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那日季筠在宴会中离开了以后,他消失了半个月,不见踪影。
季绯已经和季秦说开了,她直接了当地告诉他,自己的意中人不是他,并且祝福他今后能找一个真正心悦于他的女子。
季秦也不是蛮横无理的人,听她这样说,即便心里是喜欢季绯的,但也表示愿意取消婚约,给她一些时间。
两人正商量着怎么去找老家主取消掉这桩婚事。
忽然,在半个月之后的一个夜晚,季筠潜入了老家主的房中,不知道用什么方法,把老家主提了出来,带到了季家的一个暗阁中,关上了暗阁的门。
季家的几名巡视门生亲眼看到了这一幕,他们很快就通知了季家内外两院各大分支。
各大分支纷纷派来高手与长老,云集在暗阁门前。
“季筠,你开门!!你把老家主关在里面做什么?”
“开门开门!!”
众人守在暗阁的门外,无论怎么拍打叫唤,暗阁的门就是纹丝不动。
季家的暗阁,从墙体到门,都是用特殊材质做的,普通的武器也不可能砍得入。
所以众人无可奈何,又不能离去,只能守在暗阁门外。
一连三天,暗阁都没有开门,后来到了第三天,门终于打开了。
众人目光都盯直了,只见季筠面色柔和地推着坐在轮椅上的老家主,老家主的神色呆滞,目光空洞而茫然地望着前方,眼神涣散。
“家主出来了!”有人喊道。
“季筠,你对家主做了什么?!”
“家主,家主您怎么样?”
一众人紧张地看着面前坐在轮椅上的老家主,但无论众人怎么叫唤,老家主一动不动的,如老僧入定一般。推着轮椅的季筠弯了弯薄唇,声音低沉悦耳:“别紧张,我什么都没有做。家主,我说的对不对?”季筠俯下身,温柔地对家主说道,两人看起来倒是一个父慈子孝的画面。
老家主呆滞地点了点头,忽然喃喃说道:“我宣布,季筠是下一任家主,不得有异议,违抗者逐出季家。”
众人这下炸开了锅,纷纷扬声讨说法,老家主的神态看起来并不正常,季筠一定做了什么,但是没人能拿得出证据。
老家主说完这句话之后,忽然面色一僵,眼珠子彻底僵白,竟是当场没有了呼吸。
“季筠!你做了什么!你这个畜生,你竟敢做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你竟敢谋害家主。”季家一个长老大声吼道。
不少人纷纷跟着回应。
季绯紧张地捏着衣角,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季筠却是微微一笑:“我谋害家主?证据呢?”
“你!畜生!!畜生啊!!!”
季筠唇角噙着冷笑,他的手缓缓地敷上老家主僵白的眼睛,轻轻一拂,让他闭上了眼睛。
接着,他幽幽地开口:“老家主说了,有异议者,逐出季家。”说罢又低声笑了起来:“但是眼下的季家,树敌众多,诸位手上也沾了不少冤魂的血,把你们逐出季家,定然会有很多人来寻仇,跟杀了你们,又有什么分别呢?”
方才怒声呵斥他的几个季家长老顿时哑然。
然而季筠并不打算放过他们,他的声音清冷而残酷:“动手吧,杀了他们。”
他话音刚落,众人纷纷听到了周围的异声,一瞬间冒出来不少身着黑衣的死士。
季筠不知道什么时候,养了这么多死士。
“哥哥,不要。”季绯失声道。
但已经晚了,几个方才还厉声反驳的长老已经横尸在地。
看着倒成一片的人,季绯的眼圈红了。
“季筠,我杀了你!”季秦眼中充满着血丝,他拔出了剑,刺向季筠。
可是对于季筠而言,他的武功就像一个不成气候的孩童一样,季筠轻松地躲过了他的剑招,足尖用力,踢在了他的膝弯上,季秦被迫跪了下来。
“主子,要杀了他吗?”
一名死士问道。
季筠面无表情道:“吊起来,放放血,别叫他这么快就死了。”
这样说着,腰间忽然被人抱住。
季绯紧紧地搂住他,颤声道,脸颊已经被眼泪浸湿:“哥哥,不要,哥哥,你停下来好不好。”
求求你,停下来。
不要让自己变成一个怪物。
这样的你,让我好害怕。
我怕我一不留神,你就再也回不去了......
