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莲花但求一死 第14章 她没能解脱再入轮回（云荷）

警笛声刺耳地叫嚣着打破了这个小村庄的宁静，家家户户都有人探出头来看热闹。

马奕还没来得及执行云荷的建议就吓得逃之夭夭，对他来说，云荷虽然可怕，却不及监狱漫长的刑期和警察的枪子威力大。

虽然没放火，但他临走前还是又恨恨补了几刀。

警察赶到的时候，云荷已经严重失血，她看着窗外鲜艳的石榴花，心想可惜了，没能像妈妈一样死去，然后就遗憾地合上了眼。

屋里一片狼藉，逢生冲进来的时候第一眼就看到了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云荷，和她已经流淌了一地的鲜血。

还有她醒目的生命倒计时：

【距失血过多死亡还剩1小时17分34秒】

逢生快速走过去，镇定专业又迅速地检查起云荷的伤势，他快速止血，然后和其他医护人员小心翼翼地将云荷抬上救护车，有条不紊地给她佩戴上各种检测仪器。

【距失血过多死亡还剩58分41秒】

救护车启动，司机争分夺秒地向医院驶去。

【距失血过多死亡还剩55分11秒】

逢生再一次联系急救室说明情况：“病人失血过多，准备好A型血，患者身上多处外伤……”

【距失血过多死亡还剩41分28秒】

等逢生将所有事情有条不紊地交代清楚后，又重新陷入沉默。

但他内心远不像他表面看起来那样无动于衷。

他有很强的挫败感，因为他知道，从死亡倒计时出现的那一刻，云荷的命运就早已注定了，他作为医生就算做太多也是无济于事的。

说来可笑，他当了那么多年的医生，却从来没成功救下过一个人。

三年前，云荷是他转行成为法医前抢救的最后一个病人，抢救以失败告终。

今日，云荷是他转行成为法医后抢救的第一个病人，抢救仍将以失败告终。

沉默中，逢生看着云荷苍白的脸，发现与回忆中的那个病弱女孩相比，现在的云荷似乎更瘦更脆弱，这几年她该是过得很不好。

逢生不可避免地回想起三年前的日子，那时他受挫于几十年如一日的失败，更连累许多人被无辜牵扯报复，失去生命，只好放弃做一个医生。

云荷他本不打算接手的，但她的家人求到了他这里，一时恻隐，云荷便成了他告别医生职业前的最后一个病人。

或许是最后一个，也或许是因为她承载着他对理想的告别，逢生便对她格外优待。

他给她减免了医疗费用，并在骨髓捐赠者悔捐后私下让对方答应捐赠。

他给她补课，尽管他知道其实她活不到高考那天了。

他甚至配合她完成她所谓的遗愿清单，陪她看日出、吃火锅，教她画画、拉琴。

那时，她虽然病弱，但是开心的。

不像现在。

那张照片里的云荷实在太疯狂了。

因为接二连三的厄运，当初那个乐观、活泼的女孩似乎已经变得有点陌生了呢。

逢生叹口气，心有些乱。

这样看，云荷实在很特殊，就算是他的父亲、他的妹妹、他从前的爱人，他也从没有亲身陪伴着他们经历两次死亡。

逢生小声呢喃：“你让我亲手送走你两次。”

两秒后，“希望不会有第三次了。”

若是云荷醒着，听了这话必定得内疚死，可她意识全无，便只能错过了这声似是抱怨的期盼，或说是乞求。

【距失血过多死亡还剩35分08秒】

时间过得好慢……

救护车被推进医院的时候，云荷的生命倒计时已经只剩十几分钟了，得到消息提前赶到医院的白雪焦急地跑过去，想问问情况却被一路疾跑的医护一把甩开，差点跌个跟头。

叶听灵扶住她，劝道：“你冷静点，先让生哥救人吧！”

白雪神色惶惶地追过去，在紧闭的抢救室前停下，她刚刚瞄了一眼就差点昏过去，云荷离开时穿的白色短袖已被血染得通红。

这得流了多少血啊！

她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也不知道能做些什么。她只知道，那些伤口出现在云荷身上要比出现在她身上更让她无法忍受。

不知过了多久，似乎是漫长的一百年吧，抢救室里一个护士冲出来，白雪眼疾手快地拉住她：“她怎么样了？”

护士叹口气：“哎……失血过多，情况不好……”然后又疾奔而去。

伤势竟然严重到轮回者的自愈能力也跟不上修复的程度吗？

“失血过多……那就给她输血啊！”白雪对着紧闭的抢救室急切地说着无用的建议，她想问问医生需要什么血型，她自己是B型血，也不知能不能派上用场，若是不够，她去求人也可以。

