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人鱼 第8章 第 8 章

一切好似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于笙也难得的从无望的生活里看到了一丝曙光。

可惜，世事无常。

就在于笙活力满满的准备迎接新生时，一记重锤砸下，彻彻底底将她捶入了深渊。

于笙刚完成最后一场表演从水里出来便看到手机上一连串的电话，于笙心里咯噔一下，将池慕的电话回了过去。

铃声响了一遍又一遍始终无人接听，最终自动挂断，于笙颤抖着手正要再拨，一个陌生的京市号码打了过来，于笙立刻按下接听键。

手机里传来陌生的男性嗓音，说家里出事了，让她赶紧来海市人民医院。

于笙的喉咙发紧，想出声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不知道电话什么时候被挂断，甚至想不起自己到底是怎么跑出去的，她只知道，自己回过神的时候人已经在医院了。

于笙眼神空洞地盯着面前的警察，大脑一片空白，甚至连纷乱的情绪都没有。

警察出示证件给于笙看了一眼，随后对于笙例行问话。

于笙也从问话中拼凑出了真相。

原来，今天下午放高利贷的刀哥因为没收回款便决定给于笙一点教训，于是带着两个小弟撬开了于笙家的防盗门，试图翻找出钱，却将曾玉华惊醒，双方发生争执，刀哥持刀威胁曾玉华拿钱，没想到曾玉华情绪失控夺刀捅伤了刀哥和其中一个小弟，放高利贷的平时都是在社会上混的，见了血瞬间怒气上头，准备好好教训曾玉华，结果失手将曾玉华推下床，曾玉华手里的刀正好刺进了她自己的胸腔。

池慕出去接朋友回来时正好遇到刀哥三人慌乱往外跑，当即和朋友一起将人给堵了，随后又打了120将曾玉华送到医院，可惜曾玉华伤到了要害，还没到医院，人已经没了。

知晓了来龙去脉，于笙依旧没什么反应，只是麻木的回答着警察的问题。

等到该问的问完了，其中一个警察才带着于笙去了太平间，沉重的门被推开，冰冷的不锈钢停尸床上蒙着一个鼓囊囊的白布，警察对于笙说了句什么，于笙也没听清，目光没有焦距的落在停尸床上，整个人麻木的没有一丝反应。

警察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阴冷的太平间里只剩下于笙，和停尸床上悄无声息的人，不知道过了多久，于笙才缓缓上前，垂在身侧的手颤了又颤，终于还是将白布拉开。

先是斑白凌乱的发丝，然后是带着褶皱的额头，紧闭的双眼……

随着白布被彻底拉开，曾玉华没有一丝生气的脸终于完整的呈现在于笙眼前，于笙呆呆看着，视线从清晰到模糊，眼前仿佛出现了一张清秀瘦削的脸，那人穿着一件红黑格子外套，靠坐在门边，手里拿着两根不锈钢织针，一边灵巧的织着一件红色毛衣，一边抬头含笑望着自己喊了一声“笙笙”。

于笙愣愣的“嗯”了一声：“妈，我回来了。”

那人笑着和自己在说着什么，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

于笙傻站着默默的看，久久没有动作。

直到脸上传来一阵痒意，于笙转头看去，目光失焦地落在来人身上。

他嗓音沙哑地唤了一声“于笙”，于笙皱了皱眉，脸上带着挣扎，她感觉混沌的大脑仿佛被劈开了，剧烈的钝痛在大脑中肆无忌惮的冲撞。

于笙下意识抱住头，痛苦地捶打，很快捶打的动作被人制止。

“于笙，看着我，我是池慕，于笙…”

