夹道树林幽深静谧,林间飘出的白雾隐约淌进路面,车头灯只能隐约照亮前方十多公尺处,幸好正值深夜,路上连辆车的影子都难看到,所以他们的车速只比平常慢了一些。哈利依照辛西亚的指示一路往东南的小路开了二十多分钟。
亚历克斯默默靠着体感计算了一下他们的车程与方向,向辛西亚问:“我们这是跨州了吗?”
“感觉挺敏锐的嘛。”辛西亚藉后照镜往后望,点头道:“没错,我们现在在爱达荷。放心,我们走一半了。”她声音中的沙哑已经褪去大半,掺杂了一点她在学校时的普通说话声,听起来有点像重感冒的嗓音。
“我有点好奇,”哈利在一段直线路段时朝她瞥了一眼,问到:“你的声音怎么变这样子的?”他还真敢问啊,亚历克斯不禁想着,但也默默望向她。
“我还在想你们是不是都不好奇呢。”辛西亚微微一笑,似乎没生气的样子,“我吃了改良的柿子喉糖,用单宁局部刺激了喉部,能够让声音沙哑几个小时。”
“哇,酷!”哈利惊叹道,“藤蔓、曼陀罗、柿子喉糖?所以你真的是德鲁伊呢。”
“很高兴说服你,莫尔同学。”辛西亚笑得瞇起了眼睛。
“只是好奇,哈哈!”哈利讪笑两声。
又过了二十分钟,辛西亚指引哈利左转往东,十分钟后便来到一处林间小屋,屋外围绕一圈草皮,一旁有木制的野餐桌。那间小屋只有一楼,占地也不大,有点像是度假用的木屋。此时屋内没有点灯,从窗户望进去是漆黑一片。
哈利把车开到小屋前,驾驶和副驾驶先后下车,亚历克斯也打开车门,打横抱着莱恩下车。哈利跟着把后车箱打开,让棕狼跳下车,牠便压低前脚和上半身,把屁股翘得高高的,朝辛西亚呜呜叫了两声。
“不关我的事。”辛西亚摇头,“是他们挑的车子。”
“哇!”哈利关上箱门,瞪大了眼,“你也听得懂牠的意思吗?”
“一点点。跟动物沟通不是我的强项。”辛西亚朝棕狼一摊手,“但牠的意思还不够明显吗?”
哈利撇撇嘴,“我好像听过类似的话。”
“别闲聊了,跟我来吧。”辛西亚朝他们挥手,领着三人一狼走向小屋。
“看起来有点眼熟,我家好像来过这附近。”哈利一边走一边转身四处张望,“这该不会是……”
“附近有个露营区。”辛西亚说,“这是最偏僻的一栋度假木屋,没什么人光顾。所以我催眠了营区负责人跟我签长约,这两年内的使用权都是我的。”
“催眠,哇!”哈利用气音和口型对亚历克斯说,那嫌弃的眼神似乎在谴责他怎么什么都不会。
亚历克斯白了他一眼,抱着莱恩来到屋前。辛西亚掏出钥匙开门,先按墙上开关,客厅的灯立刻亮了起来,“进来吧。”
他们一进门便直接面对着客厅,厅中摆着两张单人沙发和一张长沙发、一张长方矮几,几前有座电视柜和电视。沙发后的左中右三面各有一间房,只不过现在都关着灯;左右两侧房间旁各是一处小小的厨房和浴厕。那棕狼也跟在四人身后进屋,四处看看嗅嗅。
辛西亚向亚历克斯一招手,“跟我来。”她走向右侧那间房,按开了灯,“把他放在床上吧。放心,这里我有定期来打扫。”
亚历克斯跟到门口,发现那是一间挺宽敞的房间,不过室内只有一张单人床,床旁有扇横拉窗,床尾正对着一组木制桌椅,靠门墙上还有一个衣柜。床上桌上都挺干净的,看起来辛西亚所言不虚。他把莱恩轻轻放到床上,让他枕着枕头,先拉过一旁的浅绿薄被给他盖上,再抽走那件黑色夹克挂到椅背上。
“对了,还有这个。”辛西亚走到衣柜打开柜门,里面挂着几件衣服,“幸好我早有准备,不过尺寸都是按照成人来选的。”她挑出一团衣物,转身塞到他怀里,“拿好了。”
他低头看了看怀中衣物,那是一件白T恤、一件灰色棉裤,还有一包男用免洗内裤。他抬头看她,“这是干嘛?”
