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与荣失了神,双眼无光的彻底变成了一尊可供操纵的木偶。
杜寒沙用手帕给他擦完嘴,便顺手抬起他的下巴,借着烛火月光的映照,仔细的打量起这张脸。毫无意识的陆与荣就任凭他的目光扫视,缺了本人的灵动目光,陆与荣的灵魂仿佛被抓走了一半,再无之前的韵味。
与幼时略有不同,五官长开了些,婴儿肥也消失不见,唯独眉目间神韵仍在。
看过之后,杜寒沙收好手帕,走出了佛堂。陆与荣晃晃悠悠的跟在后边,像只低阶的呆头僵尸。
等杜寒沙到了二夫人的书房后,不出意外的也看到了二夫人的死状。她仰倒在书房的桌子后,只露出一颗头愤恨的看着门外,暗紫色的嘴角还在往外淌血,给她自己铸就了一片血泊。
“我原以为,计划会一如想象中的成功。”
李老爷沙哑的声音从书房里边传出来,落在杜寒沙的耳中,也并未激起太多的反应。
油灯将尽的火光晃晃悠悠的从里屋走出来,同样油尽灯枯的李老爷作为唯一的真相出现在故事线的结尾。
李老爷被反噬的很严重,那些曾倒挂在他屋内的小鬼,如今都把自身的脐带缠绕在李老爷的身上,像是回到了母体时的样子,从李老爷的身上汲取所需生命力。原本富态的李老爷,如今倒像是一根朽木。
杜寒沙煞有介事的点点头,问道:“那么,是哪一个环节出了问题呢?”
李老爷毫不在意的笑两声,一脚踢歪了二夫人的头颅,不再对准她那双死不瞑目的双眼。“到底是哪里出错了呢?想我当初贫寒出身,舍弃今后所有的子嗣后路,才从老道那里换来一生的荣华富贵。可惜这几个女人啊,一个都不安分。就连那个死胎,从一开始就是个祸患。”
“后患无穷?”杜寒沙颇为鄙夷的看着他,他高高在上的姿态,是黑夜无法掩盖的光芒,一直在灼烧着李老爷的认知:“人心不足蛇吞象罢了,你明明清楚的很。”
李老爷懊悔的摇着头,叹息道:“我只是做了他们都在做的事情。死去的稚子何其无辜,空有一身无处发泄的怨气,不如让我收集了,做成那玉女像去报复源头的祸患。”
“也许祸患的源头,是那些个孩儿塔也说不定。”
“呵呵……”李老爷笑的如同一只呱噪的乌鸦,他仿佛找回了一点高于杜寒沙的存在,说:“孩儿塔并非天生之物。从古至今,上街镇和金玉镇比邻,大量产出的金矿玉器让人迷了眼,地脉过盛的阴气导致十子之中九个都是女孩儿。肩不能提手不能扛的女孩,留着也是浪费粮食。”
杜寒沙受教般的点头,“所以,那些被怨气侵染的女孩,也是因为家中曾焚烧过女婴?”
李老爷扯着松垮干瘪的脸皮,咧开牙龈笑着说:“自作孽,还妄图躲避因果吗?”