熟悉的嗓音带着压抑的隐忍，一声一声的“于笙”，终于将于笙从幻想中唤醒。

于笙定定看着眼前人，视线逐渐聚焦，却因隔着一层水汽使那张俊脸看不真切。

纵使看不真切，却依旧令人心安。

于笙无意识地撞进单薄的怀抱中，压抑许久的情绪彻底爆发。

自从家里出事后，于笙一夜长大，纵使情绪上来了也大多是压抑着，唯独今天，她好似终于找到了宣泄口，好似要将所有的委屈和痛苦通通发泄出来。

就差一天，她母亲就能看病了，从京市来的专家或许真的能把病治好，她母亲可以清醒过来温柔的喊她“笙笙”了，可是就差了一天，一切都毁了。

于笙很努力很努力了，可还是失去了所有。

那天于笙说了很多，池慕从她的话中知晓了于笙的经历。

于笙一家原本生活再海市一个小渔村，早年大多数人家都是世代靠着打渔为生，后来市里发展起旅游业，不少村子征地，村民住上了楼房，于笙父亲凭借征地款发了财，一家人的生活有所改善，然而，穷人乍富便生事端，于笙的父亲染上吃喝嫖赌的恶习和于笙的母亲经常当着于笙的面大打出手，最后一次两人打着打着从楼梯上滚下，于笙的父亲当场死亡，于笙的母亲瘫痪，于笙父亲那边的亲戚来闹要让于笙的母亲偿命，于笙签了谅解书，这一举动却激怒了父亲那边的亲戚，分刮财产后彻底断亲，于笙的母亲疯了，甚至频频自杀，即将高考的于笙只能退学守着母亲，更让人绝望的是于笙的父亲在外欠下赌债30万，于笙只能卖掉房子还债然后带着母亲搬到一个老小区，一边工作养家，一边还钱。

池慕身上穿着病号服衬得本就苍白的脸色更白了几分，眼底极快闪过一抹痛色，表情里带着挣扎，不过眨眼时间还是将她搂进怀里，大手带着安抚意味，一下一下轻抚着她的后背。

没有人知道池慕的内心在挣扎些什么。

宋远铮在一旁看着池慕的动作，眼底闪过一抹诧异，随即仿佛松口气。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一起长大的发小，因为先天性心脏病无法为家族贡献，自小就在漠视中长大，所以池慕对万事都是淡淡的，一副不在意的态度，包括他自己。

一个人连自己都不在意了，说白了就是没有生气，随时准备坦然面对死亡。

宋远铮不知道池慕这几个月发生了什么，总归是他有了牵挂，一个人只要有牵挂就轻易舍不得死，想起今天医生对池慕病情下的诊断，宋远铮觉得这份牵挂对池慕来说未尝不是好事。

曾玉华被害身亡的案件没有任何异议，没有人知道她的死到底是真的意外还是其他原因，但是结果很显然，刀哥三人无论如何都逃不开法律制裁，三人被依法拘留等待开庭审判，没办法再找于笙的麻烦了。

高中辍学辛苦打工养家还债的于笙自由了。

于笙哭过一场后，情绪渐渐稳定，开始着手处理曾玉华的后事。

于家出事后，所有亲朋好友都疏远了，所以，下葬当天只有池慕和宋远铮来帮忙。

等到所有事情处理完，于笙突然发现自己就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从前被生活磋磨的看不见希望，却到底有奔头，如今线断了，了无牵挂，她却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

于笙甚至不敢在家待着，总觉得静得让人窒息。

池慕把自己家的钥匙给了于笙，让她帮忙打扫做饭，也算是给于笙找了点事转移注意力。

于笙恍惚了两天，有时候半夜都会惊醒，缩在床上哭一会儿。直到曾玉华头七过了，于笙半夜再度惊醒突然想到了池慕，现在人还在医院，虽然不知道池慕到底生了什么病，于笙还是勉强打起精神炖了排骨萝卜汤，萝卜和排骨都炖的十分软烂，这才盛出来装好。

于笙到医院的时候正好遇见了宋远铮，被拦了下来。于笙和他不熟，但是她知道他和池慕关系很好。

两人来到楼下，宋远铮点了根烟，深深吸了两口后才淡淡开口：“他的身体情况不太好。”

于笙提着保温桶的手骤然收紧：“他怎么了？”

宋远铮扭头看了她一眼：“你不知道？”

于笙摇头，神情有些执拗：“他到底怎么了？”

宋远铮没说话，腮帮子一鼓一鼓地吸了两口烟，将烟头往地上一扔，用力碾了碾：“先天性心脏病，原本病情还算稳定，但是最近连续受到刺激，病情开始恶化。”