“你帮他换衣服啊。”辛西亚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看看床上又看看他,“你该不会要我来吧?”
换衣服?“不!”亚历克斯一个激灵,摇头道:“不,我是说……没问题,我来就好。”
“那不就得了。”辛西亚耸耸肩,“快一点,换好叫我。”她走出去并带上房门。
亚历克斯转身看向躺在床上的莱恩,察觉自己的心跳比平常跳得更快更用力,像是击鼓一般咚咚咚地跳个不停。他愣愣地来到床边,观察着莱恩的脸色,并伸手探了探他的额温,觉得还是有些烫,但似乎没有继续升高的迹象。他仍阖着双眼,呼吸有些急促,脸色有些许泛红。
亚历克斯情不自禁地打量起莱恩的面容,用视线一一描绘他的五官。之前在山上因情势紧急,他没仔细观察过,但现在这么一看,只觉得莱恩是他见过最好看的人了。
他的脸形如同鹅蛋般圆滑,一头黑发垂至眉间、柔顺地贴在他的额际;双眉浓淡适中、弧线优美,睫毛细致浓密却又不厚重;鼻梁直挺、但鼻形却不失圆润,双唇厚薄比例恰到好处、唇线曲直也起伏有致。他脸上肌肤紧致、毛孔细不可察,唇上和下巴也没有胡须的踪迹。虽然莱恩说过他被变成猫时才十七岁,他的声音也一直像个年轻人的嗓音,但亚历克斯没想到他变成人之后,会是张那么年轻的脸,看起来甚至比他真正的岁数还小上一些。
他莫名地想起历史课学过的希腊神话,觉得如果眼前的少年自纳西瑟斯驻足的湖畔经过,后者就没丁点机会因自恋而憔悴至死了──犯上相思病还比较可能。
呆呆地看了好半响,亚历克斯心里才一个激灵,发现自己竟看着看着就看出神了。他想起自己的任务,便拿起要给对方换上的衣服,但随即又察觉到自己如大鼓般的心跳,咚、咚、咚、咚……
亚历克斯最后抬高脖子,让视线只能大略瞥见莱恩的身子和自己抓着衣服的两手,跟着坐上床铺,翻开棉被后动起手来。他撑开T恤套上莱恩的左手、脑袋瓜和右手,不过在把衣领套进脖子上时,他摸到对方脖后有着一道一指长宽的突起处,触感像是道伤疤;而在拉下对方背后的衣襬时,他也察觉到对方脊椎上有着好几道同样的疤痕。
这伤疤和位置……亚历克斯想起莱恩提过却不曾说完的诅咒仪式,还有在麦肯纳口中换了个名字、但同样痛苦万分的转化仪式,心中顿时如灌了铅一般沉重。他随即叫自己别再多想,仰着脖子盯着天花板,帮莱恩换上了内裤和短裤,小心翼翼地避免碰到不该碰的地方。但他的眼角余光总不免瞟到莱恩的**,只觉得他的身材秾纤合度,肩膀、手臂、胸膛、腰腹各处都有着该有的肌肉,但线条却又不失圆润流畅,真是增一分则太肥、减一分则太瘦。直到把衣服裤子穿好,再把薄被盖上后,亚历克斯才敢低头。
因为穿的是成人尺码的衣服,大了莱恩的身形不只两号,他脖子以下的肌肤有大半露在衣领外。亚历克斯顿时觉得有些口干舌燥,便把对方的衣领拉高了些;直到退开床边,他都还想不清楚自己为何要这么做。
叩叩。两声敲门声响起。“换好了吗,亚历克斯?”辛西亚在门外说。
“好了。”亚历克斯连忙说,把门打开。
辛西亚进来后蹲到床边,用手探了探莱恩的额温,皱眉道:“看他的样子,应该是魔力使用过头了,但身体中却还有奇怪的魔力在流动……”她瞥了眼亚历克斯,“你知道怎么回事吗?”
