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莲花首辅疯魔后 第12章 第 12 章

虽则要去，谢翎却不让车夫挪动，且留下环儿与他一起看顾马车。毕竟车上金银甚多，虽然谢翎刚才一顿吓唬，乡邻都散了个干净，但有心之人起了歹意，再回来也并非全无可能。

临行前，谢翎特意交代车夫：“若是瞧见心思不干净的，即刻让环儿报与我。”车夫郑重点头，朝谢翎亮了一下绑在腰间的匕首，“大人放心，小人身上有些功夫底子。”

谢翎放下心来，搀着谢母跟上了里正。

里正家距离谢宅不远，但谢母腿脚不好，谢翎配合着放慢脚步，足足走了一刻钟才到。

不同于谢宅三进的大院子，里正家中只是普通民宅小院，坐北朝南，三间正房东西两间厢房。但院子宽阔，打扫的也干净。里正把母子二人迎进正堂，交代了妻子收拾午饭，又亲自倒了茶水来：“寒舍狭小，你们权当暂时歇脚之地即可。”

他将粗瓷茶盏递给谢翎，“若是谢家后生不介意，叫我一生世叔可行？”

谢翎客气接过，含笑应道：“方才多谢世叔帮衬，晚辈不胜感激。”

里正摆手道：“没帮上什么忙，世侄别嫌弃我倚老卖老就好。”

谢翎又说了两句客套话，里正见气氛差不多，温言问道：“谢世侄日后有何打算？”

“家中还有薄田，耕田度日，保我与家慈温饱，应当不成问题。”

里正看着谢翎，目带深意道，“恐怕世侄想的简单了。”

“怎么？”谢翎不明所以，“可是今年收成不好？”

荥阳境内有汜水流过，近日天也未见干旱，他这一路走来，见田中晾晒麦子也甚是繁忙，不像是不保收的样子。

谢母听到话题事关日后生活，也跟着神色一紧，同样皱眉看着里正。

里正的眼神在母子二人身上巡了个来回，叹了口气后，幽幽道：“如今赋税甚重，若是只靠耕田，恐怕果腹尚且不足。”

谢翎眉心紧蹙，“朝廷的赋税耕田算，十税三的比例收取，已然不算高了。”

前朝有荒诞的掌权者，曾经将赋税提高至十税七，与之极近压榨之力相比，大亓的赋税比例恐怕只是九牛一毛。且百姓只交赋税便可，若另有徭役征召，朝廷也会给赏银。

即便谢翎已经从卸任首辅之职成为平头百姓，也不能昧着良心说朝廷这收取比例黑心。

里正笑了，压低声音若有所指道：“那是面上的，内里，可不照着这个比例收取。”他撩起眼皮直直看着谢翎，轻声问：“谢贤侄之前官至几品？”

谢翎心口一滞，几息之后才淡然道：“我已成白身了。”

里正见他脸色里隐隐透出几分凄楚，猜测自己这话提的不合适，便打了个哈哈继续道：“京城里的皇帝不知咱们底下人的辛酸，这里”他抬手指了指天，“另有当家做主的。”

“哦？”谢翎脸色平常。官员贪污之事他并非不知道。即便是霍擎州手下，由他亲自掌眼看过的官员，也不敢说就没有一个贪官。

他面色不改，里正心底却一哂。

到底是刚刚被罢官，还留着官场里头的习气，只怕是官场中人早就对此见怪不怪了。

里正思索片刻，自觉有些事情，他还是得尽早跟谢翎说清楚比较好。他肃了肃脸色，凑近谢翎道：“贤侄，我说句不中听的。你若是还揣着做官的心态看这里的‘青天’，只怕会有些苦头吃。”

谢翎心下稍稍提了口气，打起精神应付道，“请世伯赐教。”

“赐教不敢”里正摇了摇头，“只是十余年前你离了这里，我坐这里正刚好与你离乡的年头相同，多少知道些乡间事罢了。”

“他们向朝廷上缴，自然是照着十税三的比例。但朝着咱们收，称重时克扣斤两是藏也不藏的。另还要挑剔你的麦种，借机再收些好处，林林总总算下来，十税六已成常态了。”

