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曼盯着握住香槟杯的手,指骨连着手背的筋微微绷起,手背上的青筋明显。
这双手对她来说,也熟。曾经捏着勺儿喂她喝药,拿着笔教她写题,上个月还握着方向盘送她回家。
可是周昱颉他在喊谁爸?
郗曼抬头看向身侧的男人,一身正装笔挺,头发略微凌乱,从她这个角度看去,领带也是歪的,像是干了什么坏事匆忙跑出来的样子。
“那我先去,昱颉你跟齐总聊。”
江雯仙无奈只能跟着常董离开,她没想到常董的儿子竟然是郗曼的粉丝,心有不甘也只能作罢,顺带着夸了一句身边的男人,“常董真是有福气,小常总这么年轻有为。”
被她挽着的常圳荣似有若无地笑了一声,没应她的话。
听到这声笑,江雯仙心思急转,这位常董她刚接触,没想到是个深藏不露的老狐狸,于是整晚都没再多说一句废话。
这头眯眯眼的齐总还盯着郗曼,没注意身旁男人一脸阴霾,圈里都晓得常圳荣其实不太待见这个继子,也就没把人当回事。
“郗曼小姐,不知道能否赏脸喝一杯?”
周昱颉端着酒杯把人拉到身后,居高临下地看着面前色相毕露的男人,声音淡淡有股察觉不到的狠意,“一杯?跨年夜一杯哪够。”
“齐总应该不醉不归。”
话音未落,郗曼就看到不知道哪儿蹿出来两个身高马大的男人,不知道碰了这位齐总什么地方,左右拎着瞬间瘫软掉的男人就出去了,连让他喊叫的机会都不给。
周围的人侧目过来,见没闹出什么大动静来,没几秒又恢复了觥筹交错的状态。
郗曼打量着面前既熟悉又陌生的男人,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周昱颉被她盯着,握着香槟高脚杯的手往下,捏住了杯柄,随后抬手,毫不犹豫地将杯子里金黄的酒液一饮而下。
于是,他昂头喝酒,她抬头在看。
两人视线在酒液和玻璃杯的碰撞中交缠,当最后一滴酒没入男人的唇里,透明的杯体已经隔不住任何东西,郗曼突然回神挪开视线。
可是好巧不巧,她眼神正好落到因为吞咽而上下滚动的喉结,属于成熟男性的第二特征,正在被衬衫领口的边缘摩擦。
也就一瞬间,郗曼耳根爆红,戴了饰品的耳垂宛若被花瓣蹂躏过,留下浓浓瑰色,连带着挂了重妆粉底的脸也浮起不自然的粉。
她意识到面前的周昱颉已经是个成熟的男人,不再是那个任她指挥耍闹的少年,莫名的距离感和难言的陌生感一下子拉满,郗曼慌不择路的就想离开。
她慌慌张张地踩着高跟鞋,离开喧闹的酒会大厅,捏着手包在一个转角处站定。
面前花园露台的门半开着,冷风咬住不属于这个季节的暖气,极具侵略性地涌了进来,刮在她差点灼起来的脸上。
不过郗曼也没感觉到冷,她只是想出去喘口气,手掌刚和有着精致雕花的门把手接触到,身后就传来脚步声,紧接着门被一双手体贴的狠狠带上。
郗曼知道是周昱颉,平复下来后转身看他,眼神清沥又冷漠,还先发制人道:“不解释一下?”
两人站在这里不算安全,前有摄像头,后有宾客。于是周昱颉拉着郗曼往里,想找个小包间给露着半块背的她暖暖身子。
可是手指将将虚握住细白的手腕,就被迅速挣脱开,看着空荡荡的手心,周昱颉不经意地自嘲一笑。
郗曼看着他脸上隐约透出的玩世不恭,不管是从衣着打扮还是作风气质,对他是那个什么董事长儿子的印象又深了三分,而记忆里那个少年也不由地远了几步。
“周昱颉,看来你不告而别是去过好日子了?”
面前的男人似乎不准备回答她的问题,反而单手去解西装腰腹的纽扣,然后外套一展,把衣服按在她的背上,“我送你回去。”
他的西服很大,就算郗曼有一米七的身高,也松垮垮的搭在身上。
郗曼捏着带了男人体温的西装领口,眉毛轻皱,想要把外套扯下来,却听到周昱颉声音低沉,带着和以前一样哄她的语气。
“小玉听话,穿着别感冒了。”
她别别扭扭的把人缩在衣服里不看他,转而不知道想到什么,抬头带怨的瞪了他一眼,“不许叫我小玉!”