亚历克斯一边回想先前的战斗,一边说:“我记得莱恩扑上了麦肯纳──就是那只食尸鬼,也是个血法师,他是被奥德里奇变成食尸鬼的──总之就是那家伙身上,对着他胸前镶的那块魔石……还是魔矿做了什么。”他觉得麦肯纳胸前那块比较像魔矿,“然后我就被甩出去了,只隐约听到麦肯纳质问着他做了什么。”
辛西亚在听到麦肯纳那段时就揉起了太阳穴,一副头痛的表情,“我的天啊。”她深呼吸一口气,“没关系,等等我再搞清楚他是怎么回事。总之照你说的,莱恩可能是吸收了那块魔矿的魔力,然后不知怎么搞的,那魔力让他陷入昏迷……而如果我没猜错,这个莱恩──他之前不是这副模样,对吧?”
亚历克斯犹豫半响才点头,“他之前是只黑猫,黑猫莱恩。他在我们下山的途中才突然变回人形的。”事到如今,他也没什么好隐瞒了,他感觉得到辛西亚对他们的确没什么恶意,要不然她大可在这屋里设下埋伏;再说,他也越发确认她就是乔安娜回忆中的那个女人,便更想搞清楚她们的关系。
“老天。我本来还期待你说我猜错了……”辛西亚长吁了一口气,“但说回正题,他应该是体内魔力失衡了,昏迷只是并发症。我等等泡杯热茶,可以帮助他吸收这躁动的魔力,你让他喝下。等魔力平静下来后,他应该就会自己醒来。”
亚历克斯点点头,知道这时也只能照她说的做了,同时也想起自己初次变身后,可是失眠了一段时间才吸收完莱恩传给他的魔力。就是不知道这次莱恩会昏迷多久。
辛西亚接着叫他乖乖等着,去了厨房鼓捣一阵,一会儿后端着一小杯浮着洋甘菊的花草茶回来,还附带一只小茶匙。她说不管用什么方法,总之让莱恩喝完就对了,然后便出去了。亚历克斯只好抬着莱恩的肩膀,一匙一匙地慢慢喂他喝下,随后让他躺回床上休息。
亚历克斯把灯关掉,把门关到剩一条小缝以便倾听房内动静,然后回到客厅。哈利跟辛西亚正面面相对坐在单人沙发上,中间隔着那张矮几,几上摆着一壶茶跟几个茶杯,辛西亚正泡着茶。那棕狼则趴在角落,舔着面前一盘水。
“莱恩怎么样了?”哈利蹙眉问到。
“我喂他喝了辛西亚泡的茶。”亚历克斯走到两人间那张长沙发坐下,“现在只能等他自己醒来了。”哈利只能默默点头。
“关于这个莱恩,我已经大概知道他的身份。”辛西亚朝亚历克斯说,“但你可以解释一下怎么碰到他的吗?还有这段时间的事情。”
“我会回答你。”亚历克斯沉着脸,“但在那之前,我想先搞清楚你跟我妈……到底是什么关系?”
“我还是先回答你好了,免得你还是把我当作别有居心的法师。”辛西亚两眼一翻,无可奈何地道:“你们已经知道我的本名了──那是真的,我没骗人。至于乔安娜……”她露出个怀念又悲伤的微笑,“她是我的侄女,我是她的姑姑。”
“侄女?”哈利歪头想了想,“也就是乔安娜的爸爸的……”他想通后瞪大眼睛,“姐妹?”
“准确来说,是妹妹。”
“如果你是乔安娜的姑姑,那岂不是至少也要六十……”哈利见辛西亚瞇起眼睛看向他,立刻改口道,“我是说,您保养得真好。”
“转得漂亮,莫尔同学。”辛西亚勾起嘴角哼地假笑一声,“我们比较注重养生,这是家族的特色之一。”
“所以亚历克斯应该是你的……”哈利在两人之间比来比去,还是说不出两人是什么关系。
“他是我的外侄孙,我是他的姑婆。”辛西亚看不下去接口道,“是啊,我也特别去查了一下才搞清楚这些称呼。”
“所以老妈真的有亲戚……”亚历克斯心中涌出分辨不清的复杂感受,只觉得总算又更了解乔安娜一些,“我妈那边的亲戚都是德鲁伊吗?”
“如果你是指具有德鲁伊血统且知情的、还有互相联络的家族成员,现在也只剩二十来个左右,十多个在欧洲那里,剩下的则三三两两散居全世界。但不管在哪里,他们大都选择隐姓埋名,躲得越乡下越好,只求过上安稳的生活……就像乔安娜一样。”
“那你呢?”亚历克斯问,“你之前待在哪里?”
