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绯回到了她待了几年的清幽阁。
清幽阁已经被她一把火烧掉了,不知道季筠是怎么做到的,把这里还原得和她离开前一模一样。
这里与从前一样寂静清冷,甚至她感觉比从前还要更萧索。
季家也与从前大不一样了,以前的季家门生子弟随处可见,如今的季家一派冷清,除了寥寥无几的几个下人,几乎没有任何人。
季绯走进了院子,熟悉的园景让她心中百感交集,她踏进了屋子里,屋子里的摆设和布置也没有任何变化。
仔细一闻檀木香中弥漫着淡淡的酒气,季绯的目光定在两人从前一起用膳的桌子上,上面还摆着几瓷瓶酒。
脑海中马上就临摹出了季筠一个人在这个诺大的宅院中独自饮酒的画面。
“铛铛铛”
季绯敏锐地听到了一些异声。
她眸光一变,顺着异声摸到了墙面上,这异声竟然是从墙里传出来的!
季绯把脸贴在墙上,越听越觉得不对。
一只洁白的大手覆在了她贴墙的手上,季筠站在她身后,靠得很近,柔软的青丝落在她脸上,季绯用力地挣开他。
她祭出碎心,满脸警惕地盯着他。
季筠这些年彻底长开了,轮廓褪去了少年时的些许稚嫩,变得比从前更加美丽,也变得比从前更会掩藏情绪,当初的季筠偶尔还会流露出内心中的暴虐与冰冷,虽然令人恐惧,但季绯觉得那样的他很真实。
季绯凝视着季筠的眼睛,如今的他,除却那一日重逢时有些失态以外,一双琥珀色的桃花眼中只有恒温的笑意,再无情绪的波动,但季绯知道,在这虚假的温度下,是变得比从前更加残酷的内心。
季筠抿唇,说:“绯绯想看看墙里是什么人吗?”
人?
季绯没有说话,蹙紧眉头。
季筠也不废话,白皙的手覆在了墙上的一处,微微施力,墙马上就发出了吱吱呀呀的声音,从中间分开,像一扇门一样地打开了。
墙打开以后,墙后的声音变得清晰无比。
“绯绯?”
“是绯绯!!”
季绯头皮发麻,不可置信地转过身子。
墙后,是几只笼子。笼子里装着的,是人。
“秋华,竹楠姐姐?!!你们......”
这几人,包括季秋华在内,都是季绯认识的人。
季绯颤抖着跪在笼子跟前,手抓着笼子的铁杆,嘴唇也跟着发抖。
季秋华头发有些散乱,她泪眼婆娑地凑上来,声音里带着哭腔:“绯绯,你是因为我们才回来的吗......对不起,是我们连累你了。”
季绯没有告诉她,自己也是被抓回来的,自己对她们的处境一无所知。她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恨自己,她为什么这么自私,明明知道季筠的性子,为什么可以一走了之,连累所有人都和她一起受尽折磨。
“绯绯,地上凉,先起来。”季筠的手握住了她的肩膀。
“别碰我!”季绯大喊道,一掌拍在他的手上,用力地甩开。
季筠的手被她一掌拍下去,白皙的肤色泛起了一抹浅红,他的笑容却不变。
“只要绯绯乖乖的,不要再离开哥哥,我绝对不会对她们怎么样的,反之,我还会让人好好照顾她们。”季筠笑盈盈地说完,又执拗地去捞跪在地上的季绯。
季绯没有说话,任由着季筠扶起了她。
季筠好听的声音又沉沉地在她耳边响起:“哦,对了,还漏了一个人......”
季绯闻言身体一僵,心头浮起不祥的预感。
“带进来。”季筠说。
“放开我你们,你们是谁!!”夏桃稚嫩的腮帮子涨得通红,她有些奋力地挣扎着,无奈却挣脱不开架着她的两个男人,她被拖进来之后,眼睛对上了季绯,豁然睁大:“绯绯?!!”
“桃桃!”季绯哑声道,碎心被她攥在手中,紧得发疼。
她下意识地往外看,发现竹笙没有被抓来,只有夏桃被掳来。
似乎是看出了她的想法,季筠说:“绯绯,你是不是有些奇怪,为什么竹笙能在我的手下逃走。”
“哼,当然是竹笙功夫好,你到底是谁,你抓我们干什么!!”夏桃破口大骂:“你快点放了绯绯,不然等竹笙来了,我们、我们对你不客气!!”
季筠愉悦地笑了,修长的手指握住了季绯的一缕头发,抵在鼻尖轻轻地嗅了嗅,说:“你可知道,是谁告诉我你的行踪么?”
季绯回过头。
“若不是多亏了竹笙,我还要好一阵子才能找到绯绯,说起来我还要感谢他呢。”
“不可能!这不可能!!”夏桃诧异地大声叫唤道,季绯也觉得有些荒唐,但是她了解季筠,季筠从来不屑于说谎。
沉默片刻之后,紧握着碎心的手松开了,季绯低声说:“放了她们,我再也不离开了,我向你保证。”
几个被关了数日的女子连同夏桃一起被释放了,并且季筠十分“贴心”地差人为她们梳洗之后送回了各自的家。
季绯再度被囚在了清幽阁中,季筠没有再给她戴镣铐,但是她知道,季筠在清幽阁外布置了更加难闯过的机关,还有许多重重围住的死士,她要想逃走,比之前戴着镣铐的时候还要艰难。
季筠和之前一样,没日没夜地和她在一起,甚至更加疯狂,她深夜睁眼醒来,发现季筠侧着身体躺在她的身边,沉静好看的脸面对着她,他似乎没有入睡,睁着眼睛看着她,不知道看了多久。
季绯叹了口气:“哥哥,我真的好累,你要怎么样才能放过我。”
季筠没有说话。
就在季绯以为他不会再回答的时候,他突然开口了,这是重逢之后,季绯第一次听到他语气中带着悲伤:“绯绯,你可知道,我从遇见你开始,就一直追着你,而你留给我的,永远都是背影。所以,又何来放过一说,一直以来,都是我在你身后追逐罢了。”
季绯闭上眼睛,不再看他。
季筠顷长的身体忽然凑前,呼吸凑近了季绯,季绯大惊,双手用力地推开他。
她推得有些用力,季筠的领口微微散开,露出漂亮的锁骨,他的双眼被黑夜染得有些阴沉。
“别靠近我,季筠,我看见你就恶心。”季绯脱口而出,话一说完,她就为自己的口不择言有些后悔,但她还是拉不下脸说软话,只好掘着一言不发。
季筠的身子在黑夜中沉静得有些瘆人,勾勒出几分疯狂的意味。
忽然,季绯的手被禁锢住,季筠的脸近在咫尺地呈现在她眼前。
他阴沉地开口道:“既然恶心的话,那就恶心到底好了!”
