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猫与德鲁伊 第8章 第4章、意外救星

莱恩跳下脚下那块长满青苔的大石头，果不其然在没长青苔的侧面找到了两道直直划下的白色痕迹。他伸出爪子在两道痕迹的右边一划，添上了第三道爪痕，然后叹了口气，抬头望向山坡下的森林。

朦胧的月色照在树海间，将轻飘慢移的白雾照得宛如苍白的波涛；突出白雾的树冠有如暗礁，礁下一片漆黑。他一路爬山时，只有几道月光侥幸从树冠那宛如魔爪的枝桠中逃了出来，有些还没洒落地面就消散在半空中，只有最幸运的两三道月光得以亲吻地面，错落地照亮了一块块地表。

莱恩站在坡上看着这景色，美则美矣，却让他烦透了心。

刚进森林时还没有感觉，但随着他向山里越走越深，浓雾再度弥漫林间，让他失去了方向感，同时那种被人盯着的凉意也再度爬上了他的背脊。整整一晚，他都在山里兜兜转转，最高只走到半山腰，直到月亮高挂头顶时才明白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便决定暂时歇息，在一个树洞内趴着闭眼休息到天边亮起第一道曙光。

太阳升起之后，眼见浓雾如他猜测渐渐消退，便先顺着登山步道走，路上还无意间找到了一栋看起来像是度假用的木屋，之后沿着一条从东北山脉流出的湍急河流走了几个小时，再捡了小路往更高处一路找，最后到达一处能俯瞰森林的小山头上，连个怪物的脚印都还没找着，天就又黑了下来，浓雾再现。

他在雾气包围他之前，先在脚下这颗石头做了记号，之后继续向深山找；却没想到最后还是在兜圈子，兜了足足三次。

莱恩顺着山脉看向还没深入搜寻过的东北方，又回头看了看下山的路，心中有点迟疑。他不知道该继续深入追踪，还是先退出森林才好。依照前一次的经验，如果他选择先撤退的话，应该可以顺利地回到雾林镇。

但那样做有什么意思呢？他不就是为了追那怪物才进山的吗？他每浪费一天犹豫该进还是该退，那怪物就多一天逃得更远、找到更多猎物。

如此想着，莱恩决定继续找看看，如果到了明早还是找不到，就先回镇上再说。

他依星座认准东北方后走没几步，森林中就传来一阵鸟鸣，唧唧嘎嘎怪叫着，声势大得让他的脚步也不禁抖了一下。他立刻竖耳倾听，声音是从小山头另一侧传来的，其中夹杂着另一道微弱的叫喊声，在喊着救命。

该死，有人碰上那怪物了吗？

莱恩心中一凛，朝着叫喊声传来的山顶奔跑，同时运起魔力，吸了一口气后用力吐出，那口气环绕着他的身躯与四肢不停流动，形成了一股气流托着他，让他的脚步顿时加快不少。他飞快地跑在林间，四只脚掌接连踏过泥土、枯枝、落叶跟石块，遇到拦路的盘根、大石、凹洞，也在气流的加速下一跃而过。

一路向上跑着，他从前方几颗大树间窥见了漆黑的夜空和几颗星点，知道自己来到森林边缘，也听到求救声越来越近，心中一边庆幸着自己还来得及，一边加快脚步冲出树林，看清眼前景象后便四爪刨地，一个急煞车停在了山崖边缘。

妈的，是死路。

山顶是一片光秃秃的岩地，莱恩走到崖边向下望，身下是一片快九十度的陡峭崖壁，高度有近百公尺，崖底是一片阴暗墨绿的森林，继续向前延伸。

在哪？人在哪？莱恩的视线飞快地掠过林间，寻找呼救声的来源。左前方又响起一片啾啾喳喳的鸟鸣，一大群鸟拍着翅膀扑扑地飞了出来。

找到了。但他眼看着从山顶到崖底的距离有点高，估计自己可能来不及绕路了。

不过这高度……

莱恩脑中闪过一个主意──一个馊主意，但时间不够他继续犹豫了。他后退二十多公尺来到树林边缘，转身面向山崖，深呼吸一口气后向前冲刺，跑到崖边时用力一跳，跳进了半空中。