“我?”辛西亚柳眉一扬,似乎没料到他会这样问,“就算以德鲁伊家族而言,我大概也算是个异类吧。我通常在欧洲美洲两边跑,有机会的话也会去其他人那里,帮族里带点消息和东西、解决一些问题。我的能力比较适合这类行动,再说,”她耸耸肩,“总得有人做这些事。”
亚历克斯点点头,有数不清关于她和家族的疑惑涌上心头,但他有个最想问的问题,虽然他心中已隐约有了答案。“那你为什么会到这里来?我是说雾林镇跟雾林高中。”
“当然是为了我最亲爱的侄女。”辛西亚微微一笑,笑容中透出感伤,“一开始我来到镇上,就是为了看望乔安娜。”
“所以是她联络你的?”
辛西亚点头,眼神中露出追忆,“她一直等到第四期才跟我说。收到她的邮件时我人在东岸,然后就赶过来了,那是在她……过世前三个月。”
三个月?“等等,老爸知道这件事吗?”亚历克斯根本没有印象。
辛西亚摇头,“他不知道。乔安娜知道他有多好强,而他跟我……”她挥了挥手,“算了吧,他不会想见到我的。再说那也不关他的事,乔安娜希望再见到我一面,只是为了……请我帮忙暗中照看她的家人一段时间。而我也答应了。”
“老妈她……”亚历克斯只觉得脑袋一片混乱,根本无法好好思考。他只能想到,既然辛西亚是乔安娜叫过来的,那想必也知道她被葬在山里一事。“所以你知道老妈她……被葬在山里吗?”他本以为自己说不出口,说完时才发现那已没有他印象中的那般心如刀割了。
“当然。”辛西亚露出一个温柔又悲伤的微笑,那模样在亚历克斯眼中真与乔安娜有几分神似。“在她……前两周,我跟她说我可以带她回欧洲、回我们一族的家乡;但她说这儿的大地不知为何有着浓厚的魔力,似乎快要觉醒了,并坚持要下葬在这里的山上,帮助它觉醒……这是我们这一族的传统,千百年来都是如此。”她凄然一笑,“她也成功了。吸收了她的魔力、她的情感、她的记忆后,这片山脉的意志诞生了。”
亚历克斯点点头。他已在回忆中听乔安娜亲口说过,也不知道第几次被那山林意志救了一命。
“在她过世后,我也决定要实现诺言。所以从那时开始,我便花了一点功夫混入学校,取得了一个不远不近的身份,好方便照看她的儿子女儿。本来等到那儿子高中毕业、明年新生入学后,我就可以见到我的外侄孙女了;谁知道他在暑假过后,不但看起来像是变了人似的,还不知怎地招惹上了调查局。你让我说什么好呢,亚历克斯?”
“这个我等等解释。”亚历克斯只能这样说。
“但你怎么骗过学校的?”哈利问,“要当辅导老师得有学位和执照,不是吗?”
“是没错啦。”辛西亚轻笑,“所以我拜托了几个有点交情的朋友帮了点小忙、伪造了些文件。剩下的就只要跟校长见上一面,催眠他一下就好了。不过据我所知,辅导老师的职缺可是招了好久呢,唐娜一直跟我说她忙不过来。也算是运气好吧。”这也难怪,雾林镇这么偏僻,鬼才愿意来这儿听高中青少年大吐苦水。
“催眠?”哈利瞪大眼睛,“怎么做?”
“你到校长室时不是喝了茶吗?”
“什──”哈利恍然大悟,“原来是那时的花草茶吗?难怪我喝了就觉得比较放松,话也说得比较多。”
这个倒还用不上催眠,亚历克斯忍不住腹诽。辛西亚也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或许也有同样的念头。“所以找我跟哈利去约谈不是校长的意思,是妳的?”
“是我泡茶去找校长,才说服他把你们叫来。但可惜他就在身旁,我也不想曝光我的身份,所以只能问些不痛不痒的问题。”
“什么?”哈利说,“原来是这样!我就说辅导老师在那里怪怪的,就算是为了调查队的事也一样。”
“可不只是为了调查队。事实上,我从暑假一开始就一直注意着你们的动向。”辛西亚道,“但一直到老比尔的命案后,才有机会把你们找来。”
“什么?暑假?”哈利看看亚历克斯又看看她,“妳怎么知道的?”
亚历克斯倒是有个猜测,“你从我第一次被麦肯纳攻击时就知道了?这片山脉的意志跟你说了?”