接下来,细密的吻一下一下地落在她的脸上、身上。
一阵风吹开了窗子,夜晚的寒露倾泻而入,漆黑的夜中隐约可闻的喘息,人事渐浓,缱绻缠绵。
季绯睡得特别不好,身上异样的感觉让她彻夜都做着怪梦,季筠在她身旁,在她做噩梦时,轻柔地抚平她紧蹙的眉头。
第二日季绯很早就醒了,季筠醒得比她更早,似乎是一夜未眠。
她醒来以后,看见屋子里已经摆上了早膳,还有一桶热腾腾的洗澡水,是季筠为她准备的。
这又让她想起了昨夜的画面,季绯的脸上一阵火烧,身上的酸痛与粘腻感也让她非常不适,她翻身下床,开始认真地清洗身体。
清洗完之后,季绯用了些早膳,她眯着眼睛看了眼窗外,今日的日头有些好,被寒露洗了一夜的青空中卷着几缕薄云,若隐若现。
季绯走出屋子,打算在院子里晒晒太阳,站了一会儿之后,脖子忽然被人用力一击,她陷入了昏迷。
季筠回来的时候,他手里拿着几件女儿家的衣裙,是他一大早去古月城最上等的尚衣阁买的。他的心情很好,才分开一会儿,就迫不及待地想见她,匆匆挑选了几件就回到了清幽阁。
屋内空无一人,季筠心下一惊,他慌忙跑出屋外。
前院没有,后院没有,园子里也没有季绯的影子......
季筠浑身颤抖地回到屋内,眼尾发红,他抱着双臂失力地蹲下。突然又站起来,放置在屋内琉璃画屏被他摔得粉碎,花瓶也被尽数砸碎。
放着瓷酒瓶的桌椅、烛台、墙壁上的栏架......能毁坏的东西通通都被断魂削成了碎断,整个屋内一片狼藉破乱,唯独季绯的睡床完完整整地躺在原地,没有被他没破坏,季筠把脸埋在她淡青色的被褥上,用力地嗅着她的味道。
“你骗我。”季筠喃喃道。
“逃走了......”
“不是说过,不会再离开了吗?”
事实上,季绯不是逃走了,她醒来的时候,双手和双脚被绳子绑着,眼睛也被蒙上了一块黑布巾,这才意识到自己被绑架了。
她此时正在一辆马车上,马车走得飞快,时不时听到轮轴碾着石子的声音,看起来俨然是在郊外赶路。
她想使用内力挣脱开绳子,发现身体被人下了软筋散,绵软无力。
马车走了许久,终于停了下来,季绯被两个人拖了下去,蒙在眼前的布巾被人扯下,此时已是深夜,周围重重地围着许多人,他们的手里都抓着火把,季绯被蒙了许久的眼睛不适应强光,她眯着眼睛,忽然一个人蹲在她面前,在火光中他清秀的脸逐渐清晰。
“季绯,多日不见,别来无恙。”竹笙脸上带着嘲讽的笑。
季绯说:“竹笙,你什么意思?”
话音刚落,她的眼睛睁大,忽然明白了什么,竹笙把她的行踪给了季筠,现下又把她掳来,他的目标,从头到尾,都是季筠,她只不过是成了引诱季筠的一只饵罢了。
“看来你已经想通了。”看到她脸上的神色变化,竹笙唇角上扬,季绯已经许久没有见过他笑了。
竹笙又说:“断魂之主武霸天下,奈何却有了你这么一个软肋,多亏了你,只有遇上你的事,他才会有乱了方寸的时候。”
季绯深吸了一口气:“竹笙,我一直把你当好朋友......”
“朋友......哈哈哈”竹笙捂着眼睛低声笑了,他的声音忽然拔高,语调凶狠:“早就不是了!”
季绯看到他清秀的面容变得有些狰狞,眼神也露出凶光。竹笙扯开自己胸口的衣服,露出了胸口的红痕。
“我永远也没有办法忘了那一天,这几年我一直隐忍着,就是为了等到今日。”
“那这几年,都算什么?离开了季家,我一无所有,我们朝夕相伴,在我心里,你和桃桃......早已是我的家人。”
“家人?”竹笙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他笑出了眼泪:“......季绯你不要这样看着我,没错,我就是在利用你,从头到尾都在利用你,我救你出来,不过是为了布一个局,一个让季筠必须死的局。”
竹笙说完又发出了兴奋而癫狂的笑声。
喉间的哽咽涌了上来,季绯无力地闭上了眼睛,阖住了即将要流出的眼泪。
再有两章,断萸这个小故事就完结了。(^_^)但是下一个故事我还没想好要写什么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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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断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