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朱明信了他的邪!
第二天晨钟敲响的时候,还未睡一会儿的晏朱明肝上邪火顿起,一脚把江承夜踹了下去:“滚去晨练!”
江承夜迷迷瞪瞪地掉下了床,刚想发火,看见晏朱明趴在被子里,闭目皱着眉哼哼了两声,声音娇憨。她肩头上还有昨晚他不小心留下的鲜红印记,像是朱砂痣一般烙印在她雪白的肌肤上,触目惊心。
她的皮肤很娇嫩,稍微用一点力便会留下触目惊心的证据。小时候他俩打架,就算是晏朱明单方面按着他打,她自己身上也会或多或少蹭上伤。家里大人一见她那样,自然心疼,也不问青红皂白,直接处罚江承夜。江承夜为此很是愤愤不平了几年。
可看着她肩上的伤,他的心也开始揪起来,真想恶狠狠甩自己一个巴掌:江承夜你真不是人啊!
他用手指勾着被角把她的肩膀裹起来,蹑手蹑脚出门了。
天刚亮,法雨寺的师父们正在三三两两往大雄宝殿赶,准备去做早课。后山禅房静悄悄的,只有他一个。
他提溜着两块铁块找了个空地,开始撸铁。挥汗如雨间,只见一个身着长衫的年轻男子,拿着一本书,摇头晃脑向他走来。
他放下铁块,眯眼看了看那个男子:寺内禅房竟然还留宿了别的男香客?
男子见他一大早起来锻炼,以为他也是用功的举子,上前两步打招呼:“兄台可是准备参加今年春闱的武试?”
江承夜打量了下他,长衫简朴,身形瘦弱,手里的书都翻得掉页了。他没回答问题,只是反问道:“兄台是准备参加今年春闱的举人?”
男子向他拱了拱手,一身的酸腐气:“正是,小生柳英杰,这厢有礼了。”
江承夜在衣服上蹭了蹭手心的汗,回了一礼:“江承夜。”
到底是举子,将来说不定也要同朝为官,见面敬上三分,这是礼节。
柳英杰家里贫穷,这才借宿法雨寺省下两个房租钱,安心备考。他以为江承夜也是这样,便上前安慰道:“看江兄的体格,这次武试必然能金榜题名,到时候衣锦还乡,自然也不必过得那么清苦了。”
江承夜低头看看自己的衣物。虽然孝期穿着朴素,却也是京中难得一见的月华锦,他哪里清苦了?
柳英杰继续和他套近乎:“江兄,如今天才亮,你便起来用功,小弟敬服。小弟家住江州,父母务农,尚未婚配。江兄家住何处?父母安好?可曾娶妻?”
他倒是自来熟,直接开始盘问起家世籍贯来了。不过这也不少见,毕竟两人同年春闱,若是再双双高中,便是同榜的情谊。柳英杰见江承夜年纪尚幼,心想如此年轻的举子,将来前途必然坦荡,他趁着他微末之时打点好关系,将来入朝为官也好互相照应。
江承夜却是将军之子,自小纨绔不着调,哪里懂得了那些寒窗苦读的举子的苦心,只看那柳英杰烦人,一上来就问这问那的。
他别过脸去,兀自举铁。
柳英杰见他如此,倒也不恼,只当他忙着用功,不便打扰,所以拱了拱手,便也回房自己读书去了。
他屋子的窗户正好朝着院子,抬头就能见到江承夜。只见他举了会儿铁,又蹲了会儿马步,再找了个树杈双臂把自己挂上去,一整套下来行云流水,之后又打了套拳,弓箭步拉伸了肌肉,便在树下找了个地方坐下来准备休息。
柳英杰心想他现在不忙了,倒是可以继续上前搭话,便端了杯水,上前去套近乎。
刚一出门,便见坐在地上的江承夜,不知道看见了什么,一个鲤鱼打挺,炮弹似的弹射了出去。
他顺着他弹射的方向看去,似乎是一个素色衣裙的女子。但是江承夜的身体挡住了她,所以看不真切。
女子抬手给他擦汗,江承夜很顺服地把脑袋低下来,可见两人关系不浅,那女子应当是江承夜的娘子。
但是江承夜一个穷苦武举人,城里的客栈都住不起,要来法雨寺蹭禅房,怎还会带着自家娘子上京赶考呢?柳英杰不禁有些好奇。
这时又一个小厮模样的男子上前,递了毛巾和水囊给江承夜,江承夜胡乱擦了一把,又偏过头和他娘子说了两句话。他娘子转身挥挥手,立刻跑出来一个小丫鬟,稳妥地行了礼、领了命又跑开了。
……他还有钱带小厮和丫鬟?