“抱歉打个岔。”哈利摆手道,一脸尴尬,“山脉意志……那是什么东西?这是你们第二次提到了。”
“这……”亚历克斯不禁语塞。他也是昨晚才从亲身经历和莱恩口中了解到大地意志的存在,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只好望向辛西亚。
辛西亚无奈地叹口气,思索了一下后才开口:“简单来说,那是一种……吸收了土地、花草树木、各种生物和他们的尸骸所溢散出来的魔力,累积了不知道多少年才能形成的一种……意志。法师们之间没有共识该如何称呼它,但有些人叫它盖亚。”她眉毛一挑,“我想你应该在一些电影或电玩里听过。”
哈利哦了声,“这样我差不多懂了。”
辛西亚转向亚历克斯,“只不过它不像你想的那样可以直接跟我对话。它没有躯体、情感、**、语言文字,只能透过魔力去感受它要传达的意思,但就算如此仍非常困难,没有几个德鲁伊能正确解读。就像你说的那晚,当时我人在镇上,只能从薄雾中感应到类似于急躁、警告、危险的意念,却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事。我在隔天顺着土地中的魔力流向赶上山,只发现了看似是法师们战斗的痕迹,却连是谁在战斗都搞不清楚。”
原来如此。亚历克斯默默点头,这跟莱恩跟他说的差不多。
“直到开学后,我看到你才察觉到不对劲。一个暑假前你还瘦得像根旗杆,没想到暑假后……”辛西亚摊手朝他上下比划一番,“同学们谣传你吃了药是有原因的;我一开始也以为你吃了些类固醇,但还没打算找你谈谈。直到你被调查队找上门后,我才怀疑你可能牵涉其中。再加上出事后,你们两个还老是往仓库那里跑,我便越发确定。”
“你怎么知道仓库的?”哈利问。
“你跟踪我们?”亚历克斯皱眉。怎么可能?他和莱恩竟然都没发现。“你怎么躲过我们的?”
“确切来说,是跟踪他。”辛西亚朝哈利一扬下巴,“我猜到你身上的变化或许和血统有关,这在族中有记载,所以也不敢贸然靠近你。我跟踪哈利到仓库附近的公路,而只要打听一下,也不难知道那里到底有什么。至于如何避开你们嘛,”她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我只能说,别太小看森林中的德鲁伊啊。你今晚还没学到教训吗?”
说得也是。亚历克斯和哈利一同点头。他今晚就没察觉辛西亚的靠近。
“从那时起,我就知道你们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可能还跟命案、调查队什么的牵扯在一起。”辛西亚说,“所以昨晚你们准备第二次上山时,我就再度收到警告,还比老比尔那次更强烈,便猜到一定又是你们两个。但我不确定你们去了哪里,只好先到仓库碰碰运气,没想到在那里发现了牠。”她朝棕狼一指,“幸好牠能闻出我没有恶意,也闻到我们有相同的血脉,再加上那边森林的意志叫牠听我的,我才能带牠去山区。而在理解意志这方面,动物似乎比人类还有天赋,那雾中的意念也在引导着牠,最后才能找到你们。”
“原来如此。”亚历克斯和哈利双双点头。
“所以我的部分差不多就是这样。还有什么问题吗?”辛西亚见两人摇头后,不禁呼地松了口气,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讲到我喉咙都干了。现在换你把来龙去脉好好解释清楚了,亚历克斯。”
亚历克斯跟哈利对望一眼,对方朝他轻轻点头。“好吧,让我想想该从哪开始……”他接着把暑假前到暑假后的事情概要说明了一遍,一路讲到这次上山跟下山的经过。其中有简略提到莱恩、奥德里奇,还有麦肯纳的关系,但没有提到莱恩的私事。
“哇!”哈利瞪大了眼,“所以说,麦肯纳就是食尸鬼,也是血法师,他是被奥德里奇从人转化成怪物的?”
“没错。”
“我的老天。”辛西亚似乎也有些头痛,用手揉着太阳穴,“我就说调查局来得也太快了,没想到竟扯上了传说中不死的黑魔法师……老天爷是嫌我要处理的麻烦还不够多是不是?”
