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咖啡与白胡椒 第4章 4

大巴上，章斌和司机老方有一搭没一搭聊天。

老方问：“章老师，听说您们是从海市来的？”

“是。”

“嚯，那可是个大城市。您们那是不是都是高楼大厦啊？有钱人都住那八十多层楼上？”

“差不多吧，不过有钱人住别墅的多。”

“我这辈子连澜省都没出过，您应当去过很多地方吧？”

“还好，国内有名的景点我都去过，国外也去游学过几次。”

“看我们这边风景怎么样？”

章斌笑呵呵道：“挺好的，钟灵毓秀，人杰地灵。”

“你们是文化人。我么，是个大老粗，只上到小学就没读了。听不懂这种文邹邹的话。”老方听不懂但愿意捧场。

“我们这边啊，吃的就是讲究一个干净新鲜。有的蔬菜、鲜果，出了这地儿，别处都吃不着，这地儿我也熟，您往后买什么土特产找我就行。喏，那儿，贴的我二维码。”

“成，那可真方便了，”章斌一口答应了，搞学术的心里憋着事，就非刨根究底。

于是他转到想问的话题上去：“刚才那小姑娘，阿—阿宁是吧——拉什么货？我看车里堆了好多纸箱。”

“啊啊，不清楚，她不拉货，应该是找我侄媳妇借车去市区吧。”

“小姑娘看着蛮有书卷气的。”

“阿宁啊，想当年，那可是我们这有名的……状”老方顿了一下，“有名的大学生，京大的呢！”

章斌这下震惊了，京大啊，全国学子梦中唯一的最高学府。每年大城市名牌中学正经考上的人凤毛麟角，无一不是精英中的精英。何况这偏远边境之地，教育质量更不用说，上京大要能力，天赋，努力，运气缺一不可，说句天才也不为过。

这样的人才甘于回到这里？要知道京大毕业生历年都是各大头部公司争抢的对象。

章斌更好奇了：“她这是大学生回乡建设啊？”

“唔，这个么，”老方含糊道，“不清楚，也算是吧。”

章斌没搭话，默默地听着。

如此一来便勉强说得通，两人为什么认识了。

他是知道许风眠家世的，京城赫赫有名的许家子弟。母家那边也是名副其实的书香门第，许风眠舅舅，京城医大的书记兼副院长、博导，医学院的大佬级别人物，据说马上要评上院士了。

许风眠本人也不差，不按家里铺好的康庄大道走，剑走偏锋，闯艺术路子。

3岁舞蹈天赋被发掘；12岁考入被誉为“舞蹈家摇篮”的京城舞蹈学院附中；16岁国内顶级专业比赛青少年组冠军拿了个遍；17岁被保送入京大体育艺术系，在校期间自己还组过乐队，出过专辑，也在国际赛事上也崭露头角；18岁被国家队在专业课上被选中，开始接受培训，备战国际顶尖赛事。

但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没在舞台上发光发热，反而走了学术路子，进入Y国皇家艺术学院深造，26岁归国作为高素质人才引进。就职于海市交大。

确实谁都想不到，许风眠和这偏远乡镇里偶遇的女子是大学同学，还是分手分的很难看的前任的关系。

用许风眠发小高铭的话来说：舞台上的许风眠像烈酒一样，实实在在的人间俗物，美是美，还美得醉人，但你是能摸得到，碰得着的，努努力死缠烂打，说不定能追上的。而祝一宁呢？她是边境挂过的风，雪山上的月，冷冷清清的，没有轨迹，谁也抓不住，好像谁爱她，她都不稀罕似的。两人压根儿不搭边儿。

对此，许风眠承认自己的魅力，但坚决不认可对祝一宁的评价。为此，他努力了两个月，结果是一直被祝一宁拒之门外。

章斌挺感慨：“她从京大毕业了，还愿意回来，不容易啊。”

“对，”老方轻轻叹了口气说，“不容易。”

“阿宁这个人很有能力的，就是他们这一家子啊……运气不好。”老方又补了一句，“前几年帮乡里拉来了什么专业的投资机构，还有那什么贝恩诺，就你们城里人常喝的咖啡牌子？”

章斌试探着说：“BeanNoble？”

老方连连点头：“对对对，就叫这名儿。他们也来考察过，说我们这儿的土质气候什么的跟别地儿不一样。据说还要建什么源头工厂。现在种植基地里的货供不应求，高材生确实不一样哈。”