“嗯。”
郗曼不是个爱生气的,也不是个作精,可她就是看不惯这人一副什么都好,什么都答应你的嘴脸。
明明全都做不到。
想到这,郗曼鼻尖有些酸,耳根余下来的热好像一下爬到了眼睛上。可她好歹是个演员,情绪控制得好,让旁人根本看不出端倪。
她错开视线,装作想起什么一样,“我得走了,经纪人在等我。”
郗曼从没觉得自己演技有那么好,迈着步子,脑袋里天马行空地总结经验,还在想着用到下次拍戏里,就听到周昱颉的声音虚虚浮浮地飘来。
“可以一起跨年吗。”
虽然用的是祈使句,但是郗曼听不出疑问,她怀疑自己听错了,转头去看他。
看到周昱颉脖子连带着下颌处泛起了点点红,怀疑他是不是半杯香槟就喝醉了,“什么?”
“一起跨年吧,我等你。”
郗曼逃也似地跑掉,走廊转角余光一瞥还能看到他站在原地,仿佛被抛弃了一样。
她觉得自己好像有些不正常,心底某处好像漏了风的感觉,飕飕难受。
于是站在转角,把黑名单里的人又放了出来,斟酌着打字:「你不跟我说清楚,就别想我跟你跨年。」
周昱颉盯着转角处露出的珠光色裙摆,收到消息后秒回:「我跟我妈改嫁,是常家继子,姜任今是我留学的室友,今晚宴会是常氏参股的集团赞助,所以我在这。」
很长的一段话,囊括了所有信息。郗曼瞪着眼睛看了三遍,「这就是你不告而别的理由?」
可是这句话还没发出去,明姐就打了电话来,三两下把郗曼的思绪打乱。
等挂了电话,发现消息没发出去,删除重新编辑:「那你等我」
那你等我。
郗曼没觉得这四个字多特别,可是对于收到消息的周昱颉来说,仿佛是个开启潘多拉魔盒的钥匙。
他盯着这四个字,伸手推开了自己刚才关上的露台侧门,十二月底的风还没有被雪意肆虐过,不算太冷。
周昱颉单穿着衬衫在风里冷静了一会儿,用有些僵硬的手指按住几分钟前郗曼回他的消息。
复制粘贴,然后去这么多年都没删除的聊天记录里搜索这四个字。
眨眼间满屏都是
「那你等我喔」「那你等我吧」「周昱颉那你等我」
「喂听到没有?那你等我们」
一路向下滑,时间截止到六年前。
周昱颉知道不止,但是上高中的时候刚换手机,之前的破旧的手机已经不知道丢到哪儿去了。
他离开郗家的时候,什么都没带。当时觉得什么都不带就还会回来。
没想到…
风开始吹得让人皮肉发涩,骨头都透着冷意。
周昱颉转身想走,熟悉的痛感从右腿爬了上来,他面不改色的转身推开露台的门,拨通了电话,“三分钟,准备一间房,浴缸热水。”
……
郗曼这边也是棘手,她被带着艳光四射的明姐拎在身边,右手是不知道哪儿冒出来的小凌总,殷勤的给她端了杯饮品。
她身上的西服一看就不合身,明姐眼神似刀地刮在她身上,郗曼忙不迭把外套脱下揽在臂弯里。
“等会儿去那那几个品牌方面前转一圈,麻烦小凌总了。”明姐唇色冷红,说出的话也不太热。
小凌总在美女面前都是好脾气,笑嘻嘻地朝郗曼道:“今晚我还能当上护花使者,曼曼呐,凌总护着你。”
郗曼本就不喜欢他油腔滑调的样子,偏这人从来没做过什么坏事,只能虚与委蛇地附和:“麻烦小凌总了。”
这种资本运作推杯换盏的名利场,没有男伴的漂亮女人总会被当作商品待价而沽,就好像珠宝得有个主人,旁人觊觎的心才不敢露太多。
郗曼虽然鄙夷这种现象,但来都来了。更何况什么事她只要去做,就一向做得好。
小凌总也尽心尽责地堪当护花使者,一轮露脸下来,大家都是和颜悦色的互相吹捧。
距离十二点还有半个多小时,郗曼莫名有些急躁,看了一遍又一遍手机,转头问身旁已经喝了三四杯酒的小凌总,“小凌总,看到明姐了吗?”
“刚才,还在…郗曼,你觉得我怎么样?”
“要不要考虑一下我?你看我多喜欢你啊,又冷又傲,对味儿。”
郗曼见他语无伦次,而且也不止一次听过这种话,赶紧叫停,“小凌总你喝多了,你助理呢,找人送你回去了。”
明姐哒哒踩着高跟鞋过来,见小凌总这幅模样,恨铁不成钢地摸出手机喊人。
见明姐来了,郗曼才松了一口气,低头看握着的手机已经有两个未接来电,她点开一看,竟然是她爸的。
这老头子还知道给她打跨年电话呀?
这边周昱颉也从顶楼包厢出来,走廊的复古西洋钟左右摆着,盯着即将指向11的分针,他也不急。
可是下一秒,手机铃声一响,周昱颉脸上的冷静迅速龟裂。
电话那头有呼呼的风声,透过话筒出来的声音还带着勉强维持的镇静。
“周昱颉,你别等我了。”
她越说哭音越重,声音越小。
“我现在要回家。”
“妈妈出事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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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