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安有几秒后悔了。他其实想找些话安慰江期,毕竟今天他们的比赛输了,话到嘴边,还没出口就看见了他的手指。
他也只是随口说说,没想到江期会当真,而且还挺当回事的。
“现在么?”余安问他。
“不然呢?很简单的。”江期第一次对缠手指产生极大的热情,甚至隐隐期待起来。
余安沉默了几秒,然后点了点头。他把肘拐拄在床边,安静地坐在江期圈定的位置。
此时的两人靠得有点近,他闻到江期身上的皂香,是宾馆每日提供的免费香皂,很朴实无华的味道,跟寝室里的沐浴露不一样。余光能扫见他鬓角的水珠,甚至能感觉到他身上带来的潮气。
刚才他把空调温度调高了,这会儿后背上已然起了一层细密的汗,他不该穿这么厚的开衫,这会儿也不能脱掉,实在是太难受了。
江期撕了一小截白色绷带,示意他,“这个要包着指尖。”说着递给他,朝他努了努嘴,“你来。”
他应了一声,小心翼翼地把绷带盖在他的指尖上,活像个小蒜头。然后就听江期继续说:“再撕一段,缠上去。”
他这话说得着实有些笼统。
余安顿了顿,拿起绷带,掌握不好长短,求助似的看向江期,“多长?”
他比量一下大概的长度,余安学得有模有样,顺利撕下后,下一步又停下了。
“就这么绕上去?”
“嗯。”江期看向他的侧脸,余安的睫毛扑扇扑扇的,正专心致志地看着他的手指,他往前伸了伸,就差杵在余安眼珠子上了。
下一秒,余安忽地轻捏着他的指腹,拇指却下意识地摩挲他指腹上的薄茧。这触感让江期的耳根瞬间发痒,一时间静默无声,一动不动地竟忘了催促。
他,他的手好热。
余安指尖的温热与他冰凉的手指差得不是一星半点。他就像是在拿工笔描绘一样,描了半天样子,却迟迟不下笔。
江期心理上,生理上都有点受不了,小小的接触面勾着他,一点一点提着他的心往上飘,晕晕乎乎地不知要飘到哪里去。他咽了咽口水,正要开口时,余安终于进行了下一步动作,白色绷带就这么顺着小蒜头一点一点缠了下来。
江期低眼能看见他的耳垂,圆润有一小点厚度,像颗珍珠。片刻后,江期打心底里抽了自己一耳光,蓦地想起一个词儿来:孟浪!
余安的注意力都在他手上,他见过他打球的样子,尤其注意他手指上的绷带,都是从头缠到底的。
然而,江期手指修长,这一段绷带就缠了一半。他一顿,作势再要去撕,却被江期拦了下来。
他有些为难地看着他,指着涨红的手指,“太紧了....”
余安这才注意到,绷带紧勒着江期的手指与旁边的相比,愣是瘦了一圈。
“抱歉。”
“没事,反正就是这么缠的,手指缠满就行了,要不然比赛就会容易受伤。”说完,他扯开绷带,没敢再继续让余安缠下去。
他不敢再往他脸上瞧,眼珠子乱逛,最后定在某一处,掩饰道:“好困...”他满眼血丝,好像真的在硬撑。
“嗯,那你好好休息。”余安起身便要去拿拐杖,江期嘴比脑子快,趁他没挪步,下一秒就问:“你要走吗?”
余安正要去收拾桌上的垃圾,听他这么一问也愣住了,紧接着他继续道:“连文乐他们今晚要去网吧包宿,要不你也躺一会?”他指着旁边的床。
余安回头望向连文乐的床上,其实是有点嫌弃的。江期看出他的想法,纠结了一会儿,最后提出一个看似中肯的建议,“要不搭个边?”
每次达阳一中在外比赛时,食宿会有固定报销标准。
蒋丘从不搞特殊,每次都严格按照标准执行,住宿每晚在220元左右,标准双人间,两米的床,江期一个人躺着都费劲,加上余安,就算搭边也够呛。
江期说完后,就觉得自己脑子一定是被刚才的绷带缠紧了,血液压根没进大脑。
余安笑笑,“算了,我怕挤到你,再说我也不困。”
江期哦了一声,翻个身蒙上被子不再言语,其实是有点失望地。
余安收拾完东西,见他没有动,以为睡着了,拄着拐朝门口走去,没两步就听见江期闷在被子里的声音传出来,“你真的要走了么?”他漏出两只眼睛,可怜兮兮地望着余安的背影,活像被抛弃的小狗。
话落,门口突然传来敲门声,“507,达达跑腿。”
余安打开门,接过对方递来的东西,说了声谢谢。
江期腾地坐起身,看见他一步一挪地朝椅子走去,手上的东西挺有分量。
“你睡吧,我做会儿题。”余安说着从袋子里掏出几本习题册,两支黑油笔。
“呃,这也能跑腿?”