可大家都在忙，没空处理她无处安放的惶恐。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距失血过多死亡还剩0分15秒】

抢救室里，逢生无视倒计时，冷静专注地处理着最严重的那道伤口，提前备好的血浆早已输送进云荷的身体。

云荷的心电图微弱地走着，10、9、8、7……3、2、1——

那微弱的波动在最后的10秒后骤然变成一条笔直的横线，机器发出刺耳的鸣叫：“滴————”

奇迹并没有降临，云荷的心跳彻底停止跳动。

逢生无动于衷，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毕竟从始至终都是这样，他抢救的每一个倒计时归零的患者心脏都会停止跳动，从无例外。

但他手不停，经验丰富的医生们也并没有放弃，而是立刻开始有条不紊地抢救，真正的挑战现在才刚刚开始。

然而终究都是徒劳，黄金抢救时间过去了，云荷的心脏还是一动不动。

逢生垂目凝神，认真修补好云荷最后那根破裂的血管，合上她层层剥离的血肉，命令道：“再试试。”

药物再次注射，除颤仪再次启动。

第三次轮回开启，血肉开始无声修复，两分钟后，云荷起死回生，心脏开始跳动。

所有的医生护士都松了口气，表情雀跃，真的再没有什么能比从死亡线上拉回一条命能让他们更有成就感了。

逢生没那么开心，因为他知道刚刚云荷是真的死去了。

但他确实又有些喜悦，这是第一次，他“救回”一个人。

原来在手术台上“救回”一个注定要死亡的人是这样的感觉，逢生恍然。

不由地，他眼中漾出些笑意，然而那笑意还没完全舒展开就僵住了，因为就在云荷的生命体征彻底稳定下来的一刹那，她头顶的生命倒计时或者说死亡预告也更新了：

【距窒息死亡还剩13天8小时50分】

逢生只觉无力，而后有些愤懑，他讨厌这种感觉！讨厌这种不管做什么都阻止不了死亡的感觉！他对抗了百余年，可死亡的阴影还是如影随形，如同附骨之疽！

云荷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死亡如此接踵而至不带一点儿喘息？

手术结束后，云荷被推到了特级病房，细致安顿下来。

逢生脱下手术衣，在水龙头前机械地清洗着手上的血迹，他反复打了六七次洗手液，最后用冷水泼了两下脸，才将心里的沉闷压下来，彻底冷静，重新恢复成一派沉稳自持的样子。

换好衣服后，他走到病房门口，细心叮嘱护士以及刚刚被顾阅灵派来的两个基层警员：“她的所有事情都由我亲自处理，包括换药、查房、各项检查，总之，没有我的允许，不要放任何人进入这间病房。”

两名警员道了声“是”，便兢兢业业在门外站起了岗。

这时一位漂亮女医生走过来打趣：“这么细心，你喜欢的人？”

医生名叫杨蕾，自逢生转行后便暂时代理院长一职，年轻有为，她也是刚刚协助逢生手术的其中一位。

逢生离开医院已久，她一直想劝他回来，但总被拒绝，说实话她对这个能让逢生回心转意重新上手术台的女孩很是好奇，要知道，就连几天前钟曼曼重病都没能让他靠近手术室一步呢。

逢生正想回答，焦急等待了一天的白雪问：“能不能让我进去看看她？”叶听灵紧随在侧。

逢生看她担心的样子，于心不忍，点点头同意了。

三人进屋，云荷仍昏睡着，她浑身缠满了绷带，不再面无血色，呼吸喷在面罩上形成一层薄薄的水雾，看上去脆弱又可怜，还带一丝乖巧，跟之前嚣张发疯的样子截然不同。

“她的身体正在自我修复中，依照她愈合的速度，大概明天就能醒来。”

听到逢生的安抚，白雪的神情终于放松些许。

逢生又吩咐叶听灵：“你一会儿先带她回栖云台吧，马奕逃走了，她现在并不安全。”

凶手逃脱，白雪作为“已死之人”最好不要露面。

叶听灵点点头，然后转向白雪：“关于轮回者的事，相信你还有不少疑惑，我们先去我家吧，等云荷醒了，我再跟你一起过来看她。”

白雪不太想离开，但这两天提心吊胆的一直没休息好，现在着实也扛不住了，便同意了。

叶听灵带着她向门外走去，突然，白雪又停住脚步折返回去问逢生：“我想知道，她刚刚……究竟有没有死去？”

坐在病床边正垂首盯着云荷的逢生沉默了几秒，点了点头。

白雪难过：“所以，说到底，她还是因为我死了一次。”

可是到底为什么？白雪想了一路都没有想通。

然而她难过的同时，又有种隐秘的欢喜，因为这大概是她活了这二十五年来第一次受到如此的优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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