“所以你也听过他?”哈利满脸好奇。
“有点渊源的法师家族应该都听过。”辛西亚把茶喝完了,便又给自己到了半杯,“他的名号不知道流传了几百年了,只不过对法师来说,他的传闻也不啻于神话传说一般,说什么他找到了生命之树的果实啦、他沐浴了青春之泉啦、他炼制出了贤者之石啊、他吃下了长生不老药啊。大致上就是些说他□□不死、灵魂不灭的论调。”她神色古怪地撇撇嘴,“我本来是半个字都不信的……直到今天。”
“那你本来是怎么想的?”
“奥德里奇?我想最初应该是有这么个人。”辛西亚耸耸肩,“当然名字什么的可能是化名。他或许出身于人数极少的黑魔法流派,甚至是师徒一脉单传,而他们的名字也是。”
“所以你认为奥德里奇只是称号,不是名字?”
“本来是。一些比较有常识的法师也是这么想的,还猜他们可能有什么跟□□和灵魂有关的秘法,可以活得比较久。这也能解释他存在了五百年的说法。”
“那莱恩呢?”
“他的传闻是一百年前才出现的,有人说他是奥德里奇本人或好事者放出的烟雾弹。毕竟一个已经长生不死的法师为何要创造一只同样不死的黑猫?因为孤单寂寞?这刻板印象现在说出来只会让法师笑掉大牙。最后那只黑猫还逃走了?这说不通。”辛西亚摇摇头,“再加上黑猫算是最常见的魔宠了,反倒可以吸引像调查队那种政府部门的注意力。试想一下,如果他们都去追黑猫的话……”她哼哼嗤笑两声,“这对我们这种低调过活的法师而言,可是再好不过的消息了。”
“原来是这样。”亚历克斯还是第一次知道其他法师们如何看待莱恩和奥德里奇的。之前他的消息来源只有传闻中的黑猫本猫,而身为当事猫的他又怎么可能随意去访问法师,了解他们对自己的看法如何?
他整理了一下心情,郑重开口道:“所以说……你也不知道他为啥会变回人?”他是从她刚刚的态度判断出来的,但他不禁祈祷自己想错了。
“这你可问错人了。”辛西亚像是也知道他会有此一问,便正色摇头道:“调魔药、控制植物什么的我在行,但要说起诅咒……还是这种强大到让人变形一百多年的诅咒,我可就没什么研究。坦白讲,如果不是你亲眼看见、并亲口告诉我,我还不相信这种法术真的存在。直到我刚刚检查时,的确感应到他体内在靠近各个器官系统处有着几个奇怪的魔力源,散发出带着恶意的魔力,我想那就是你口中诅咒和转化的一环。但那在他的体内,我没办法深入检查,也怕会让他现在的情况恶化,所以……抱歉。”
“这样啊……”亚历克斯的心情不禁有些低落。莱恩跟他说了那么多诅咒的事,没想到出事时他却连一点忙都帮不上。
“别想太多。还有谁能比他自己更了解那诅咒?”辛西亚神色一顿,又道:“当然啦,那个奥德里奇除外。总之,莱恩现在的情况已经控制住,等他醒后你再亲自问他就好了。”
亚历克斯只能默默点头。
“所以……”哈利的视线在两人间转了转,龇牙道,“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不怎么办。”辛西亚摇头,“你们能从调查局的包围中逃出来已经是撞大运了。既然他们的目标是那个麦肯纳,那就让他们去解决他就好。”
“他们解决不了他。”亚历克斯说,“他变得更强壮了,我亲眼看到的。他不怕手枪,冲锋枪也没什么作用。那块魔矿能在眨眼间治好他。”
“亚历克斯,你不会还想……”哈利斜眼瞪他。
“我还没失去理智,哈利。”亚历克斯说,“但我知道,一定得消灭他才行。在牠解决调查队后,下一个遭殃的就是镇上的人。我们不能让这事发生。”他看向莱恩的房间,“但莱恩曾重创了麦肯纳。如果他醒过来的话……”他们就能问问他是怎么回事。不过那样一来,莱恩一定也会想去解决麦肯纳,而以他的状况……那太危险了。一时之间,亚历克斯竟不知道自己是希望莱恩早点醒来还是晚点。
“亚历克斯。”哈利伸手拍拍他的肩膀,“你看,莱恩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醒来,我们也没什么方法帮助他。虽然我也很怕被骂得臭头,但我觉得目前的情况已经超出我们的预期,或许是时候……”他耸耸肩,“你知道的。”
“告诉你爸和我爸?”亚历克斯思索一番,点头道:“你说得对,是时候告诉他们了。”
“对吧?而且你提过大卫对调查局的态度不对劲,或许他早就知道他们了。”
“大卫吗?”辛西亚说,“何止不对劲,他恨透他们了。”
“哦?”亚历克斯心中一突,“是因为──”
“当然是乔安娜,还能有什么?不过都是陈年往事了。”
“但他到了现在还不肯说。”亚历克斯现在已经不再怪大卫瞒着一切,但还是忍不住有些别扭。
“你以为你这口风和脾气是遗传自谁?乔安娜?”辛西亚皱起脸做了个怪表情,“还不是库柏家的臭脾气。”
“那妳呢?”亚历克斯朝她问,“我们可以透露妳的消息吗?”