谢翎听罢，脸色沉的厉害。

荥阳又一千四百户人家，每户家中耕田均下来，也有五亩左右，一户每年按照五十石的粮食算，这一年下来，就有将近七万石的粮食。

这还只是荥阳一个郡，京州府内如同荥阳这般大小的郡，还有十三个。统统计算下来，十税三和十税六的比例，相差甚大！

这里头到底是谁在从中截取差额，又是谁纵着他们如此大胆，敢欺瞒朝廷私自提高赋税？即便不仔细想，谢翎也被惊的一身冷汗。

此事，陛下知道吗？

他的神情变化太过明显，里正见状，心中立即有些后悔。这些话说的太早了。他还不了解谢家后生的脾性，竟然敢一股脑全部说出来。

里正心里大悔，干笑了两声，转移话题道：“贤侄不必忧心，你家中田地甚广，朝中定然还有亲友，若是抬出他们来，只怕收取赋税时，官吏也不敢太过为难你。”

谢翎正想的入神，绷着脸没回应。谢母看气氛尴尬，悄悄伸手推了一下。

谢翎回过神，后知后觉的朝里正郑重拱手道：“多谢世伯指教。”

“不敢不敢。”里正又笑起来，神色倒比方才自然了不少。他顿了一下，又补充说：“其实提及此事，也是想为贤侄你日后打算。只靠耕田，也埋没了你的才学，我只是觉得，太过可惜了。”

“世伯可有建议？”谢翎虚心求教。

里正眸底精光一闪，徐徐道：“不若在乡间办个学堂，也收些束脩，以补贴家用？”

他虽然没有亲眼见过谢翎在官场如何施展才干，但只看其气派，便知道他肯定是个有真才实学的人。这样的人处境即便一落千丈，名声若是传出去，被那些大户人家聘为西席，也会不愁吃喝。他一定要在谢翎的名声传遍荥阳郡之前，暂且替家中未读书的小孙子留他一留。

一则这人日后定然能再入官场，谁若是成了他的门生，必然会被泽培照顾，来日的路要科举要做官，路子也会顺当不少。二则，即便谢翎无心仕途，只在乡间做夫子，他日未尝不会被乡绅请去做西席，到时他桃李满天下，自然也会感激自己给他指了条谋生的明路。

两厢权衡，无论怎么都比都有利。里正打定主意，一定要说服谢翎同意此事。

谢翎听完却只惨然一笑，“世伯不知，晚辈心有余而不足矣。”

“怎么？”

谢翎轻咳了一声，“之前受了些刑罚，赏了根本。”

里正皱眉，脸色顿时有些不好看。

谢翎长长吁了口气，“不过若是世伯家中子女有敏而好学的，晚辈便是不收什么束脩，帮您教习他们也是分内之事。”

里正眼神一闪，强笑道：“贤侄哪里话，自然应当以你养好身体为要。”

谢翎淡笑道，“晚辈是诚心如此，并非只为与您客套。”

这人打得什么主意，他看的一清二楚。不过是听他说日后还会回官场，想提前替家中子孙绑上自己，好铺路罢了。

但即便他知道，也不能完全推拒，毕竟他与母亲，以后还要与这里的乡邻常来常往。里正有句话说的也很对，乡野间的“青天”，另有其人。没了官身，他便更得想合适的办法，庇佑自己和母亲了。

他给了台阶，里正也不好再说什么，便只能含糊道：“日后再说，日后再说。”

谢翎将茶一饮而尽，含笑不做回应。

见二人说话说得气氛忽地尴尬起来，谢母想了想，适时插话道：“不知，我家中田地现在是什么光景？”

同族既然能占了谢家祖宅，再占几亩田地恐怕也是顺手之事。

里正转过身，对谢母道：“这个您倒不必忧心，耕田比之家宅，被占了倒也不全是坏事。”

家中宅院有人气养护，其实要比空着好。田地也一样，若是全然荒废，又要从头梳理，自然要废不小的力气。

谢翎想通其中关节，对谢母温和道：“母亲不必担忧，明日我去田间看看。”

谢母心底虽然没有放松，但为了不让儿子操心，也只能应和着说：“他们肯种着也好，若是荒地，反倒要你费心操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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