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梓萧开车回到小区时,就看见白雪颜乖巧地站在他家楼下等他。她肩上背着背包,手里还提了一个饭盒,看到他驱车而来,脸上漾起浅浅笑容。
丁梓萧急忙停下车,打开车门便向她快速奔去,将她紧紧扣在怀中。
白雪颜身体后仰,手一歪,饭盒也跟着摇晃起来,不禁惊呼一声:“小心,汤会洒的!”
丁梓萧一抬手,稳稳地接住她手中晃动的饭盒,轻轻在她头顶落下一吻,问:“怎么会想着给我煲汤?”
“你不是受伤了嘛,需要补充营养。”她仰起头,凝视着他的眼眸,一本正经地回答。
丁梓萧彻底被她打败,觉得十分有必要纠正一下她对自己的认知,便一本正经地说:“雪颜,我很强壮,那点皮外伤早就没事了。”
但白雪颜并不理解他的苦心,只是心不在焉地“哦”了一声,佯装遗憾道:“你不想喝啊?那好吧,我再带回去就是了。”
说着就要去拿他手中的饭盒。
“不过,”丁梓萧立即将饭盒藏于身后,顺势揽着她的肩,不由分说将她往楼上带,话锋一转,煞有介事地说,“再强壮的人也是要吃饭的。回家吧,我都饿了。”
白雪颜低下头,默默偷笑。
回到丁梓萧的公寓,白雪颜勤快地将饭盒拿去微波炉里加热,然后摆上餐桌,献宝似的放在丁梓萧面前,满怀期待地说:“吃吧。”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好像有璀璨的星星落入眼眶,不停地闪烁。丁梓萧的心蓦然柔软一片,握住她的手,将她拉到身边坐下,低声说:“我们一块吃。”
“你先尝尝嘛。”白雪颜一双眼睛乞求般地看着他。
丁梓萧顺从地拿起勺子,喝了一口竹笋排骨汤,汤汁清淡,味道鲜美,口味正好。他毫不吝啬地赞美道:“好喝!”
白雪颜悄然舒了口气,一颗紧张的心重归平静。
丁梓萧又夹了几口菜,细细品味。虽然这些菜以清淡为主,但丝毫不影响味道可口,家常菜更添几份平凡的温馨。丁梓萧由衷地赞道:“很久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菜了。没想到我的雪颜这么能干。”
说着,他还用空闲的左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白雪颜微笑着,脸却不可自抑地红了,这才拿起筷子,和他一起吃。
几样菜肴花样繁多,足见她的用心。他颇为感动,轻声问:“做这么多菜一定需要花很多时间学吧?”
“还好,”白雪颜轻快地答道,“我从小就学做菜,现在做这些很容易。”
这倒是真话。进入祁家后,她和朱洛然、展黑泽一样,都有另一个身份掩饰自己:朱洛然是祁家的大管家,展黑泽是祁霖的保镖,白雪颜便是女佣,常常在厨房做事,因而练成了一手好厨艺。
“从小就学?”丁梓萧惊讶道,“原来你喜欢做菜啊。”
“也谈不上喜欢,”白雪颜的情绪忽然莫名低落,“从小寄养在哥哥家,肯定要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丁梓萧的心情也不可避免地随她起起伏伏,似乎也体会到了寄人篱下、凡事都需小心翼翼的心情。将她纤弱的手握在掌心里摩挲,他试探地问:“你哥哥是不是对你很严格?”
白雪颜认真地思考一番,轻轻摇头:“我不知道。有时我觉得,他对我不是严格,而是不信任,不相信我可以把事情做好,因为他总是悄悄地帮我完成。我想还是因为我不够努力吧。”
丁梓萧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她,探究的目光未曾离开过她,仿若想从这张纯净的面容里看出些什么,却未意识到,自己的眸光中更多的是心疼。
但白雪颜的失落不过一瞬,便努力莞尔一笑,继续道:“不过,他在我走投无路的时候收养了我,给了我很好的生活,我想我也不能要求太多,是不是?所谓‘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嘛。”
丁梓萧的心中似有一抹震动。他赶忙偏过头去,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我们不聊这个了,赶快吃饭吧。你不是说下午学校还有一个讲座,老师要你们去听吗?”
“嗯。”白雪颜闷声应道。提起这个,她就有些泄气,真是恨自己当初怎么就选了周六早上的选修课,还郁闷为什么老师一定要他们这周去听一个周六的讲座。
吃完饭,白雪颜去厨房洗碗,丁梓萧则斜倚着厨房的门,安静地凝视着她忙碌的身影,眸底翻涌起层层晦暗。
她的手心里有薄薄的茧。究竟是经常做粗活留下的,还是……
想起那几个混混身上的伤和说过的话,丁梓萧心底的怀疑便难以打消。
“对了,厨房的灯昨晚坏了,我去拿梯子修理一下。”他突然心生一计,佯装不经意地说。
白雪颜不疑有他,头也不回地应道:“嗯,你当心点。”
丁梓萧转身向阳台走去,不久便扛着梯子、手拿灯泡回来,在厨房的灯下忙活着。白雪颜只转过头去看了他一眼,便继续洗碗。
丁梓萧爬上梯子,有条不紊地换下灯泡,又装上新的,再爬下梯子,漫步至门边去按开关。
“啪。”顶灯亮了,修好了。
正在擦灶台的白雪颜回过头来,与丁梓萧相视一笑。接着,她继续做她的事,他也捡起刚才掉在地上的灯泡包装盒,扔到垃圾筒里。
他们之间有一种配合完美的默契,还有一种岁月静好的悠然。原来这就是最简单、最平凡的生活,白雪颜的心顿时格外踏实,油然生出向往和憧憬。
正当她神思恍惚时,猛然感到身后劈来一阵凌厉的风,就要本能地躲避时,骤听丁梓萧惊呼一声:“雪颜小心!”
