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丛中忽然窜出了一道红影,红影窜出来之后,直直地扑向了寒潭中。
浮笙面色一僵,连忙纵身一跃,出了寒潭,稳稳地落入了泉边的地上。
红影没入水中之后,很快又从水中扑腾地冒出了头,浮笙微微一愣,对方竟是一名容貌极其美丽的红衣少女。
少女一身红衣似火,乌发雪肤,眼眸漆黑如夜空,乌黑的睫毛纤长浓密,她此时坐在寒潭之中,注意力并不在浮笙身上,而是眼神有些迷惘地看着自己的身体。
她仔细地看了片刻之后,忽然绽开了一个微笑,神情欢喜地站起身,一脸好奇地看着自己的裙摆。
周围菡萏的香气愈发浓烈,浮笙目光越过她,看到了寒潭边那一簇红似火焰的莲花。
他心下了然,原来是化形成人的红莲精怪。
红衣少女回过头,乌黑的眼眸望向了岸上的浮笙,她微笑地朝浮笙挥了挥手:“敢问公子......”
然而,她话还未说完,浮笙就祭出了锡杖,锡杖浮空而去,旋转着盘旋在红衣少女头顶的上空。
红衣少女一愣,神情有些不解地抬头看着头顶上旋转的锡杖。
“孽障。”浮笙冷声道,嘴里念出佛经,佛经化作金光,驱动着浮空的锡杖。
金光覆盖住了红衣少女的全身,过了一会儿,她依旧毫发无伤地站在那里,不仅毫发无伤,她一脸好奇地看着周身的金光,神情看起来不见丝毫痛苦之色。
浮笙蹙眉,他收回了锡杖,跃入寒潭之中,走近那名红衣少女。
她身上散发着浓郁的菡萏香气,确实是妖物无疑,为什么收复不了她?浮笙不解。
红衣少女见他朝自己走来,红唇弯起,蹑手蹑脚地凑上来笑道:“小郎君,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儿?”
她话音刚落,微凉的手指抵上了她的眉心。
浮笙一只手抵着她的眉心,探查了一圈,紧蹙的眉头舒展开,他轻声道:“原来如此。”
浮笙嫉妖如仇,他年岁不大,却天赋异禀,自修行以来,已是杀妖无数。
然而,修佛之人,渡化为先,他的锡杖收复的妖物均是害人性命的邪妖。
或许是他常年在此地修行,眼前的红莲精怪无意间沾染了些佛性,这才得以化形,由于她还未害过人,因此佛经和锡杖散发出来的佛光根本不能伤她分毫。
红衣少女眨了眨乌黑的大眼睛,还在好奇地打量自己的身体,脸上透着一股不谙世事的纯真,周围萦绕的菡萏芬芳虽然浓郁,却很清透,不带一丝妖气。
害人性命越多的妖物,身上的妖气就会越重。
手指突然被柔嫩细白的小手握住,红衣少女抓住了他的手指,居然放在嘴里咬了一口,她咬得并不重,浮笙甚至感觉到她柔软的舌头划过他的指尖。
“放肆!”他面色一僵,猛然收回手。
红衣少女不仅没有被他冷言逼退,反而上前了一步,拥住了他的身体,小脑袋在他胸口蹭了蹭,露出了一个类似于陶醉的表情。
“小郎君,你身上的味道真好闻,白薇好想吃掉你。嗯?佛珠?你是出家人吗?那你的头发怎么这么长?”浓郁的莲香萦绕在他的鼻息之间,像是要往他心口里钻。
浮笙双目放大,这是第一次有女子离他这么近,虽然对方只是一只刚化形的精怪,却也是女子形态。
被她抱着的身体变得无比僵硬,浮笙一时间忘了做出反应,片刻之后,他才回过神,用力地推开怀中的少女。
“不知羞耻的孽障,再做出此等放.荡之举,我就把你打回原形。”浮笙冷声道,眉宇之间仿佛含着化不开的冰雪,然而耳根却微微泛红。
或许是“打回原形”吓到了她,她有些怯生生地后退几步,小声地嘟囔道:“你别生气,我不吃就是了......”
说罢,她转身朝着岸边走去。
“站住!”见她离开,浮笙心间突然又浮起一阵莫名的烦躁。
小莲妖闻声不仅没有站住,反而跑得更快了,浮笙见状,几步向前拉住她的手腕:“你要去哪里?”
红衣少女回过头,神色不解地看着他:“出去找吃的呀,你又不让我吃你,我只好吃别人了。”
攥着她腕部的手变得更紧了些,周围寂寥无声,一僧一妖四目相对,僵持不下。
浮笙侧目,看了眼一池火红的芙蕖,满池芙蕖都有受到佛理熏陶,为何就这一株成精化形。
但不论如何,红莲成精,其中因果皆是因他而起。
浮笙沉吟片刻,淡声道:“你既已成形,我岂能让你再去为祸人间,即日起,你就在这南菩寺里参悟佛理,也能助你早日得道成仙。”
“我不要,参悟佛理听起来就无趣得很,放开我!臭和尚。”小莲妖奋力挣扎,想要努力挣脱开他的手。
浮笙冷冷地说:“由不得你。”
......
