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史同带着炒饭下来时,看到苗晨罕见的没有坐在电脑前面,而是瘫在沙发上对着黑屏的电视发呆。
“呦呵,这电视好看不,这么聚精会神给哥讲讲都看见啥了。”
史同把饭放在桌子上,嘴上挂着一抹痞笑调侃。
苗晨却没有理会他的玩笑,而是转过头,有丝凝重的说了句。
“昨晚孙叔没回来。”
史同握着筷子的动作一顿,随即故作轻松道:“那大叔脾气多倔啊,不打听点东西来肯定不回家。”
“——张奶奶好像不记得孙叔了。”
苗晨说完这句话,手指骨节下意识的捏紧。
胸口从早上就压着的一团气,在此刻终于倾泻出一丝。
史同回看他一眼,当然听得出他话里的意思。
但史同一介粗人可不会顺着这种诡异的方向去想事,甚至觉得离谱可笑,他无奈的啧了一声。
“小晨你这一天天的怎么回事,是不是在家待着没事干给憋坏了,人家论语都写了什么子不语怪力乱神,亏你还是读过大学的,别自个儿吓唬自个儿,赶紧过来吃饭,我看你就是饿得脑袋不灵清,开始胡思乱想了。”
史同的大嗓门让苗晨愣了一下,这才拖着僵硬的身体从沙发挪到餐桌旁。
史同见状十分满意,笑着拿起筷子递给他,又劝导两句。
“人家对门老太太八十多了知道不,这岁数说明什么?说明她全身上下心肝肚肺统统都该退休了,包括脑袋。你看看现在得老年痴呆症的人还少吗,记不清家里人是多正常一件事,每年走丢找不着家的老人就不知道有多少,所以说你就算不相信科学也得相信因果道理,别跟这瞎操心了啊,听你史哥的,好好吃饭睡觉比啥都强。”
史同的一顿输出再次让苗晨愣住神。
所以是他想多了?
苗晨吃了一口饭,有点怀疑起自己的判断。
因为史同的话有道理,张奶奶有什么过往病史苗晨并不清楚,如果是阿尔茨海默症,这事就不必多虑了。
解下心结松了这口气,苗晨才吃下半碗饭。
同时他也察觉到自己这两天的情绪很是不稳定,像是被混乱的磁场来回拉扯,总是容易把事情往极端负面的方向想,一丁点的风吹草动就会牵动神经。
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还有一周八月份就即将过去。
李司界已经彻底失联一个月,自己也与外界断联了十天。
这十天度过的比想象中要煎熬得多,不是身体上的折磨,而是精神上的摧残,无事可做的迷茫状态下让人控制不住的思绪翻飞,如果不是史同,苗晨不知道自己一个人还会胡思乱想些什么。
估计没联系上李司界,自己先把心态搞崩溃了。
苗晨收拾好饭后的碗筷,站在厨房的水池旁,看着喷涌的水流沉思。
不知道远在南方的安姨现在怎么样,在联系不上他们的情况下,她是不是非常担心害怕?
苗晨现在唯一庆幸的就是安姨在沙尘暴开始之前离开了家,虽然不知道她在海边城市的情况如何,但怎么也不会比这里更差了吧。
他如今的首要目的,仍然是找到李司界。
至于怎么寻人,苗晨心里并没有一个明确的计划。
他只能寄希望于孙叔,希望能从孙叔那里得到外面的一些消息,不管是营救也好转移也罢,总要有个指望才行。
苗晨每天都拿着泡面去对门看望张奶奶。
然而孙叔已经三天没有消息了。
这回连史同都没有办法为孙叔的失踪继续找理由,他捧着红烧牛肉面的桶,嗦了一大口囫囵咽下。
“网上有四个字说得好:敬畏自然。这话一点错没有,凡事都得量力而行,那叔多半是凶多吉少了,也幸亏他老娘脑袋不好使记事不灵清,要不然白发人送黑发人,又多了一出人间悲剧。”
苗晨听了多少有点不能接受,尽管对方不是自己的亲属,但人就这样失踪了心底仍然是沉重的,也说明外面的情况比想象中还要糟糕,他是怎么能如此开玩笑的说出人间悲剧几个字来……
“史哥,你不害怕吗?”