最近连续受到刺激？

于笙突然想起上次和刀哥发生冲突，事后池慕消失了两天，说是生病住院了，却又不肯说到底生了什么病，她当时还误会池慕在讨厌自己，所以，他是因为…

明明深处盛夏，于笙却觉得周身发寒，嗓子好像被什么堵住了，一阵阵发紧。

于笙努力深呼吸：“那他能治好吗？”

宋远铮皱眉看着远处，摇摇头：“暂时可以用药缓和，如果有必要，可能要做心脏移植手术。”

宋远铮扭头发现于笙愣愣盯着地面不知道在想什么，忍不住皱了皱眉，略显烦躁的又点了根烟。

“你应该发现了，池慕并不在乎自己，没什么求生欲。”

于笙抬眼看向宋远铮，宋远铮却没有看她，只是淡淡补充了一句：“但是我看的出来，他挺在乎你。”

于笙眼睫颤了颤，心脏好像被人用力攥了一把，生疼。

虽然搞不懂原因，但是于笙就是觉得难受，母亲去世了，如果池慕再出事…于笙不敢想。

宋远铮吸了口烟缓缓吐出，神情笼罩在烟雾中让人看不真切：“他的家庭情况有些复杂，具体的我不方便和你说，不过，他家里人都出国了，现在只有他一个人在国内。我不知道池慕在你心里的分量有多重，希望你能看在他帮过你的份上，让他努力活下去。我这边会尽快帮忙寻找合适的心脏源。”

于笙勉强找回声音：“我该怎么做才能让他努力活下去？”

这个问题问得好，宋远铮用力鼓了两口烟：“让他每天都想着你！惦记你！放不下你！”

于笙：“……”这话说了和没说一样！

于笙想不明白怎么样才能让一个男人每天惦记自己，放不下自己。

宋远铮看了一眼傻呆呆的于笙，恨恨咬牙：“我帮你！”

于笙挑了下眉，上下打量了宋远铮一番，说实话池慕虽然一副懒洋洋的大少爷模样，看起来不太好惹，但是人还是靠谱的，至于眼前这个，穿得花里胡哨的，长得也是花里胡哨的，活像个吊儿郎当的二世祖，看起来就不像个靠得住样子。

于笙不会撒谎更不会伪装，什么东西都写在脸上，因此宋远铮随便瞟了她两眼便读懂了她对自己的怀疑。

“不信我？”花花公子顿时嘴角一歪，冷笑一声，掷地有声，“等着瞧！”

于笙嘴角抽了抽，不忍直视地别开脸。

于笙这人藏不住心事，所以到了池慕跟前就露了几分。

池慕喝汤，于笙就坐在床边眼睛湿漉漉地瞧他，池慕抬眼看去，于笙就像做贼心虚一样别开视线。

几次三番下来，池慕放下汤碗：“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于笙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是又把嘴闭上了，紧抿着唇摇头。

池慕生性敏感，对人的情绪感知十分敏锐，一见于笙这样子就知道她心里肯定有事，神情难得严肃起来：“到底怎么了？”

于笙红着眼睛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就是不说，转头洗碗去了。

池慕若有所思地盯着她的背影看了一会儿，实在看不明白，忍不住去看宋远铮。

宋远铮此刻正惊讶地盯着于笙的背影，心中无比诧异，这姑娘可以啊，一手欲言又止、欲拒还迎、以退为进玩得贼溜！难怪能勾的一棵老铁树都开了花！

见宋远铮出神盯着于笙离开的方向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又贱嗖嗖的笑，池慕顿时想起宋远铮那狗德行，心猛得一沉，目光森寒地盯着他。

宋远铮感觉后脑勺凉飕飕的，一转头正对上池慕的目光，疑惑地挑了挑眉。

池慕阴恻恻开口：“于笙和你那些女人不一样！”

宋远铮：“啊？”

池慕语气警告道：“离她远一点！”

宋远铮嘴角抽搐，果然是见色忘义，为了一个黑黢黢的小土妞警告兄弟！也算是…歪打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