他的身子向上划出一道弧线，在攀向弧线顶点的那短短两三秒间，他将身下展开的森林尽收眼底，感到胸口传来一阵又麻又痒的颤栗；在到达顶点一个眨眼的时间后，他便朝着底下高速坠落。

自由落体的刺激感让莱恩心跳加速，不过他已准备好，鼓起腮帮子，朝着身下用力一吐气，在心意和魔力的控制下，吐出的气流顿时化为一道剧烈的狂风，半吹半托地带着他向斜前方落下。

他趁还在半空时找到林间一处空地，控制着风向和力度把自己往那里吹，在离地面还有一颗树的高度时，又一口气吐出余气当作缓冲。不过他估错了自己的肺活量，在还有半颗树高时就没气了，只好在触地那一瞬间缩起四脚卸掉作用力，但仍一个重心不稳，摔在地上向前滚了好几圈，一张脸砸在地上不知道几次。

喵的，莱恩呈大字型趴在地上咒骂一声。他还是第一次从这种高度跳下来，早知道就──不对，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莱恩忍着浑身疼痛站起身，抖了抖有点酸麻的左后脚，认准刚刚最后看见的方向，又加快脚步跑进林间，同时运起魔力在全身转了一圈，疼痛感顿时消退不少。

跑了一下子，他就听到前方林间传来啊的一声惨叫，是个男人的声音。

莱恩奋力一跳穿过树丛，眼前豁然开朗，前方草地上躺着一个人，摀着手臂，指缝中流出鲜血；而他在追的那只怪物正弓着身子，朝那人走去。

莱恩见状立刻鼓起魔力朝嘴里一送，吐出一道灼热的火焰，向背对着牠的怪物席卷而去。怪物查觉到火光回头一望，还来不及反应，火焰就缠上了牠的右爪，并顺势烧上了手臂。点点的火苗在喷射的途中落到了地上点燃了草皮，相连成一条火线，接着暴涨成一道火墙，隔开了怪物和躺在地上的那人。

隔着火墙传来怪物嘶哑刺耳的痛嚎声，莱恩从没听过那样子难听的吼叫声。他趁机跑到地上那人身旁，“你──”他正想问那人伤得如何，火光便照亮了对方的样貌，吓得莱恩脖子不禁往后一缩。

不会吧，这个时候他在这里做什么？

亚历克斯倒在地上，瞪大了眼、张着嘴巴，用一副见了鬼的表情看他。

莱恩半张着嘴，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不该把话说完。但他随即想起现在没空伪装了，还有一只食尸鬼等着他收拾呢，便直接问到：“你起得来吗？”他不知道亚历克斯的反应会是怎么样，但他希望不要是尖叫然后跟着晕倒就好。

“你……你……”亚历克斯眼睛越瞪越大，结结巴巴地说，“你……说话了。”

真是敏锐的观察力。莱恩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但也暗自庆幸亚历克斯还能保持理智，“是啊，你也说话了。听着，亚历克斯，你得跑了，赶快下山、越快越好，明白吗？”

亚历克斯一开始还有些发懵，等到莱恩又问了一次后才点点头，然后看向火墙的方向，“那、那怪物呢？”

“我会处理牠。”莱恩迅速地瞥了一眼火光后的身影又转回头，“没空废话了，现在站起来，快跑！”

亚历克斯连忙站起身，一手捂着手臂、一拐一拐地朝身后树林走去，但没走几步后又转身，喊到：“那、那你呢？”

“跑就是了！”莱恩喊了回去，见对方这次没有再废话、而是快步走进林间后，便松了口气，终于能把全副心神放在对付那怪物。

他转过身，撤去魔力，火墙随即消退，露出怪物的样貌。莱恩刚赶到现场时没来得及看清，但现在仔细一瞧，他就知道自己猜错了，那怪物不是狼人、不是温迪戈、也不是卓柏卡布拉，是食尸鬼。

一只跟同类相比，显得发育得过了头的食尸鬼。

看着那将近两公尺的身长，莱恩不禁怀疑奥德里奇到底喂了牠什么魔药，或者又用了什么黑魔法改造牠的身体，才让牠长成这副德性。

食尸鬼左臂上的火焰已经熄灭，却被烧得露出了一块块浅红深红的皮下组织，那烧伤的皮肤跟原本灰白色的皮肤粘连在一起，显得有些怵目惊心。牠弓着身子半伏在地上，左手不自然地缩在胸前；脸上神色狰狞，一双深色眼珠紧紧盯着莱恩，半张嘴巴露出了獠牙，喉咙发出滚动的低吼声。

