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州出了惊天地泣鬼神之事。
宜阳本是盗南明戟只需要关几月冰窟就完事,他却自请削落神籍。
要知道这飞升后还自请削神籍的人除了当初迟离干过,还真的算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有神官议论着。
“不会是因盗南明戟一事败露没脸面见人,这才想了这么蠢笨的法子?”
“谁知道呢。”
“孟章掌管天庭执法条令,听说玄冥留下了子嗣,那他被贬,这孩子还算不算神裔?”
“不清楚,就看孟章神君怎么算,毕竟这孩子现在在他手里,若是神君他大度肯继续点渡那娃娃,那他就是神裔,如若连孟章神君都放弃他了,那就只能退回人间,任他自行修习。”
“那不纯纯的扯么,谁不知孟章与玄冥向来不合,前些日子不就将其关进了冰窟,还指望他会点渡那孩子,做梦呢吧!”
“…………”
那些言语倒是伤不到云涵分毫,现下却是有件头疼之事,如若是被退回人间那他就死定了,他的形体见不得人间的光。
那就只能提前搜刮一些可以用的上的法宝逃去鬼界避避风头。
所以这几日云涵一直暗地奔波,当然也没谁注意他,期间他发现了,本该冷清封殿的地方应当是灰尘仆仆的,可他来几次所碰到东西都干净极了,像是有谁每日都会来打扫,连这些所搜罗的法宝都干干净净,不沾一点灰。
这日,他又回了趟陵光殿,将凡是能用的上的宝物塞得满满当当,正当他踏出陵光殿时,门槛处那许久不曾见的迟离却出现拦住了他的去路。
迟离先是狐疑问他:“你在这做什么?”
云涵波澜不惊,这么久了,他连收留他的神仙叫什么都不知道。
他平静道:“我饿了。”
“饿了?”迟离自上而下扫视他,“饿了跑陵光殿来盗法宝?”
云涵:“…………”
云涵沉默着,迟离却轻蔑笑道:“果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宜阳盗陵光殿南明戟,你盗陵光殿众多法宝,怎么?你们俩父子是逮着陵光殿不放了?”
云涵:“………………”
“明日你就收拾东西滚回人间去。”迟离伸手将他背上挎着的行李一拎,随即道:“盗的还不少。”
云涵深吸一口气,他淡淡说:“我自是会离开,但有一点还请你清楚,这是陵光殿,你又是陵光神君的什么人?就算是盗,我盗的也是他的东西,关你什么事?”
“……”迟离眯起双眸,自上而下盯着他,几乎是从牙缝中蹦出的字:“不关你的事。”
“那自然也不关你的事。”云涵向来不会与谁争辩什么无用的东西,他对此也不感兴趣,或许是被“盗”伤到了,他刚出口的话也收不回,只得灰溜溜离开。
哪知刚踏出去一步,迟离却将他紧紧拽住,如同拎小鸡似的将他拎起。
迟离拎起他的衣角,与之平视着,眉峰怒张,他问道:“你为何对陵光殿这么熟悉?还避开了看守的神官?”
“咳……咳咳……咳咳咳!”云涵几乎被他拎住的衣角死死抵在脖颈间,快给他勒断气了。
“……松开!”云涵断断续续道:“你……”
迟离本想松手,可这小崽子竟拽住他的手狠狠咬了一口,让他当即就火大万分,没将这小崽子一脚踹出去就够给面子了!
云涵还想去拉能支撑他身子的手,却被躲了个空,他几乎快窒息:“松……”
迟离见状突然手一放,云涵“咚”一声落地,简直是前仰后翻,眼冒金星的地步。
待他站起身,殿前一个影子都没有,迟离早就离开了,他忽而觉得这位神官当真是古怪。
如若说他来陵光殿是为搜罗自己殿中的法宝去鬼界傍身,那这位神官来陵光殿是做什么?
他想不通于是不再去想。
在这诺大的天庭,他竟是不知还能去何地。
明日,那神官说明日就要让他回人间,云涵当即前往弥沙河,对这神州他熟悉极了,凭着身体残留的记忆,他能准确无误找到通往弥沙河的路。
神州没他的容身之所,他不能回人间,只能去鬼界。
走的太快又太急,“砰”一声撞上了人。
“……”云涵捂住头,痛苦的弯了弯身,撞的额头处正好是前些日子磕碰到冰锥上留下的伤,还未痊愈,被这么恰到好处一撞,伤口崩裂,血顺着他的手往外渗出,一滴一滴血珠滑落。
“你没事吧?”被撞的那人反过来安慰他这不长眼撞上去的瞎子。
那声音他在鬼界听过,是玉花神,是那胆子小又敢只身跑去鬼界的玉茗。
玉茗觉得愧疚,她自认为自己身体并没有那么硬朗,怎么就将人撞的头破血流?
