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阔的贵宾病房内时不时地响起呼吸机的声音,虽然是病房,却配有诊疗室、厨房以及会客室,霍琛静静地躺在病床上,呼吸声轻得几乎听不见。
他看上去瘦了很多,本就偏冷感的肤色更是因为多日不进行户外活动而变得更加苍白,菲薄的嘴唇毫无血色,从侧面看他的下颌线条极为清晰,仿佛只是勾着一层薄薄的皮肉而已。
可人的经历与性格会烙印在他的每一寸肌肤和灵魂上,即便如此,他看上去也并不显得脆弱,反而表现出一种极为特殊的、顽强的生命力。
霍远为和霍音书在病床旁伫立良久,主治医生走了进来,是极为典型的精英医生的形象,金发蓝眼,浓厚的眉毛,身材高大,哪怕穿着白大褂也依稀可以透过看出他锻炼得极好的肱二头肌。
他对霍琛做了每日例行检查,他关掉手电,说:“根据患者近来的临床表现来看,应该会在未来一周内苏醒。”
他说话时的音调比较低,使得本身低沉的声音更富有说服力,更让人值得信任。
父女二人听了这话,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了下来。自从霍琛遇袭后,先是住了半个多月的ICU,情况好转后,才转入普通监护病房,在这期间他仅有几次短暂地醒过来,不免让人担忧。
病号服盖到他的手腕处,他的手上留下了很多针孔,手背上泛着大片青紫,同时还有弹片割伤的痕迹,看起来触目惊心。
霍远为年纪大了,看儿子这样心里难过,他用英语对医生说:“我儿子这段时间都不曾服用锂盐,他苏醒后应该会有很明显的躁狂症状,迫不得已的情况可以给他注射镇定剂。”
医生说:“这点我们明白,霍先生放心。”
霍远为对几位医生和护士颔首,他们明白他的意思,陆陆续续地离开了病房。
霍音书身着淡蓝色的职业套装,勾勒出纤细高挑的身形,她露出微笑,但仔细看来透露出一丝勉强,“爸,你放心好了,老二会好起来的,他还年轻,身体底子也好,只要后期注意恢复,基本不会有多大的问题。”
“是啊,会好起来的,这两个月你操心了。”
霍远为又何尝不操心,他近段时间头发白了一半,刚染好的黑发最多也只能坚持两个星期,或许他真的老了。
“爸不也是吗,您这段时间总是睡不着觉,我知道您担心老二,但您也要保重自己的身体啊。”
霍音书是由心而发的关心,并非刻意讨好,虽然经历了父母离异以及家庭重组,但他们的感情还是很深厚的,她扶着父亲落坐在沙发上。
父亲灰白的头发让心里不是滋味,“爸,您都多久没去做发型了?”
“两周左右,人老了,头发白得快,不用担心老爸。”
“您别这么说,我把拉斐尔叫来,让他给您染个头发,保准让您年轻二十岁。”
他知道女儿说这些话是为了让自己宽心而已,非常捧场地说:“好啊,那小伙子手艺确实不错。”
“……”病床上的霍琛突然发出了声音,他们赶紧起身大步迈向病床旁,霍琛说着些短暂的字节,长期不曾使用的声带听起来十分沙哑,几乎听不出他在说些什么,但他只是不停地重复两个字节,紧闭的眼皮不停地抽搐,像是感受到了极大的痛苦。
他们把医生赶紧把医生叫过来,可当医生赶来之际,霍琛又恢复了沉寂,他闭着眼睛,苍白的肤色将他高挺的眉弓衬得更加锐利,让他看上去有一种奇异的美感。
医生说他昏迷期间经常重复这两个字节,他们已经习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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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茫茫的空谷,四周寂静如坟墓,霍琛往前走了一步,脚步声在山谷间激起一阵回音,无限地涌到他的耳畔。
白色的山谷高耸得几乎顶破天际,与高玄的苍穹并立,山崖的坡度极陡,像一片比赛用的U形场地。
不知何时出现的叶容捂着嘴巴低头笑了,那双可爱的眼睛由于发笑而弯起,像月亮的一部分。
“叶容?”霍琛听见她的声音,简直不敢置信,他走上前触摸她美妙的脸庞,用拇指抚过她的眼尾。
霍琛干咽了下,他感到太过于惊喜,“你来了?你来找我了?”