莱恩不甘示弱，也龇牙咧嘴装出自己最凶狠的表情，朝食尸鬼发出低哑的哈气声。

或许是觉得受到了挑衅……或者是侮辱吧，食尸鬼大吼一声冲了过来；但莱恩早有准备，在牠扑到身前就再一次向牠吐出火焰。

通常他会避免在森林里这样做，但眼下情况紧急，他最常呼唤的狂风在短时间内也解决不了食尸鬼；操控土地的魔法速度太慢，泥手恐怕抓不到牠；如果可以，他倒是想试试操控水流淹死牠，但可惜的是这里别提河流了，连滩水洼都没有，所以他别无选择。

莱恩吐出的火焰在半空中形成一片火扇，向食尸鬼袭卷而去，但没想到那食尸鬼体型高大，动作却很灵活，只见牠伏低身子躲过火扇，朝他奔来。莱恩只能撤去笨拙的火扇，转而吐出速度较快的火球，但食尸鬼却或弯腰或伏地，接连躲过，把距离越拉越近。

莱恩反射性地想往旁边跑拉开距离，但随即想到不能让食尸鬼跑进身后的森林，又硬生生地停住了脚步，脑海里闪电般闪过几个战术，不能避、不能退……那就只好向前了。

不退反进，莱恩迎面跑向食尸鬼，在双方只剩两三步距离时用力一跳，跳上牠挥过来的右臂，接着用力一蹬跃上半空，朝身下吐出一团续力已久、蕴含了许多魔力的火球，直接命中食尸鬼的背部，炸开一团火花点燃牠的全身。

食尸鬼发出惨烈的嘶吼声，向着半空中的莱恩胡乱挥舞着两爪；莱恩在落地途中无从躲避，感到肚上一凉，接着便传来一阵火辣的疼痛，仿佛有把烧红的刀子划开他的腹部；幸亏落地前一秒即时调整身姿，堪堪用四脚着地，但仍止不住势头，碰地一声侧摔倒地。

食尸鬼则哀嚎着，胡乱向着自己身上乱抓，却于事无补，又扑到地上翻身打滚，试图灭火。

莱恩见状奋力爬起身，正想趁胜追击，运到口中的魔力却因肚上传来的一**痛楚而溃散，脚步也不禁一软拐倒在地。他只好先集中精神，把魔力集中到肚子运了几圈，直到感觉绽开的皮肉已经初步愈合了，他才忍着腹内隐隐传来的疼痛奋力站起，往前方一看却心头突地一跳。

不知为何，本还可以在食尸鬼身上烧上一会儿的火焰已经熄灭大半，露出被烧灼的皮肤、还有牠自己搔抓流血的一道道伤口。牠也好像察觉了莱恩的意图，用着与伤势不符的速度跳起身，往后退了好几步，站在十公尺开外，迟迟没有再进攻。

有些不对劲……

莱恩瞇起眼睛观察，见那只食尸鬼此时的眼神不像是他见过的那样混浊狂野，而是不停地游走在两旁的森林，接着低头看向自己烧伤的左臂，又侧头向林边一瞥，然后维持着那样的姿势，眼珠子转回眼角看向莱恩。

莱恩感到一阵寒意从他的尾巴窜到了背上──不对，牠是在看后面，牠想逃跑。他脑里才刚闪过这个念头，食尸鬼就飞快地转身，四肢并用，以惊人的速度朝身后森林跑去，一头钻进了林间。

妈的！莱恩心中咒骂，开迈开脚步想追，肚上的钝痛就疼得让他不禁弯腰哈气。

他强忍疼痛，一边小跑一边运起魔力到肚子修复伤口，进到林间后却连食尸鬼的影子都没看见，只听见树叶簌簌作响的声音不停地从前方传来。他加紧脚步追上去，心中感到惊疑不定。

怎么搞的？一般的食尸鬼只有浅薄的智能，虽然懂得狩猎，却多半只是依靠强大的□□；遇到危险虽然也懂得要逃跑，却绝对想不出这种声东击西的战术。牠刚刚一连串不要命的进攻都是为了让他来不及思考，好有机会闯过防线吗？牠知道打不过他，所以想去追亚历克斯？但追上他又如何？牠就算杀了他，也逃不过──不会吧？

