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你要入宫?"
内堂寂静得落针可闻,顾矜跪在中央,垂着头,雪白的脖颈在烛光下如瓷般脆弱,众人惊愕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她身上。
“矜矜!”嫡姐顾盈第一个反应过来,她快步上前,蹲下身握住顾矜的手,手心冰凉,“一入宫门深似海,那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你从小娇养在家,如何应付得了那些明枪暗箭?”
"是啊,你与沈候家的小世子青梅竹马,等你今年及笈,顾候必定登门提亲,何必......"母亲也面露焦色,出声询问。
"咱们顾家世代簪缨,从未靠过女儿家攀附皇恩,莫非,"坐在上首的父亲顾定远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椅子扶手,"是嫌弃我们三品武将的官职低微,想要攀龙附凤?"
顾矜听了此话,心中一颤: “爹爹,娘亲,姐姐,你们看着晚儿长大,还不了解矜儿的为人吗?若是矜儿有攀龙附凤之心,有数典忘祖之意,可教苍天一道雷,将我劈死!”
“矜矜!”顾盈被她的话吓得脸色一白,连忙伸手拽住她的衣袖,急声道:“这也是能随意赌咒发誓的?!”
顾矜低下头,手指攥得更紧,指节泛白,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却带着几分哽咽:“此次入宫……实在是有不得不为的缘由。请爹爹、娘亲、姐姐相信矜儿,我一定会光耀门楣,护苏府上下平安。”
“光耀门楣?”顾定远猛地起身,衣袖带起一阵风声,眼中怒火翻涌,“我堂堂镇守将军府,需要靠你一个女儿家来谋前程?”
“罢了,我管不了你了!你要入宫,那便去吧!从今日起,你的生死荣辱,与我顾定远无关!”
“夫君!”母亲急忙起身,想追上去,却又回头看向依旧跪在地上的顾矜,眼中满是痛心与无奈,“矜儿,你这是何苦啊……”
"表妹!"
一道焦急的少年声音突然闯入堂内。
顾矜不用回头,就知道来人是谁——沈钰,沈伯侯家的小世子,她所谓的青梅竹马。
顾盈见状,神色松了松,冲沈钰福了福身:"世子来得正好,还请你好好劝劝妹妹吧。"
说罢,也悄悄退去,给屋内二人留出了说话的空间。
沈钰快步上前,玉冠束发,一袭月白锦袍,眉目清朗,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翩翩贵气。
他在顾矜面前蹲下,急切地伸手想扶她:“矜儿,到底怎么了?顾府簪缨世家,军恩令下,不必应选秀之诏,你为何突然动了入宫的念头?”
顾矜那双曾经温柔缱绻的眼睛,此刻却像结了一层寒霜。
多讽刺啊。
前世,她也是这样,听信了"簪缨世家不必应选"的话,安心等着与世子完婚。
却不想朝堂争斗,父亲被人设计,所谓的军恩令,被曲解成顾家"携恩求报,居功自傲"的罪名。
她最终还是仓促入宫,却早已失了圣上与太后的欢心。
自己虽生得倾城之貌,却只换来宫中秀女的明枪暗箭。日日被人算计,活得连宫中最卑微的宫婢都不如。
甚至自己与沈钰的青梅竹马之情,也被污为苟且,龙颜大怒,将她打入冷宫候死。
父亲为救她,连番上书辞官,愿以己为代。
可那得宠的娘娘岂会放过立威的机会?一纸通敌叛国的罪状,就让顾府上下血溅午门。
父亲与幼弟被斩立决,母亲在狱中服毒明志。
就连已经嫁入太傅家的嫡姐,也因失了家族庇护,沦为下堂妇,惨死街头。
而眼前这个曾经口口声声说要护她一生的表哥,又在何处?
他得了郡主青眼,便迫不及待地与顾府划清界限,说所谓青梅竹马,只是她一厢情愿倒贴。
当她如丧家之犬般被逐出宫门,满身伤痕地跪在顾府门外求他时,他正与郡主新婚燕尔,甚至连门都不肯开,只让人送出一句话:“顾家已是昨日黄花,旧人何必苦苦纠缠?”
旧人?年少情深,连姓名都不配被提起,只有旧人二字。
何其凉薄,何其可笑?
顾矜垂下眼帘,掩去眼底翻涌的恨意,再抬头时,已是梨花带雨,眸中隐隐含着一汪泪水,仿佛随时都会落下。
喜欢作秀喜欢演?
没问题,姐姐三分泪,演到你心碎。
她轻轻吸了口气,语气中透着无奈与心痛,声音微微颤抖:“表哥,矜矜如何甘愿?只是诏令已下,凡适龄未有婚约的官家女子,都得进宫待选。军恩令费了父亲一世军功,为的是家族一世平安,矜矜不过家中幼女,又怎能弃家族于不顾?”
她说着,抬起泪眼看向沈钰,眼波流转间带着几分期许与希冀,声音轻柔却带着一丝试探:“若是钰哥有心,不如去禀了圣上,先行求娶?矜矜若与侯府有了婚约,便可免去选秀之责,也可保全顾家的名声。”
这一句话仿佛一记重锤,砸得沈钰面色僵硬,他显然未料到向来先人后己,娇弱可怜的表妹会说出这等话。
“矜妹妹……”他张了张嘴,支吾半晌,才勉强挤出一句话,“并非我无意,只是……”
他低头斟酌着用词,掩饰着眼底的不安:“此举怕是会被有心之人诬为藐视圣谕,甚至……甚至说我们二人无媒苟合。若是坏了妹妹的清誉,那可如何是好?”
矜矜低垂着头,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恰好遮住了眼中一闪而过的不屑。
果然如此。
沈家的把戏从未变过。
他们侯府享尽荣光,却让顾家担了所有罪名,如此薄幸,当真以为凭借三寸不烂之舌,就能再次蒙骗于她?
她心底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声音依旧柔和,像一汪春水:“钰哥说的是。”
她轻轻点头,语气里满是委婉与顺从,“侯府势大,尚且不敢触怒天颜,这等忤逆之事,又岂是我一个小小镇守将军府敢做的?”
矜矜缓缓抬起头来,眼波盈盈,泪光闪烁,声如泣露:“钰哥,矜矜的心意,你是知道的,如今孝道情义难以两全,该如何是好呀?”
美人垂泪,弱柳扶风。
沈钰顿时慌了神,原本准备劝说顾府自行上奏的话,被这一眼看得烟消云散。
他心中一阵愧疚,连忙开口安抚:“妹妹莫急,你且等我回去与侯爷商议,再想想办法。”
顾矜轻轻点了点头,似是感激又似是无奈,声音微颤:“钰哥也不要为难,若是今生无缘,矜矜只愿来世不要身在官宦家,只求能与钰哥相知相守,平淡一生。”
这番肺腑之言,柔情似水,竟让沈钰听得心头一震,又是感动,又是羞愧。
他不敢应承,只能敷衍般宽慰道:“妹妹放心,此事我一定尽力。”
他又叮嘱了几句,便匆匆离开了。
望着沈钰离去的背影,矜矜嘴角的笑意渐渐冷了下来。
沈钰啊沈钰,以为动动嘴就可以得了便宜还卖乖?
以前,她苦苦哀求,换来的却是侯府袖手旁观,甚至落井下石。
那时的她愚蠢至极,竟还信了他几句虚情假意的话,为他辩解、为他开脱,甚至到死都不愿怨他一分。
这一次,她不会再傻了。
沈钰的愧疚、心软,还有顾侯府的权势,都将成为她顾矜手中的一把利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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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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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我要入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