“还真是简单的故事线啊。”杜寒沙感慨道,看了眼任务板上仅余两分钟的时限,说:“下辈子记得做个好人。”
也不知道这句话是哪几个字刺激到了李老爷,杜寒沙的话音刚落,李老爷那行将就木的活死人就扔掉油灯,屈指成抓的抓了过来,所过之处一阵腥臭的怨气。
杜寒沙一脚踹飞枯瘦的李老爷,毫不恋战的转身就走。拎着陆与荣的衣领,轻巧的躲过,三两步飞上房顶,宛如一只翩飞的燕子,眨眼间便离开了二夫人的别院。
梁秋哀嚎“快跑”那一嗓子,吸引来不少的巡逻人,成片缀在他们二人身后,这可苦了平日不爱运动的任意远,两页肺片像是破风箱,呼哧呼哧的,在黑夜里格外明显。
杜寒沙虽然没有见义勇为的爱好,但也无法忽视这二人激动的求救。他翩然下落,甩手把陆与荣扔给他们二人,手腕一转便夹出一张明黄的符篆。
符纸泛着诡异的红色纹路,朱砂檀香的味道让穷追不舍的鬼迟疑了一下。便是这一瞬的犹疑,让大好的机会稍纵即逝。
符篆摇身一变化作一捆绳索,严严实实的将手无缚鸡之力的三人捆到一起。杜寒沙仍是轻松的将他们三人拎在手里,在华贵的屋脊上飞越。
十分钟的时间将李府跑个遍绰绰有余,碍于在李老爷那里浪费了不少时间,杜寒沙卡着最后半分钟的时间,找到了李府唯一的安全区。
那一扇绘着金纹的木门。
时间没给他深思熟虑的机会,逼迫着他做出唯一的选择。
杜寒沙略微迟疑五秒钟,踹开门先将梁秋扔了进去。平滑的以脸着地的梁秋荡起地上些许的灰尘,扑通一声过后重新归于寂寥。
屋里不知何时被改做了柴房,柴火被整齐的堆叠至屋顶,用以生火的稻草也码放在一侧,干净整洁,看起来毫无危险。
至少看起来是这样。
时间进入最后五秒的倒计时,杜寒沙大手一扬,把任意远扔进去,自己拎着陆与荣的衣领走了进去。
踏入柴房的第一步,骤然的黑暗席卷身上所有的感知。杜寒沙感觉身体和思想瞬间麻痹,甚至来不及思考什么,就干脆利索的失去了对外界的所有认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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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与荣觉得自己身处灰蒙蒙的雾海,那些轻薄的灰雾若即若离的缠绕包裹在身侧,每当陆与荣伸手触碰时,总轻柔的溃散成丝丝缕缕,无痕的从指间溜走。像是杜寒沙这个人一样难以捉摸。
雾海好似没有边界,陆与荣在其中无头苍蝇般的乱转了半天,一直未能拜托这片蒙蔽人心的灰雾。
失去耐心的陆与荣一屁股坐下来,抱怨道:“搞什么鬼!杜寒沙到底在干嘛啊!不会这就把我扔给那群鬼当食材了吧?这难不成是在游戏里被淘汰后的界面?那怎么只有我一个人啊?真是服了他这拐弯脑子,绕什么狗屁东西。”
骂完之后,陆与荣受不了的在地上撒泼打滚,放声吼叫,像是一只刚放归山野的野生大猩猩,全然不顾及自己这几十年来维持的形象。
骤然间,手腕处任务面板传来的热意惊扰了陆与荣发疯的状态。他一骨碌的盘腿坐好,严肃正经的堪比世外高人。只见他抬高下巴,轻蔑的撩开袖子,眼睛看向任务面板的一瞬间,红光骤然盛放。
陆与荣只觉得脑壳疼的像是以头抢地,再睁眼时已经物是人非。
周围黑乎乎的,伸手不见五指。陆与荣还未能适应黑暗,只好跪坐在地,谨慎的往身边摸索。
手掌刚探出去一截,就被另一只温热的手精准抓在了手中。陆与荣心里一咯噔,一瞬间连应对危机的反应都做不出来。
“别怕,是我。”
好在杜寒沙温和的声音及时传来,在这颠簸黑暗的环境中,竟听得陆与荣有些晃神,神思不可抑制的往杜老师的身上飞去。
杜寒沙的食指在他眼皮上轻轻一抹,有什么冰凉的液体瞬间蒸发,给他的眼珠留下一片清凉透彻的触感。
陆与荣一下子就能看清周围的景象了。
他们被关在牢笼里,周围蒙着严严实实的黑布。根据这晃动颠簸的幅度,陆与荣推断他们正在被转移的路上。
手臂上的任务面板还在坚持不懈的叫嚣,企图跟杜寒沙争夺陆与荣仅有的那点关注。
陆与荣不耐烦的掀开袖子,说:“任务要求我们在十分钟内逃出去。你有什么办法没有?”