“都现在这种情况了,我还能瞒着他不成?只不过他再看到我可能不会太高兴就是了。”
“怎么说?”亚历克斯从她的态度就猜出这两人似乎不太对付。
“都是陈年往事了。”辛西亚挥挥手,似乎要把她口中的往事如苍蝇般赶走,也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亚历克斯只觉好奇心像是变成了蚂蚁一般在他的心上爬来爬去,胸膛一阵痒意,却也知道现在不是时候追问,便点头道:“好吧。那我出去打个电话。”这件事他需要一个人好好想一想、鼓起勇气后才能做到。
“我跟你一起。”哈利忙道,“如果他还在办公室的话,我爸应该也在。别用手机,我们试试看能不能用对讲机联络他们。”
“好主意。”
“哦?”辛西亚说,“这里也收得到讯号吗?”
“只要基地台的讯号没被地形挡住的话就行。”亚历克斯说,“我刚刚看来时没有什么地形有挡住。”
“不错嘛。”辛西亚点点头。
等哈利从背包中掏出对讲机后,两人一起走出屋外。夜色已漆黑如墨,几颗星子点缀其中,微风吹过四周森林,漱漱沙沙声如波涛般一阵一阵地涌来。这副平静安稳的景色与昨晚的经历相比,让亚历克斯有恍如隔世之感。
哈利坐到野餐桌椅上,把手机开机后放到桌上,开始用对讲机调起只有办公室才能收到的频道,这个大卫和赖瑞早已教过他们。亚历克斯也趁机掏出手机开机,想着先前上山时他便先改成静音然后关机,下山后又遭遇一大堆事情,手机一直没开,应该还是接近满电状态;他一边等着手机开机连上线,一边在草皮上绕圈踱步、想着该怎么解释。哈利还笑他都要把草皮踩秃了。
亚历克斯的手机萤幕一亮并连上线后,突然跳出六七通未接来电通知,都是赖瑞打来的,来电时间在一个多小时之前;还有四五则讯息问他人在哪里。“哈利,”他连忙抬头道,“我收到好多你爸打来的电话,你有收到吗?”
“什么?”哈利的手机也刚好开机连上线,也跳出一连串来电通知,“我也有。该死!我现在呼叫他。”他又调了一下频道,便按着通话键呼叫:“森林漫游者二号、森林漫游者二号,这里是童子军二号,听到请回答,完毕。”这是两家家长之前教过他们私下呼叫的代号,一旦这么呼叫便表示有紧急情况想要联络。
“滋滋……”对讲机传来轻微的杂讯,但没有在浓雾的山上来得严重。
“沙……这里是漫游者二号。”他们等没多久,对讲机另一头便传来赖瑞的声音,“哈……童子军二号,你在哪里?”赖瑞的语速比平常更快,还隐隐透出焦急,“你知道童子军一号在哪里吗?完毕。”
见讯号接通了,亚历克斯和哈利不禁松了口气。“怎么了,漫游者二号?”哈利一听便察觉到不对,“他就在我旁边。你打好多通给我们,怎么回事?完毕。”
此时小屋门口打了开来,明亮的灯光倾泻而出,辛西亚站到门口,显然也听到了他们的说话声。她用口型问着怎么了。
亚历克斯朝她打了个稍等手势,朝对讲机喊到:“是我,童子军一号。怎么了?完毕。”
“亚历……不,童子军……啊!去他的代号,这频道是安全的。亚历克斯、哈利,你们在哪?”赖瑞的声音又气又急,也顾不得之前订下的规矩了,“听着,大卫出事了,他──他被调查队的人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