季筠转过身,低下头垂眸望着她。
季绯扬起脸,一双狐狸眼悲伤而恐惧。
“绯绯还是一样,只有在保护大哥的时候,才会分给我一点温柔。”
季绯觉得周围的风景似乎都变得模糊不清了,眼睛里只看得到季筠温柔凝视她的目光。最后,她眼前一黑,晕厥了过去。
“哥哥跟你说过的,扇骨中放置着**香,傻丫头,还是这么粗心大意。”
季筠把她搂在怀中,吻了吻她的侧脸,手中折扇一合,收了起来。
再看众人,已没有了反对之音。大家面色都有些苍白,却不敢表露出一丝不满的情绪。
季筠嘴角带着嘲讽的弧度,摆了摆手,示意大家都散了,众人这才松了口气,捡回一条命似的纷纷离开。
季绯不知道自己身处哪里,她睁开眼的时候,已然是深夜,翻了个身,感觉到自己是躺在一张柔软的大床上。昏昏沉沉中,才意识到季筠害死了老家主,并且自己做了家主。
季绯睁大眼睛,看着面前华丽的桌上摆着的烛台,整个房间奢华无比,在昏暗的烛光中明明灭灭。
她豁然起身,却被一只有力的手从身后拦腰搂入怀中。
“绯绯。”
季筠的声音近在咫尺,贴在她耳边低声唤着她,低沉悦耳的声音温柔缱绻,带着几分病态。
季绯挣了几下,这才发现自己的双脚被戴上了镣铐,镣铐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做成的,泛着银光,细长的铁链被固定在墙上。
“这算什么?”季绯面无表情,用力地扯了扯铁链,眼中仿佛有火焰在烧:“我是你的玩物吗?”
季筠支起身体,修长似玉的手指勾起她的下巴,季绯嫌恶地扭过头,又被他用力地捏紧下巴被迫转了过来。
季筠琥珀色的眼睛在烛光中暗沉无比,他的唇色很淡,弯成了一个好看的弧度。
“你是我的命。”
季绯被他关在这个屋子里,一关就是半年,除去每日给她送餐的小厮以外,她所能见到的人只有季筠。
季筠加长了她腿上的链子,让她可以在这个屋子里自由走动,但是最长只能到门口的位置。
小厮每日给季绯送膳食,季绯用完膳之后,又把托盘端去给季筠过目。
“回主子,季绯小姐今日吃得比昨日还少些。”小厮怯生生地说道,看着季筠阴沉的脸,吓得不敢再言语。
季筠迈入屋子的时候,季绯一身白衣,正在坐在窗台前,出神地看着窗外的落叶。
她的脸色一天比一天苍白,精致的小脸瘦得下巴尖尖,原本殷红的嘴唇也有些失色,一双狐狸眼瞳仁漆黑,显得越发大,浓密的睫毛黑而长,整个人看起来脆弱而美丽。
季筠来到她身旁,坐在她面前的榻上,感觉到他来了,季绯也未回过头,只是出神地看着窗外。
季筠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季绯的视线也没有在他身上停留片刻,季筠一阵烦躁,用力地关上了窗。
窗户被关上,季绯垂下睫毛,仍然一言不发。
“绯绯,你可知,大哥被人劫走了。”
季绯闻言低垂的眼一抖,这才扬起了脑袋。
“呵呵。”季筠忽然笑了:“一提起大哥,绯绯就有精神了?”
手不自觉地伸入袖中摸上了断魂,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只要察觉到有什么人在季绯心里占有一席之地,他就止不住心中的杀意。
但他不能表露出来,因为她会害怕。
为了得到她的亲近,他在她面前表现得极尽温柔,在她身上,倾注了他这辈子在任何人面前都没有的温柔。有时候他也会妄想着,季绯会有一天喜欢他,亲近他,会包容他阴暗暴戾的那一面,事实证明,那是不可能的,在那一次失控地流露出他的阴暗暴虐之后,她看他的眼神,是从未有过的恐惧。
可是,那又怎么样?