杜寒沙靠在角落里,身前是稻草堆。梁秋跟任意远四仰八叉的躺在他身边,呼呼大睡,丝毫没有醒来的迹象。
“只能靠你自己,这是你的任务。”杜寒沙说:“为了保持清醒,我已经付出了一定的代价,没办法再出手了。”
碍于笼子的高度,陆与荣只能跪着,现下他盯着杜寒沙略有苍白的脸,顿时心中有所感触的冲上前掀开稻草。
杜寒沙也没想到他会这么快的发现端倪,虚弱的他来不及阻拦,自己掩盖在稻草下的真相就已经暴露在了他眼前。
杜寒沙的两条小腿齐刷刷的消失不见了。
寒意顿时遍布陆与荣的全身。
“这是怎么回事?”
杜寒沙拍掉裤腿上的稻草,尽可能的保持整洁,说:“作弊被抓到罢了。接下来我可就是残疾人了,还得仰仗你多帮忙。”
陆与荣是个聪明人,自然知晓他所谓的作弊都是为了让自己还能够保持清醒。他本该偷着窃喜,可是看到这双空荡荡的裤管,他的心窝又不可避免的被火气填满,气的双手都是颤抖的,只能底骂一声:“疯子。”
杜寒沙拍拍仍存的大腿,毫不在乎的说:“暂时的,游戏结束后还会重置身体状态。你现在的时间可不多了,大夫人的那串佛珠,本是强有力的拯救道具,快给他们喂两颗。”
所剩时间有些紧迫,陆与荣摒弃杂念的干扰,将两名舍友半扶起来,掰着下巴给他们喂下了佛珠。
笼罩在笼子外的黑布不知道是哪一种黑科技,摸上去有点像皮肤的触感,凉凉滑滑,还有些许的弹性。陆与荣强忍着内心的恶心,将犄角旮旯里可能存在破绽摸了个遍,得到了一手的黑灰,除此之外一无所获。
陆与荣实在没讲过这种阵仗,暗自窘迫了一会儿,还是厚着脸皮,嬉笑道:“大师,给点提示嘛,我们时间就只有七分钟十五秒了……十四秒。”
杜寒沙揉揉膝盖,小腿虽然不见了,但那疼痛却永久的存在于伤口的横面上,“皮肤什么特性,它就有什么特性。不过一张死人皮,倒是难住你了。”
陆与荣假装没有听出他话里的嘲讽,好心的没有顶回去。稻草堆里多的是石头渣子,他瘸子里拔将军,捡了几块,不由分说的塞到刚转醒的两人手里,颐指气使的吩咐他们去把皮割破。
他已经摸过了,笼子就是过去押运死刑犯的那种木质笼子。大概是主谋也没想到,会有人作弊来对付他,因此笼子并未上锁。
这倒是省了陆与荣撬锁的时间。更别说陆与荣压根不会撬锁,这又免不了去麻烦依靠在角落里的伤残患者杜寒沙,他有再厚的脸皮,这经不起这样的挥霍。
梁秋回头瞅了一眼,过了一会儿,又回头看了一眼。
陆与荣被他搞烦了,问道:“梁秋,你看什么呢?”
杜寒沙也给他俩开了眼,能在黑暗中视物,因此杜寒沙腿伤的事情,压根瞒不住。
梁秋支支吾吾的说:“杜寒沙……他的腿怎么了?”
陆与荣没好气地白了一眼杜寒沙,说:“丢了!”
“哦……”
梁秋缩缩脖子,继续干活。
死人皮的韧性意外的好,他们俩忙活了半天,都快把手里的石头渣子磨平了,也只弄出一个指头大小的洞,能勉强窥得外界匆忙而过的景象。
杜寒沙适时的开口:“死人皮会吸收我们的生气,逐渐活过来。现在破了一个洞,自身会慢慢消磨,不必再磨了。”
死人皮已经解决,装在板车上的笼子没了玄幻的动力,最终还是科学的慢慢停了下来,陆与荣的任务也显示完成。
迫在眉睫的问题解决一个后,下一个紧接着就到了眼前。
杜寒沙人高马大,往陆与荣前边一站,像堵墙一样把他挡的严严实实。如今他身残志坚,必须要找一个代步的。陆与荣扪心自问,这活除了自己没人适合,便老老实实的研究该怎么轻松的把杜寒沙背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