叶容却不回答他,她露出逗弄的笑脸,嘴巴也搞怪地抿起,身体往后仰,似乎觉得这样很有趣。
霍琛摸了下她的发顶,那是极为熟悉的触感,他又摸了两下,垂下视线,他的脸庞在惊喜下露出了平日里难有的温情,他放低声音哄她,“乖妹妹,我们和好吧。”
四周纯白色山谷倏然间逼近他们,叶容懵懂无知地看了看周围,提起长长的墨绿色裙摆,往其中的一条道路跑去。她跑动的姿态非常灵动,是类似动物的敏捷灵巧。
霍琛一手抓空,赶忙拔腿追了上去,可是她已经跑得好远了,远得抓不住了,远得碰不到了……
“叶容!你又要离开了吗?”
然而她只是往前跑,裙摆飘动,像奔涌的河流,雪白色的小腿露了出来。
不行,她是我的,我要把她抢回来。霍琛跟了上去。
叶容却突然回过头来,齐肩的黑发有些散乱,那张饱满可爱的嘴唇勾勒出微笑的弧度——充满了欣喜愉悦,看见霍琛的她好像很高兴一样。
远处是虚幻的群山,四周的一切都带着假象的特质,空气中肉眼可见的大颗的尘埃与点点金粉,像一场糟糕的宴会,空间中缺乏正常环境中应有的低声噪音,而是完全静寂,声音像是被抽空了。
叶容雪白色的脸颊像白色的纱巾,飘渺灵动,被远方群山折射的光芒映照出美丽动人的神色,她的眼睛狡黠地眯着,而后又舒缓回原状,她朝身后伸出手,兴奋地道:“走呀,霍琛!”
霍琛望着那双手……过往的记忆涌上心头,他们的过往也并非完全的祸患不堪,他们也有过温情的时刻,他们有过甜蜜的约会,他喜欢喂她吃东西,给她买漂亮的衣服,而她即使表现得再心狠,其实在他看来都不算残忍,反而有种故意伪装残忍的拙笨的感觉。
可他总是会伤害她,他见过她无数次摇头哭泣的样子,泪水流了满脸,哭到呛咳的程度,就像是要死去一样。
无数的画面像电影一样重现在他眼前,他打了她,不只是耳光,甚至还踢断了她的肋骨,拧断了她的手腕,她哭得直接晕死过去;她醒来后的嘶吼尖叫,摔砸东西,和他吵架,甚至想要跳楼;他花了很长的时间哄她,她很容易心软,她又原谅了他。
她身上有他留下的伤,多得当他彻底清醒时都不由得想,她会不会再次寻死,这么疼,她得吃多少药才能压制疼痛,才能睡着?
“霍琛?走呀!”叶容又叫了他一声,这一次她停了下来,主动牵住他的手。
“啪!”皮肉相触的短暂一瞬间,她嘶哑尖利的声音从某个深埋于地狱的角落迸发出来,如同魔女的诅咒。
——“我恨你,我他妈恨死你了!”“你可以去死吗?你死了我会很高兴的。”叶容残忍地吐出这些字眼,让他简直不能接受,可是她忽然转变了,声音变得很轻很甜腻。
“霍琛,冷静下来,对,就是这样,呼吸放缓,慢慢地……慢慢地……对,很好,很好……”“我爱你呀——”“怎么会不爱你呢?你再怎么说也是我的第一个男人,虽然以前很浑,但这段时间我能看见你的改变,我相信你会变得越来越好,要不然我早就把你踢开了,不是吗。”
她的神情也不再紧张无措,那些流着鲜血与暴力的过往画面,他们之间无数次的争吵与乞求,野兽般的嘶吼,困兽的绝叫,她的无数神情动作像幻灯片一样接连放映,最终定格在这一刻——“啪!”叶容握住了他的手,而他立刻将她的手全都收拢在了掌心。
她踮起脚,一手撑在他的肩上,扬起下巴,鲜红色舌尖扫过他的薄唇,她激动地蹦了蹦,“霍琛啊,你刚才怎么不牵我的手啊,你真是的。”
“算了,那就我来吧。我好爱你呀,我们结婚吧,我喜欢小宝宝,我们要一个小宝宝怎么样?”叶容说着还往他的胸|前|蹭,“怎么样,怎么样呀,你说嘞。”
霍琛爽快地答应她,“好啊。”他双手扣住她的两肋,轻松地将她抱起来,举得高高的,像对待孩子一样。
原本白茫一片的空谷不知何时变成了一座教堂,也许它本来就是一座教堂。他们不知何时已经换上了婚服,在亲人好友的祝福下,他们完成了婚礼。
叶容一身白色的婚纱,霍琛完全挪不开眼,他抱着她放在婚床上。
她搂着他的脖颈,那双动人的眼睛弯起,薄薄的眼皮上还留着新娘妆,“阿琛啊,我爱你。”
“乖妹妹,我们和好吧。”
嘻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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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第38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