莱恩的头皮到脖子都开始发麻──难道那只食尸鬼想捉亚历克斯当人质？

有智慧的食尸鬼？怎么可能？但一想到这怪物是从奥德里奇的藏身处跑出来的，莱恩就觉得自己话又说得太早。这也表示，奥德里奇仍在进行那些禁忌的实验。

莱恩强迫自己压下那些无解的问题，加大魔力的输出，直到肚子上的痛楚越来越淡后，才又吐出气流加快脚步。

他穿梭在林间，不一会儿后就找到食尸鬼的脚印，便全力追了上去。足迹大抵一路向前，莱恩追了一下子后便听到前方传来哗哗的声响。

水声？他刚认出声音是那条河，就听到啊的一声惨叫，是亚历克斯的声音。该死，晚了一步。莱恩心中焦急，跃过一丛灌木，眼前景象豁然开朗，是一处陡峭河谷，有座吊桥通往对岸，河流声响从桥下传来。

亚历克斯此时已经倒在崖边，食尸鬼则站在他身旁。牠听到莱恩的动静，侧头看向他，嘴角露出狞笑，然后弯腰向亚历克斯伸出爪子。

“嘿，丑八怪。”莱恩大喊，“别动他！”他跑向食尸鬼，用力一跳扑向牠的胸前。

食尸鬼见状挥来一爪，但莱恩腰身用力一扭，感到胸前一凉，几撮黑毛被利爪扫断，但堪堪转了个角度躲过。他前脚后脚接连落在食尸鬼胸腹之间，用力一抓把爪子嵌进肉里稳住身子，趁着浑身魔力流转顺畅之际，用尽肺活量深深吸了一口气，撑得腮帮子鼓胀如球，随即用力一吐。

一股猛烈的气流从他嘴中喷涌而出，烈风宛如刀割，把食尸鬼胸腹、脖颈都切出一条条伤口，同样也把莱恩的胸前跟四肢割出伤痕。

食尸鬼痛嚎出声，向后踉跄退了几步到了悬崖边。

莱恩心如电转，一鼓作气将胸中剩下的大半口气全数吐出。劲风宛如无形的炮弹一样炸在食尸鬼胸上，朝四面八方爆发出强烈的气流，反作用力把莱恩震得松爪，吹离食尸鬼胸前，落到森林边缘。

食尸鬼则发出嘶哑的吼叫声，飞出崖壁，胡乱挥舞着四肢落到断崖下。莱恩跑到崖边探头一望，只听见扑通一声，河面溅起一团水花，涟漪散开后，只能看见黑黝黝的河面及快速闪动的波光，已然不见食尸鬼的踪影。

莱恩啧了一声。这下好了，无法确定食尸鬼是死是活；但刚刚情况紧急，他一时间也没有更好的办法。虽然那食尸鬼接连被火烤、被风吹、又被水淹，伤势严重，但……他已经从自己无数次的经验中学到，在见到尸体前，什么话都别说得太早。

不对，没空想这个了。

莱恩一个激灵，赶忙跑到倒卧在地的亚历克斯身边，见对方一张脸血色淡薄，呼吸又浅又短促，大半件T恤已经被鲜血浸湿，还从左肩到右肋处被斜斜划开了四道爪痕；他的脸颊、脖子、手臂、上身、脚上还有一些锐利的切口，看着是莱恩刚刚吐出的狂风割开的。

情况紧急加上距离又近，误伤实在难以避免。但莱恩施法前已经有料到这个情况，也知道该怎么处理。

亚历克斯的神色已经变得有点恍惚，眼神也没有焦点，只有在莱恩凑近到他眼前时，才慢慢地眨了两下看向他，接着又缓缓阖上，晕了过去。

莱恩前脚轻轻伏上亚历克斯胸前，用两爪轻轻扒开衣服裂缝，看到伤口皮肉外翻、正慢慢淌出鲜血，但没有发紫、发黑等中毒或诅咒的迹象后，便稍稍松了一口气。如果只是外伤，那他还有蛮大的把握治好；但如果是中毒或诅咒，那他就免不得要多花点功夫区分是什么毒素以及诅咒目标了。

莱恩咬咬牙，看这失血的速度，还是只能用老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