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赤不发一语,沈梵音也懒得管他。
意气风发少年郎,没受过什么挫折,大概需要花点时间才能想通这一切。
她带着陆南溪绕过宴赤,率先走进卧室,秦深和颜槿跟在后面。
卧室里还是昨天的样子,没有分毫变化。沈梵音走到衣橱旁,打开衣柜的门,又掏出一副手套递给陆南溪:“你看看这里少没少东西?”
陆南溪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问,但还是认真翻看着:“我出差带走很多衣服,所以衣柜里有些乱……”她看了一会儿,摇了摇头,“抱歉,我确实记不太清了。有些衣服可能在行李箱里,有些衣服可能被我塞进某个角落……我记不太清我都有哪些衣服了。”
沈梵音有些遗憾,但也不太意外。女孩子衣服本身就多,现在如果打开她的衣橱,从中随意抽出一件,然后问她少了哪件,她一时半会也想不清楚。
合上衣柜,沈梵音让开位置:“我现在需要你,仔细看一下房间里少没少什么东西,特别是两个床头柜。当然,如果你有什么放贵重物品的地方,也请查看一下,东西是否都还在。”
昨日沈梵音查看这里的东西时,就发现床头柜和衣橱似乎被人翻过,只不过翻动的人似乎知道他要找的东西在哪里,目标清晰,除了部分角落,其他地方都保持着整齐的样子。
就像是因为时间仓促,或者心情紧张,动作不自觉变得慌乱而剧烈才不小心弄乱得似的。
陆南溪点点头,开始一一查看,沈梵音站在不远处,注视着她的动作。
打开放满成人玩具的抽屉时,陆南溪停顿片刻,呼吸加重,而后重重合上抽屉,转身去查看另一侧的床头柜。这一侧她没有按照顺序查看,而是直接拉开第二个抽屉,伸出手去摸最里侧的一个带着密码锁的笔记本。
这笔记本沈梵音昨天见过,是小学门口最常见的那种,侧面被金属密码锁锁着,用一根铁丝便能轻易撬开,只不过昨天的她没有将这当成重要线索仔细看。
陆南溪熟练输入密码,打开笔记本。
笔记本中间被掏出四五个个小坑,每一个坑里都嵌着一个不大的小金条。小坑像是为金条量身定做的,不大不小,塞入金条后不会晃动。
陆南溪将笔记本展示给房间里其他人,沈梵音这才发现本子最下方,有一个空着的小坑。
她轻声说:“少了一个。”
沈梵音接过本子,仔细观察有些生锈的密码锁,没有发现被撬的痕迹:“密码还有谁知道?”
“只有我。这是我放部分积蓄的地方,除我之外,甚至没有人知道这里面放着金条。”
一直站在旁边没说话装隐形的秦深开口问她:“你在防谁?”
二十一世纪存款不放在银行,换成金条放在家中很常见,但如此小心翼翼,多半是怕身边的人发现她有这么一笔钱。
陆南溪轻轻咬着嘴唇,摇了摇头:“没有防谁。”
“我们查过你的银行账户,你的大部分积蓄都存放在和魏易的共同账户里,基本已被他用掉。”一直站在门边的宴赤突然出声,给出了新的信息,“你知道魏易在用你的存款?还是除了魏易外,你还有其他要防备的人?这人可以看到你的存款余额?”
“没有……”陆南溪依旧否认,“你们想多了,我只是,需要一些安全感。”
这个解释倒也算合理,房间里的众人不再说话。
陆南溪继续检查抽屉里的东西,最终发现除了那块消失的金条,其他什么都没少。
偷金条的人知道金条存放的地方,还知道密码本的密码,并且五块金条,他只拿了一个。
沈梵音摸了摸下巴,只感觉脑海中凌乱的、穿不成线的珠子,又多了几颗。
这怎么像陆南溪自己做的呢?像是缺钱急用,才拿走一块金条似的。
宴赤还站在门边没有离开,清了清嗓子,吸引了众人的目光:“你们要不要去案发现场看看?”
这像一个退让求和的台阶,递到沈梵音的脚下。
沈梵音挑挑眉,也不拿乔,顺势踩上了这节台阶:“也行,正好有些东西我也想让陆女士再确认一下。”
宴赤向左挪了一步,让开来条通道:“请。”
一行人再次回到了那个小而杂乱的书房。
尸体已经被移走,地上的血水已然干涸,只余下暗红色痕迹,证明着一切不是一场梦。陆南溪有些瑟缩,站在门口不肯再往里走半步。
“这个书房大部分时间都是他在使用,除了书架上的一些书,其他基本都是他的东西。”陆南溪喃喃道。
沈梵音不强迫她进到屋内,指着房间内测门框旁的墙,问她:“这些痕迹,你眼熟吗?”