BeanNoble，华国新兴的咖啡连锁品牌，三年前以快速便捷的消费模式和高性价比的产品迅速占领市场，成为全球最大的咖啡连锁品牌。

是，高材生。章斌在心里接了一句，可惜是目光短浅的高材生。否则以她的天赋，怎会愿意回到这偏仄小乡镇？

两辆车子一前一后在酒店门口停下。教授们下了车各自回房间去，老方与章斌寒暄几句，也走了。

祝一宁开了锁，抬头对许风眠说：“再见。”

许风眠没回应她的再见，松开安全带，但迟迟没下车，凑近了她，好像想亲她，她躲开了一点，学着许风眠以前教她拒绝人的语气，对许风眠说：“不要。”

尽管她说了不要，许风眠还是靠了过来，轻轻抱了一下她：“好久不见，宁宁。”

这时已经十点半过，偌大的酒店一片静谧，许风眠心里揣着事走进电梯，吓了一跳，章斌也在。

章斌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递了给他一张房卡：“小许，我先休息了，你房间在就这，咱俩面对面，有事叫我。”

许风眠点头：“嗯，多谢。”

电梯开了，许风眠刷卡进了屋，连行李也来不及放下，把整个人丢在床上，脱下外套放在一边，过了一会儿，又忍不住扒拉出来盖在自己的脸上。

嗯，淡淡的洗衣粉的味道。

再闻闻，嗯，淡淡的烟草味儿。

嗯？

许风眠坐了起来，把外套翻了个遍，指腹戳到尖锐的棱角，摸出来一看是只烟盒。

瘪瘪的红色烟盒上写着：吸烟有害健康。

许风眠掀开盖子，里面还剩的两支烟张牙舞爪的嘲笑他：傻子。

祝一宁讨厌烟味儿，许风眠在二十岁前没碰过烟。

许风眠忽然收紧手心，用力，把烟盒攥紧，捏扁。几秒后他徒然地松开手，长长呼出一口气。

这是祝一宁的男人的烟。

匆忙把尽职调查相关材料发送给顶头上司后，M国的Jessica才想起她的上司正在度假。然而，几个小时后，Jessica再次上班时就收到了来自上司Ning的亲切问候：上SecureLink Pro开会。

她抬头看了一眼办公桌对面挂着的标准时钟，确认了老大Ning所在的当地时间，凌晨六点半，并且登陆SecureLink Pro也能看到她的在线时间已经有五个小时。

下属们早已习惯Ning的工作节奏，没多久就高效地聚在了视频前。

Ning的视频画面开了许久，镜头前依旧是那张让人又爱又恨的脸。

Jessica已经将材料发送至各位高管手中，大家无声地翻看着，等Ning开口。

“我不满意。”Ning说，“审计报告呢？最近三年的审计报告为什么没有附上？”

Jessica打字的手停下来，看了Ning一眼，心中一沉，几百页的英文版材料，她居然真的从头到尾看完了。

“另外，财务预测部分，预测数据和历史数据完全对不上，假设依据也不清晰。就这样，先修改一版发给我。”

Ning，中文名鲜为人知，祝一宁。是近年来M国WS金融中心最年轻有为的投资天才之一。

WS的大佬，MS的主席兼CEO，James Gorman曾说：“Ning是金融界的数学魔法师，用数学公式解读市场的密码，用逻辑思维构建投资的堡垒。她的天赋不仅体现在对数字的敏感上，更在于她能将数学的严谨性和金融的灵活性完美融合。”

四年前，她从M国顶尖大学T大毕业后，以Associate身份加入MS，随后一路晋升，两年成为公司首位负责投行业务的外籍女性领导人，随后年升任投行部联席主管。她主导了多起重大交易，包括RG 680亿美元收购WYE，SURNA 91亿美元收购CAV等。

艾琳三年前入职公司，是祝一宁的秘书，为祝一宁处理各类琐事。她是全公司和接触时间最长的人，仍然无法真正了解祝一宁。

在她看来，如果一个人能以一年的高强度学习完成T大难到令人头秃的MFin课程并且以优异成绩毕业，短短几年内在专业领域做出亮眼成绩，每天的时间被压缩到极致，那她一定是一个疯子。

唯一庆幸的是，祝一宁完全称得上是一个美丽的令人赏心悦目的疯子。

有时候艾琳甚至开始幻想，如果祝一宁能够谈一段甜蜜的恋爱，或许可以软化她身上钢铁般的意志，激起她身上的女性柔情，变成一个正常的女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