仅有的一线希望被切断,之后要怎么办。
“怕啊,我咋不怕!”
史同顿时放下面桶,筷子撂在桌子上,气上心头:“我怕我真得拿老家房本抵你这几桶面,老子三十出头连媳妇儿都没有,全身上下就指望着这点家当,没啥值钱东西,谁能想到那半袋米居然没撑过这破天气,老子现在吃得不是饭是金子!你是不知道我天天做梦都想着咋还你这人情债,为这口吃的你史哥压力可大了!”
苗晨:……
果然糙汉的脑回路是他不能理解的。
“我不要你房本,也不要你钱。”
这场黄沙如果不尽快结束,那些东西只是身外之物毫无用处。
至少苗晨看待这件事是十分自责的,因为孙叔这场意外本可以不必发生,在他离开时苗晨没有尽力劝阻,反而抱着侥幸心理想要他人冲锋陷阵,所以如今心底始终残留着愧意,就算再也得不到孙叔的消息,他每天也会送泡面到张奶奶家让自己心里好受一些。
尽管如此,苗晨依然是相信这场极端天气会过去,所以不论是将食物分给史同还是张奶奶,他都毫不吝啬也不求回报。
因为他从没想过,这场黄沙仅仅是个开始。
晚上关灯躺在床上,苗晨望着窗外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浓浓黑夜,和空气中漂浮的沙尘颗粒,第一次感到心底的恐惧在慢慢隐退。
脑海里盘旋着孙叔临行前的那段话,然后安稳的闭上双眼,调整呼吸睡去。
苗晨这几天已经不再蹲守电脑执着于网络和手机信号了。
他搬了把椅子坐在客厅的窗边,每隔一个小时就认真观测着窗角堆积的沙砾形状,它们随着风力大小的震动频率,和每个时间段风向的行走轨迹在微微变化,偏移的角度也会有所不同,苗晨就记录下不同时段风向的走势。
他还凭借记忆在纸上手绘了一份市内的简易地图,标注清楚每一个街道和地标建筑,然后在两公里外的星华小区旁画了个红色星号。
这里是陈导师的家。
也是李司界最后一次去过的地方。
苗晨认真的画好路线,算了下路程并不远,只有三个红绿灯的路口,从中河路的加油站到商超再到星华小区门口,正常步行的话二十分钟就能走到,只是现在风沙肆虐,能见度极低,外面的许多情况也都是未知的,行走这段路的时间肯定会翻倍。
考虑到这些因素,苗晨把周边能够路过歇脚的超市或便利店都用不同颜色的笔圈出来,以备不时之需。以及距离星华小区东侧五百米的片区派出所下划了一道横线。
一张A4纸成功在两个小时内被填满,史同过来的时候,刚好看到他在圈画地图,顿时惊掉下巴。
“艹,小晨你疯了?你要干嘛??”
苗晨标注完最后一笔,扣上笔帽。
“出门找人。”
“啥?!”史同瞪大一双牛眼,抬手指着窗外道:“你转头看看,外边是个什么情况,别脑子一热就想一出是一出,不要命了!”
“要命。”
苗晨冷静的收好地图,一本正经的出声安抚道:“史哥你放心,我不是乱来的人不会莽撞行事,一定做好万全的准备再出发,等这几天我观测好风沙动向和风力大小,会挑选一个合适的时机出去,到时候就麻烦你帮我看家了,家里的东西你可以随便吃不用有顾虑,如果顺利,我最多三天时间就能回来。况且我觉得孙叔说得对,遇事总不能一直龟缩着等待救援,坐以待毙不是解决事情的办法,我也会谨记你的话要敬畏自然,敬重生命,对自己的行为负责。”
听了苗晨这一大段有理有据的话,史同整个人都懵了,看着他的眼神像是看神经病一样,然后脱口而出道。
“孙叔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