云涵微微扬起脸,波光绫还是玉茗前些日子在鬼界给他的那条,上面散着淡淡花香。刹那间,玉茗一惊,她小声试探道:“……你是……云……大哥?”
事情缘由来来去去玉茗好像也能大差不差知道了些,对于为什么云涵会摇身一变成为了神裔之事她还是想不通,却又不敢多问。
宜阳……玄冥星君……
宜阳被贬是不是也是和陵光神君有关?
玉茗蹲在地上为他洗了伤口,一时走了神,下手重了些,云涵却是不吭声的主,硬是一个字都不哼。
整张手帕上被血染红,玉茗觉得有些后怕,她道:“孟章神君他向来与玄冥星君不合,更是到了剑拔相向的地步,云大哥你落在他手里肯定是受不到善待。”
“孟章?”
“云大哥你离开神州太久,这天庭现如今飞升的神许多都是新面孔。”玉茗指尖凝力,以槐花为辅为他疗愈,她说:“他叫迟离,是这天庭脾气秉性最难以捉摸的神官。”
……迟离……
一瞬云涵茫然失措,竟是当初他一手点渡的迟离,是当年信誓旦旦说会永远待在陵光殿的迟离,是心思异于常人,爱憎分明的迟离。
难怪会在第一次相见时觉得熟悉。
“为何说他脾气秉性难以捉摸?”云涵觉得当初的迟离虽顽劣了些,但也不至于用这词来形容他。
“我才飞升不过百年,好些事都是听别的神官所说——”玉茗回想着:“他飞升时将天门一脚踹了,还毁了几座殿,打伤了好几位神仙,差点弑神。”说到这,玉茗抬起手,指了指现如今还没修好差不多荒废的殿,继续道:“那,那,那,还有那就是他当初毁的殿。”
“……毁了多久了?”云涵看不清,只是不免觉得视线模糊着,隐隐约约间又似是心理作用,他总感觉是惨不忍睹。
“他飞升了多久就毁了多久。”
“为何不修?”
“没有用,修一次孟章神君他就毁一次,久而久之那几处殿就废了。”
“那被他险些杀了的神仙可是同他有过节?”
“应该有吧,不是很清楚。因这事他险些被贬。”
云涵不说话,这事被贬都算是小了,一旦迟离当时真的弑了神,那他绝对是会被削神籍,剥神骨,抽神髓,挫骨扬灰,再无可能会有生。
究竟是为什么?迟离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在做这些事时想的又是什么?
玉茗觉得迟离简直是这有史以来最为恐怖的存在,他太凶狠了,太目中无人了,仿若这神州根本就没谁能管的住他,约束的了他,就连天帝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事不闹大,几乎不会管。
“天帝都已经是打算息事宁人,将他关进冰窟一年半载此事就算不追究了,哪知孟章神君当场就扬言“有种把我神籍削了!这神仙我不当也罢!”反正大抵就是这个意思。”
“……”云涵垂下眼帘,喃喃道:“神仙都不当了,他想做什么?”
玉茗撑住下巴晃着脑袋:“不知道。”
云涵问道:“那后来呢?”
“后来……”玉茗想着:“后来就没谁再传过,我也不是很清楚当年发生了什么。”
云涵沉默良久,玉茗像是想起了什么,又继续道:“不过,我听执明神君说过,前几百年的孟章神君干过最骇人的事就是将东海行宫里的一位蛟王扭断了脖子,扒了皮做皮革,那日正巧遇上灵泽星君布雨,雷雨交加上,整个东海乱了,还是执明神君赶到才避免了孟章神君他继续——”说到这,玉茗的声音放的极小,一手落在嘴边,小声道出“发疯”。
在所有神官眼里,那可不就是发疯,不问缘由,直闯东海,杀了蛟王。
外边路过的神官往里看来,此地是弥沙河,河面上开满了昙花,似是在迎接死神的濒临。
玉茗来此地是因要观昙花,由此来布满这鬼河的花落花开,而云涵来此地是因他要过这河欲去鬼界。
云涵听了这么多关于迟离那些不好的话,要往回走,玉茗觉得他可能是走错了路,连忙道:“云大哥,通往鬼界的路在这边,你走反了。”
“我知道,我不去鬼界。”云涵不回头犹如当日他在鬼界那般决绝。
若是在不知情那位关他,救他,坏他事,并如此张扬,我行我素的神官是迟离,他或许心中并不会为之感触。
可偏偏就是他,云涵知道这时去鬼界是最好时机,可也在此刻有所动容。
迟离是他亲手接受的神裔,也是他亲手点渡的凡人,当年那翻墙掀顶,调皮捣蛋的迟离,他的飞升是云涵意料之中的事,却是没料到他会起弑神之心,更是没想到他会杀与他自己有着血缘关系的蛟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