江承夜和他娘子腻歪了会儿,才错开身去,这时候柳英杰终于能看清楚他娘子的长相。
当真是弱柳扶风、娇花照影,一双含情目,两弯颦烟眉。女子发现了他,微微点头致意,旋即又把目光移回了江承夜的身上,认真地说了句什么。
江承夜肩宽腰窄,身形健美,他家娘子如此娇柔的美人,确实也需要这么个武举人夫君护着才成。柳英杰这弱鸡子一样的身材,可不敢肖想。
江承夜微微曲腿,把身高压低,正好和他娘子对视。他又不知说了句什么,他家娘子脸色微变,旋即扬起了一个温婉的笑意,一只柔荑缓缓扶上了江承夜的鬓角。
江承夜的笑容立刻僵在了脸上,发出一声惨烈的嚎叫!他跳起来,捂着耳朵不敢置信地看向他娘子,他娘子却依然笑得温柔,光看表情,她应当说的是什么“郎君辛苦了,赶紧去休息”的安抚之言,江承夜的表情却像是听见了“你再不用功 ,大棒子抽你”。
江承夜往后退了两步,抹了把脸,眼里含着两包泪,转头跑回了树下,正和柳英杰对了个正着。
方才举着铁面色坚毅的少年,如今嘟着嘴,一双略大的眼睛里满是委屈和愤懑,看起来平白小了几岁,跟个孩子似的。柳英杰尴尬笑笑:“江兄?”
江承夜恶狠狠道:“柳兄说过你还未娶妻吧?可得当心了!”
不远处江家娘子合手于腹前,站在院墙边,嘴角噙着笑,眼里含着情,如春风一般的眼波拂过来,江承夜却像是灌了一口西北风似的打了个哆嗦。
柳英杰只得道:“江兄的娘子,看起来很是贤惠。”
江承夜像是听见了什么让人贻笑大方的痴言,毫不掩饰地翻了一个白眼:“呵,女人!”
晏朱明还站在那里盯着他,江承夜不便和他多聊,提溜着两块铁,丧头耷脑地回去了。
到了午膳时间,柳英杰在膳堂又碰见了江家娘子,却不见江承夜。
江家娘子身边还跟着个妙龄女子,她穿戴的像是一位官小姐,对江家娘子却很恭敬。不过江家娘子倒也亲和,两个人有说有笑的。
柳英杰便上前去打了个招呼:“江家嫂子吧?小生上午和你家郎君照了个面。怎么不见江兄啊?”
江家娘子认出他来,淡淡回了个礼:“我家郎君有事进城一趟,最早明天才会回来。这位郎君可有急事?”
柳英杰连连摆手:“没有没有。”
晏朱明便挽着陶扬荷离去了,下午两个人四处逛了逛,说两句闲话,到了夜里便也各自睡下了。
晏朱明好不容易可以自己睡一夜。白天江承夜一副要在这儿久住的样子,她气不过,训斥了他几句。毕竟他可以不去上课,欧阳先生的月钱却还是流水一般出去,这哪能让她咽的下这口气!
更何况,东宫那里还是得有人盯着。他俩都躲在法雨寺,这些事情谁去处理?
威逼利诱着让他走了,她心情颇好,一入夜,便开心地泡了个澡,往床上扑了些舒缓安眠的香粉,拿了卷话本,高高兴兴窝进被窝,要享受来之不易的单身夜晚。
天不遂人缘,才过二更,院门忽然响了。晏朱明话本正看到精彩之处,被人打断,极其不爽,支使白芷去瞧是谁。
白芷出门没一会儿,一个夹着春寒和热汗的身影便扑进了厢房,一头扎进她刚刚撒了香粉的被窝里:“我回来啦!惊不惊喜!”
晏朱明把那颗脑袋薅起来,江承夜的头发湿乎乎贴在额角,一脸的风霜却掩盖不住面上激动的神情:“今晚上会下雨,还会打雷,我来陪你啦!”
晏朱明:“我谢谢你。”
江承夜又拱了拱:“我可是办完了事情,快马加鞭赶回来的。晚饭都没来得及吃呢!”
晏朱明:“不是让你明天再回来么?这么着急做什么?”
江承夜:“啊,那不是怕你一个人在这里害怕嘛!”
晏朱明:我一个人在这儿别提多开心了!
现在她香香的被子上全蹭上了江承夜的汗水和雨水,晚上还要跟他分享这张窄窄的小床,晏朱明只觉得肝火腾的就上来了。
她的面上便又挂上了柔和如月华般的笑意:“郎君辛苦了,郎君骑了那么久的马,腰酸不酸?妾身给你按按?”
江承夜抬头,本能地察觉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晏朱明的手轻轻抚摸上江承夜的脸,揪住了他面颊上的那块软肉:“郎君一路风尘仆仆的,妾服侍郎君沐浴?”
两腮剧烈的疼痛感袭来,江承夜倒抽一口凉气,踉跄两步退开,才发觉晏朱明被子上已经被他身上的水渍出了一个暗影。
他连忙想办法找补:“那个……我……我是来告诉你消息的!那个萧家的混蛋被东宫罚了禁足半年,半年时间都出不来了!”
这哪里算是好消息?不过是半年的禁足而已。东宫还是偏袒萧清元的。晏朱明的双眸沉了下来。
江承夜歪着脑袋看她,看不穿她心中所思,便又壮着胆子凑过来,小心翼翼地问:“接下来该怎么做?”
是啊,接下来该怎么做呢?
晏朱明有些迷茫。对付后宅里的事情,她有的是手段,可是这些事……她根本一无所知。而江承夜,也没比她好到哪里去。
前世,顾胥廷敏感多疑,对手握重兵的梁王和权倾朝野的晏相十分忌惮,才有了后来抄家灭族的事情。
啊对了,晏相,她怎么把她亲爱的阿爹给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