东斋院的小禅房内,一僧一妖对立而坐。
案前摆着青灯黄卷,灰衣僧人手持经文,正在垂眸念着佛经。
红衣少女跪坐在一旁的蒲团上,不过一会儿,她就感觉腿麻腰酸。
她被这长发僧人扣押在南菩寺,听了将近一个月的佛经,花叶都要听萎了。
“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通白薇小声地嘟囔道。
她捏了捏腿,又揉了揉腰,乌黑的大眼睛悄悄藐了藐灰衣僧人。
发现他的视线完全就在手中的佛经上之后,她开始放松下来,两腿一撒,坐在了蒲团上。
“坐好。”浮笙眼皮都没抬。
“大师,我腿都坐麻了,我腿麻就会分神,一分神,我就听不进去佛经了。”少女的声音里满是委屈。
浮笙抬眸,目光移向了她的腿部,叹了口气,放下了手中的卷轴。
他探身向她靠近,修长的手指按了按她的腿,通白薇腿上的酸麻感在他的揉按下舒缓了不少。
“大师,你好厉害啊,腿不麻了。”通白薇笑眯眯地说,一边说一边抬腿做出舒展的动作。
“不麻了就坐好。”浮笙美丽的脸冷得像一尊冰雕,他重新拿起经文,继续给她念起了佛经。
通白薇脸上的笑容瞬间就萎了。
“大师,我、我突然感觉头疼,我听不进佛经了......”通白薇抱住脑袋,身体软软地往旁边倒去,还在地上打了个滚,很是赖皮。
浮笙蹙眉冷声道:“你自己数数,这一月以来,你头疼了几次?腹痛了几次?又腰酸腿麻了几次?”
通白薇就地一滚,滚到了他腿旁,笑嘻嘻地说:“要不我躺着听,我向你保证,我躺着听一定听得特别认真!哈哈,别说千百年,一个月我就飞升成仙了!”
别的本事没有,吹牛耍赖的功夫倒是一流。
浮笙被她无赖的模样逗乐,眉宇微展,仍然板着一张脸,却也默许让她继续躺着听经。
片刻之后,腿边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浮笙侧目一看,通白薇睡得无比安稳,不知道做了什么美梦,还舔了舔唇角。
浮笙面色黑沉,手中的卷轴在她脑袋上敲了一记:“不思进取的孽障!”
“啊!”通白薇低呼一声捂住脑袋,她醒过神,神情迷惘地瞅了眼四周,随即,颇有些遗憾地说:“好可惜,差一点就吃到那烧鸡了......”
浮笙揉了揉眉心,长叹一声。
这样的日子又持续了数月。
“大师,你念的佛经我都听了好几个月了,我什么时候可以出去玩啊?”通白薇不满地抱怨道。
浮笙眉头轻蹙:“心浮气躁,若不凝神静气,你什么时候能修成正果。”
“我才不要修成正果,我是妖精又不是和尚。”通白薇不屑地嗤了一声。
她乌黑的眸子流连在浮笙俊美的脸上,忽然凑近他:“大师,你生得这样好看,怎么总是皱眉头,你笑一个嘛!你皱眉头的样子一点都不好看。”
“不要胡闹。”菡萏的馨香扑鼻而来,浮笙眉头蹙紧,后退了几步。
“如此说来,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你笑,你是不是不会笑?”红衣少女一步一步逼近他。
“不知道挠痒痒会不会笑......”
漂亮明艳的脸上绽开了一个玩味十足的微笑,然而,还没等她再次靠近,一卷经文就毫不留情地敲上了她的脑袋。
她吃痛地捂住了脑袋,继而听见浮笙清冷好听的声音传来:“既然不想听,今日你就把这卷经文抄完,不抄完不许吃饭。”
“什么?要抄完它?!”通白薇双眼圆睁,看着那些鬼画符一样的经文,声音都拔高了几个调:“大师,我不会写字啊!”
“不会写就临摹,抄多了自然就会了。”浮笙淡淡地说,他重新坐回了案前,指尖敲了敲案上的纸墨:“开始吧,早些抄完就可以早些吃饭。”
通白薇捂着脑袋,不情不愿地走到案前,她大大咧咧地坐下来,抓起了案上的狼毫笔。
莹白如玉的手指笨拙地抓着笔,握笔的手势完全不对,就像是在握一根小树枝,胡乱地在宣纸上乱涂乱画,才写两个字,就占满了整张纸。
浮笙无奈地揉了揉眉心,他起身绕到她身后,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应当这样握笔,笔尖点墨,笔身要稳,不可太过用力。”
浮笙握着她的手,稳稳当当地在另一张宣纸上写下了“通白薇”三个字,字迹清隽秀美。
“这是何字?”通白薇瞅着那三个字。
“这是你的名字。”
“是我的名字......”通白薇手指轻抚宣纸,乌黑的眼眸好奇地打量着那几个字。
她侧过头对着浮笙弯唇笑道:“大师的字真好看,等我把字练得和你一样好看,我再抄佛经,好不好?”
她回头得很突然,浮笙还保持着俯身握笔的姿势,猝不及防地与她近距离四目相对,少女乌发雪肤,明艳动人的黑眸近在咫尺,青灯的光晕覆在她脸上,精致的脸庞看起来像一块暖玉。
浮笙呼吸一滞,他松开了她的手,背过身体,声音一如既往地冷淡:“随你。”
心里却生出了一股陌生的慌乱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