季筠的脸上又浮起了笑意,琥珀色的眼睛里流转着妖异的光。
他伸出手抚上了季绯白皙的脸。
“绯绯,你容貌倾城,聪明伶俐。
本该像那无拘无束的鸟儿一般自由自在地生活。
奈何你遇上了我。
我是不会放手的,除非我死了。”
自那以后,季筠仿佛彻底疯了一样。
每日一刻不离地跟季绯在一起,寝食同居。
“绯绯,乖,这是你喜欢吃的,尝一尝。”季筠笑容温柔和煦,语气也像是一个温柔体贴的兄长一般。
季绯没有看他,垂眸不语,苍白的嘴唇紧抿成一条线。
季筠握着汤匙的手在空中僵了一会儿,又把手中的琉璃碗轻轻放下,他面上的微笑没有改变,转过头对着外面说了一句:“带进来。”
季绯抬眸,看到一个穿着布衣的人被架着进来,那人一进屋就跪倒在地上,瑟瑟发抖,无法言语。
季筠轻声道:“绯绯吃不下,要你有何用?”
说罢,断魂从袖中滑了出来,他玉指一转,断魂展开,阴沉沉地散发着煞气。
地上的男人几乎要吓得晕厥。
“季筠你要做什么?”季绯说,多天没有开口说话的声音有些沙哑。
季筠转过身对她歪头一笑:“这人连绯绯喜欢的食物都做不出来,无用之人,当然是杀了。”
季绯眼眶发热,她端起了碗:“别杀他,我吃,我吃便是了......”
“真乖。”
只有她乖乖的用膳,当天的厨子才会保住性命,因此,大家在这样惶恐不安的氛围中,度日如年。
为了不再让更多无辜的性命丧生,季绯坚持每日努力进食,脸色也稍微红润起来。
终于,这种日子也不是没有尽头的。
有一天,季家上下乱成一片,据说是有乱党潜入季家,季筠不见人影。
季绯听着外面的动静,心口突突直跳,忽然竹笙从窗外翻了进来,手里拿着一把剑,砍断了她脚下的铁链,链子一断,镣铐也不解自断。
“竹笙,怎么是你?”
竹笙的身体顿了顿,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沉闷着声音说:“跟我来吧,季秦哥哥带的人......应当可以缠住季筠一阵子。”
季绯还想说什么。
竹笙低声道:“什么都别问了,走吧,我带你逃出去。”
竹笙带着她逃到了院子里,季绯忽然停下了脚步。竹笙回头,以为她是有些不舍,却听到她说:“有火吗?”
季绯放了一把火,烧了这个囚了她半年的院子。
看着被火光覆没的院子,她的眼中一片漠然,随即转身,毫无留恋地跟着竹笙离开了季家。
两人来到了一条河边,竹笙说是季秦为了让她先逃走,在这里安置了一只小木船。
季绯心里有些复杂,她说:“我们走了,季秦哥哥有把握离开吗?”
“你先走吧,我回去看看。”竹笙说。
“不行,你......”季绯还未说完,就被竹笙点了脖子上的穴位,晕厥了过去。
竹笙把昏迷的她放到了小船上,河川推着小船,又急又快,再度醒来的时候,她已经漂到了荇林镇的郊河边......
季绯醒来一派茫然,心乱如麻地等了几日,竹笙突然出现了,告知了她季秦已经逃走了,让她安心待在这里。
那季筠呢?
她张了张嘴,终究是没有问出来。
竹笙也没有再和她提起季筠。
她在这个宁静的小镇中,安安稳稳地生活了几年,开了她喜欢的糕点铺子,远离了从前的一切。云淡风轻,岁月静好。
原来以为可以一辈子这样,然而季筠就是季筠,季筠又怎么会放过她呢?她早该知道,这个人对她的偏执,早已经深入骨髓。
迷迷糊糊中,她感觉到自己已经不在巷子中了,她正在一架马车上,躺在一个清冷幽香的怀中,马车悠扬地行驶着,小镇中喧嚣的红尘味在车轴滚动的声中越来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