明呼吸平顺了,他决定讨好一下:“娘子辛苦,要不要为夫给你捶背?”
晏朱明的眼睛刷地睁开了,一道凌厉的精光射了出来,直勾勾钉在江承夜的脸上。江承夜缩在床上,颇为小心:“榻上凉,娘子不若上这儿来?我给你捏捏腿!”
看着他那狗腿子的表情,晏朱明翻了个白眼。十五年了,他撅个屁股她都能知道他要放什么屁。她冷冷道:“叫姐姐。”
江承夜咬住了下唇。她只比他大一炷香,算是哪门子的姐姐?!
可一想到自己确实差点捅了娄子,还得是她出面摆平,他的嚣张气焰顿时矮了下去:“姐姐请,小弟给您捶腿!”
晏朱明骄矜起身,坐到了床上,往上一躺。
她俩幼年时期,也经常睡在一起。年纪大了之后虽然为了男女大防,避嫌不再一起睡了,但玩闹的时候也不曾刻意避讳过肢体接触。晏朱明躺在床上,丝毫没有对方是个男人的自觉。
她将腿翘起,毫不客气地搭在了江承夜的膝头。
江承夜瞧着她那趾高气扬的样子,气得鼻子都要歪了,抓住了她的一条小腿就用力拧了上去。晏朱明吃痛,尖叫一声坐起来,一掌向江承夜劈去:“你作死!”
江承夜:“你这是筋脉不通才会痛的!定是这两天跪多了,我给你揉揉!”
晏朱明一把缩回了小腿,将他往床下踢:“滚!”
江承夜眼疾手快,在她的小脚即将落在胸口之前一把握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