她立即转身,惊讶地看着立在顶灯下的梯子不知为何竟向她倒去,直击她面门。她的脚死死地抓住地面,理智一遍一遍地默然重复:不能躲开,不能躲开,不然她的一切平凡伪装全都会被血淋淋地撕开。
于是,她紧紧闭上双眼,认命地想:既然无法躲避,那就被砸一次吧!
预料中的疼痛还未袭来,她却先被拉入一个温热的怀抱。吃惊地睁开眼,却见丁梓萧不知何时冲了过来,将她牢牢地护在怀中,任由梯子结实地砸在他的背脊上。
“咣当!”梯子顺着他的身体滑下去,与地面发生强劲有力的撞击。
当厨房再次趋于平静,丁梓萧缓缓放开她,微喘着气,柔声嗔道:“傻丫头,怎么不知道躲开?”
“我……我……”那一下砸在他身上,犹如砸在她心上,让她不知该说什么,心心念念的只有他的伤,“让我看看你的背。”
丁梓萧微笑着拒绝:“没事的,不用看了。”
但白雪颜却出奇地坚持,眼眸中透出令人无法拒绝的固执:“不,让我看看伤得怎样了。”
丁梓萧见执拗不过她,便听话地被她牵去床边,脱下T恤,在床上趴好。
他结实精壮的后背上,从右肩倾斜至腰际,赫然显出一道十公分宽的红痕,可见梯子坠落时的力度。白雪颜伸出手,想要抚上他的伤处,却又怕弄疼他一般,惶然收回了手。
“还好没有破皮。”她低低轻诉,“我去拿药箱,你不要乱动。”
她尽力维持的平静下,尾音轻颤,丁梓萧的心也情不自禁地随之颤动。一时间,他竟没说什么劝阻的话。
白雪颜顺着记忆的指引,找出药箱,麻利地翻出碘伏和棉签,就要给他擦药前,轻声嘱咐道:“可能会有点疼,你忍着点。”
“嗯。”丁梓萧低声应道。
白雪颜小心翼翼地将碘伏擦在他背部砸伤的地方,一点一点地,全神贯注地。丁梓萧木然地盯着床头看,除了感到碘伏接触伤处的地方微微刺痛外,再无任何反应。
忽然之间,气氛安静得过分。
一滴温热的液体似乎滴在了身上,丁梓萧从恍惚中倏然回神,呆楞几秒后,愕然地回过头向白雪颜望去——
她紧抿唇角,神色如常,不发一声,连拿着棉签的手也不曾发抖,可眼眶中却源源不断地滚下泪来。如果不是清晰地看见这接连不断的泪水,丁梓萧简直无法发现她在默默垂泪。
“好端端的,怎么哭了?”丁梓萧不禁惊慌失措,立即坐起身来,笨手笨脚地捧起她的脸颊,毫无章法地抹掉她两颊的泪。
“你又受伤了。”白雪颜嗓音沙哑,“还是因为我。”
她深深地自责着,她明明可以躲开,却为了隐藏自己再次连累了他。
“傻丫头,”丁梓萧长叹一声,两手不停地擦去她的眼泪,“你是我的女孩,我当然要保护好你。再说了,我是个男人,这点儿小事根本不能叫伤,也就只有你才这么在意。”
白雪颜终于呜咽着哭出声。她的哭声沉闷而压抑,好似一只受伤的小兽极力隐藏自己的情绪。
丁梓萧怜惜地将她拥入怀中,叹息道:“你一哭,我的心都痛了。”
梯子之所以会倒,是因为丁梓萧在修好厨房顶灯后,趁白雪颜不注意时,在梯子下面放了一个圆柱形的瓶塞。梯子没有放平稳,又有瓶塞滚动的助力,便如他所料地向白雪颜倒去。但就在梯子砸向她的一瞬间,他近乎本能地冲向她,将她护在身下。
他从小接受的教导,是凡事要多思考、想得更深,哪怕无法做到五步一算,即使遇到突如其来的状况,也可保证自己不会陷入被动。时间久了,这种训练变成了能力,形成了习惯。当他隐约感到收拾了那几个混混的人可能是白雪颜后,他下意识地想要求证,最终将这十几年的习惯用在了他深深迷恋的人身上。
但此时,白雪颜的眼泪瞬间瓦解了他的理智。
就算她就是他怀疑的那个人又如何?就算她深藏不露又怎样?她的眼泪是真实的,她对他的用心和在意是实实在在的,这便够了。
毫不知情的白雪颜依然埋首于他的胸膛前,抽抽搭搭地哭。
而豁然开朗的丁梓萧却浑身轻松,低头轻吻她的额头,半开玩笑道:“不是下午还有讲座要参加吗?哭得眼睛肿了,怎么去学校呢?”
“我不想去了。”白雪颜难得任性,闷闷地回答。
丁梓萧哑然失笑,谆谆教育道:“雪颜,逃课也不是好习惯啊。既然老师要求了,就去吧,我陪你一起去,怎么样?”
“不用了。”白雪颜立即从他怀中坐起身,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看到丁梓萧微挑的眉,忙不迭地搪塞道,“你去了,那些女同学只顾着看你了,哪还有心思听讲座?”
丁梓萧不禁哈哈大笑:“好吧,那我送你去学校,这总可以吧?”
白雪颜终于破涕为笑,乖顺地答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