陆南溪身体微微颤抖,垂下眼睛,不去看她指着的方向,微微摇头:“不知道。”
“你和死者,是不是经常发生一些肢体上的碰撞?”沈梵音边说边手舞足蹈地比划。
陆南溪不自觉吞咽了下口水,继续否认:“……没有。”
欲盖祢彰。
在场的都是刑侦方面的人,看着陆南溪这略显拙劣的演技,看破不说破。
只除了沈梵音。
她自认刚刚的问题,足够委婉,且也不是什么需要隐瞒的问题。
又不是问她是不是杀人凶手,有必要撒谎吗?
她生平最烦他人在一些无关痛痒的事上磨磨唧唧,拖累她的进度,耽误她尽快下班回家躺着,当即冷笑着说:“那你身上的伤痕,也是自己摔倒磕碰的?”
托沈梵音的福,大家昨晚在警局已经见识过陆南溪身上还没恢复的伤痕。虽然当时在场没有法医,但那伤痕一目了然,明显是被人殴打所致。
秦深拍拍沈梵音的胳膊,将她推开些距离:“被家暴并不是你的错,不需要感到羞耻。我们也并不是有意窥探你的**,只是你是死者最为亲近的人,我们想通过你,了解更全面的他。”
这番说辞明显更能让陆南溪接受,她松了口气,抿了抿嘴唇,终于开了口:“他有时确实会情绪不稳定……但大部分时候,对我是很好的。会主动做家务,会接我下班,会给我做早餐……只是在很偶尔的时候,会动手。每个人都有控制不住情绪的时候,只不过那些时候,我正好出现在他眼前罢了……是我做得不够好……”
好一段被家暴者的自我pua。
明明是受害者,却将所有的过错归于自己的身上,拼命为施暴者开脱。
沈梵音对于这件事是不能理解的,在这么多年的穿梭旅程中,她遇到许多家暴情况,有时是男方打女方,有时是女方打男方。大部分情况下,被打的那方就像被绑在木桩上的象,就算有能力挣脱反抗的能力,精神也早已被摧毁,不愿意逃离。
有时她想,如果她未来的另一半胆敢对她动一根指头,不说叫颜槿过去以暴制暴把对方打到无法自理,也会立刻分手离婚,不给他们任何再次施暴的机会。
从被打的那一刻开始,要做的就是报警、逃离,不要给施暴者找借口,不要给他再次伤害的机会和理由。
秦深继续往下说:“书房里墙壁上的碰撞痕迹明显比其他房间多一些,他的暴力行为是否经常发生在这个房间?”
陆南溪微微点头:“是。他玩游戏时情绪最容易激动,有时我来拿书,或者给他送水果,会莫名其妙被他打。”
“他对外人也是这样吗?还是只有对你?”
秦深的这个问题,也是沈梵音想问的。她通常将家暴分为两种,窝里横和暴力型人格。如果是暴力型人格,不排除因为在外的暴躁行为,惹下仇家,寻机报复。
虽然大部分情况下,家暴的男人都是窝里横,在外性格唯唯诺诺,回到家却像是皇帝登基。
显然死者魏易是后者。
陆南溪说:“我只见过他的几个朋友,听他的朋友说,魏易脾气很好,从没和他们急眼……他不是个喜欢暴力的人,对我动手时只是意外。”
沈梵音叹了口气,失了继续聊下去的**。
她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抬腕看了眼时间,已经过了午饭的点,沈梵音后知后觉有些饿,起了离开的心思:“时间差不多了,咱们先撤吧?”她瞥了眼低着头的陆南溪,“陆女士,一起走吧,我们送你回酒店。”
“等等。”宴赤叫住准备转身离开的沈梵音,吩咐一旁的程帅,“你送陆女士回去。”
“?”沈梵音的脑袋上全是问号,“还有事?”
“我想听听你对案发过程的一些想法。”
宴赤语气极为谦逊,是诚心实意想要请教。
沈梵音的视线在屋中扫了一圈,最后落在秦深身上,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深哥,配合一下呗。”
秦深也不多问,径直走到她面前,背转身子,留给沈梵音一个背影。
“深哥和我的身高差,同死者和推测的凶手的身高差不了太多。”沈梵音一边比划,一边随手从包里掏出一只笔,当作凶器,虚空刺向秦深,“我更倾向于是激情杀人,凶手随手拿起厨房的刀具,趁死者背冲着他时,刺向他的后背。或许是泄愤,或许是怕一刀杀不死,凶手刺了很多刀,不过这中间死者肯定会拼命反抗。”
秦深这时转身,抄起手边一本书向沈梵音砸去,沈梵音一侧身,书本砸在一旁的墙上,落在地上。
巧的是,那附近的地面确实有一本沾着血迹的书。
演示还在继续,秦深想要抓住沈梵音的胳膊,控制住她的动作,但沈梵音手中有“刀”,他一时半会无法得手。他转过身子想要找个利器对抗,沈梵音找准机会卯足力气再次向前刺,这一刀许是刺中了死者的要害,使得他不再有反抗的力气,后退几步,倒在了地上,脸部正好冲着门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