“嗯。”
江期重新躺下,这回倒是松懈不少,没一会儿就睡死过去。
这一觉从天明睡到天黑,江期悠悠转醒,房间的窗户被窗帘挡得死死的,不留一丝缝隙,一时之间竟看不出什么时候。
余安背对着他,坐在桌前,只打开了一盏壁灯,拄着下巴在思考。
江期默默地翻身,将脸枕在胳膊肘,定定地望着他,不知什么时候他脱掉了外衫,就穿了一件湖蓝衬衫,挽着两圈袖口,漏出一截白皙的小臂。
昏黄的光晕从头顶打下来,映出他的侧影。
他瘦了,像个纸片人。
就瞧了这么一会儿,盖在身上的被子好像突然加厚了不少,江期有点热,只得默默踹开被子的一角,这才感觉舒服了一些。
身后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余安微微皱了皱眉,向后一瞥,就看见江期的姿势。
他迟疑了一秒,不确定江期是否醒着,尝试着开口,“江期?”
“嗯?”
“你醒了?”
“嗯。”
江期装不下去了,只好坐起来,囫囵抹了把脸,呆呆地望着他,哑着声儿,“几点了?”
余安做完手头上的这道题,点开手机屏幕,“八点多,饿么?”
这一看,手机上多了十多条未接,还有几条消息,他把手机静音了,压根没听到提示音。
沈遇闻:鱼儿,今晚不走了。
破学群里,显示99 。
钟苏:你们在哪儿呢?@余安@江期
秦玉姣:江期,你踏马把余安拐哪去了?@江期
连文乐:人回去补觉了,你吵吵啥!@秦玉姣
秦玉姣:余安也用补觉?
连文乐:这我哪知道?
剩下都是一些没营养的互贫闲话。
余安没管,自然有人回。
果然,江期拿起手机,先是皱了皱眉,然后说道:余安在学习,我补觉,有什么问题?@秦玉姣
过了好一会儿,秦玉姣才出现。
秦玉姣:你厉害
江期把手机扔在旁边,这一觉睡得很满足,算起来从余安没出现前,他每天都觉得睡觉很漫长,很奢侈。
这会儿又饿了,但他不想吃外卖,房间里充满一股睡后的异样气息,加上温度,总有种说不出来的颓靡感,他得呼吸新鲜空气。
“我们出去走走?顺便解决下晚饭。”江期提议完,余安顺势点了点头,写了一下午的题,他有点头昏脑涨。
走出宾馆门口,已经接近九点,外面的温度不如之前,有点冷。
余安浑身起了层鸡皮疙瘩,这会儿觉得开衫薄了。
江期没想到招兴昼夜温差这么大,他想也没想就领着余安走回大厅,“你等我下。”说完,利索地跑回房间,翻出一件米色卫衣外套。
米色外套穿在余安身上,像是披了条被单。江期的尺码都在190左右,再塞一个余安都绰绰有余。
不过很暖和。
余安拉紧拉链直到下巴,兜上帽子,掩去小半张脸,他闷声说:“去哪?”
晚上九点,商场是去不了了,宾馆附近倒是有几家小店,“找间干净的?”
“嗯,吃面也行。”
最后,两人找了一家24小时营业的牛肉面店,小夫妻忙活着,见到他们像学生,还送了一碟小菜,和两个咸鸭蛋。
江期不吃蛋清,余安更不吃。
两人偷偷交换了个眼神,不当着老板的面撇掉蛋清,扣完蛋黄吃完面,把余下的蛋清带走了,出门后,找个垃圾桶才扔。
“下次还得给钱,要不吃东西都没滋味了。”
余安忍不住噗嗤乐出了声,寒风忽地一扫,呛了他一口。
回去的路上,江期问他,“今晚住哪里?”
余安正在回信息,顺嘴说道:“你楼上,609。”斜对面612,是蒋丘的房间。
沈遇闻唠叨了一路,不想住这,嫌这嫌那,最后还是乖乖地留下来了。
“你跟钟苏他们来的?”
余安点头,“钟苏家司机送来的,不过好像回去了。”
江期盘算了半天,明天周日,后天周一,算来算去,忽地想起什么来。
他停下脚步,看着余安低眼望向手机的侧脸,狂眨了眨眼睛,又提了个建议,“要不跟我们队的大巴车一起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