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蔚燃昨晚没睡好。
哪怕他谨慎遵循科学助眠方法——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紧闭双眼,他仍然睡不着。
大抵是脑子太乱了,他想到了明天上课的内容,想到了课程结束后对外贸易会议,想到了晚上要去军事外交学院做演讲……他想了很多,但他想得最多的,还是尤凌。
尤凌是他自12岁那年,第一次搞清楚什么是喜欢时,至今暗恋的对象。
因为是暗恋,所以不能明说。
因为过于喜欢,所以不敢靠近。
这么久以来,他唯一做出的,最出格的举动,不过也只是在军事概论的课堂上询问尤凌,能不能做她同桌。
提出做同桌请求的那一刻,许蔚燃心里很忐忑,他担心尤凌不会答应。
毕竟,他是丑陋、阴暗、粗鲁又无趣的Alpha。
而尤凌,纯洁干净的如同天使。
像是世界上最纯净的一张白纸,容不得他这样肮脏的人染上任何污渍。
然而,出人意料的,尤凌答应了。
庆幸之余,许蔚燃心里又多了几分了然。
尤凌这样善良的人,会答应也是自然的,他不过是卑劣利用了她的善心而已。
总之,能做尤凌的同桌是许蔚燃活着时最高兴的事,没有之一。
他想,只要能有机会见到她,还能以视线和嗅觉触碰到她,那他这只迷茫焦躁的野狗也算找到了主人,他这辈子也算没白活。
然而,不知怎么的,老天爷好像和他开了个玩笑。
自和尤凌坐在一起,他的易感期在一周之内发作了三次。
昨晚的失眠也不过是抑制剂注射过多导致。
他知道自己对尤凌心思不同,却也没想到自己如此变态……
一周三次的易感期让许蔚燃身心疲惫,偏偏最近忙得脚不沾地,好不容易抓到周末最后一天休息,信息素也因为远离了尤凌许久而安静下来,许蔚燃在后半夜睡了个好觉。
然后,没有任何意外的,他睡过头了。
来不及穿精心准备的校服,简单套了件衣服便来了学校。
踏入教室,见到尤凌的第一秒起,许蔚燃体内注射的第一军事医院引以为傲的抑制剂,隐约有失效的迹象。
随着尤凌的视线不断放在他身上,抑制剂的效果就像是不堪一击的血条,掉得越来越快,效果越来越弱,最后,在尤凌说和他结婚的那刻,嘭的碎落一地。
结婚?
等等……
我们结婚?
和尤凌结婚?
他,许蔚燃和尤凌结婚?
他大脑实在处理不过来这句话,如此简单的一句话,此时此刻在许蔚燃脑海里的复杂程度,不压于最新星际经济复苏法如何制定。
许蔚燃脑子宕机的这几秒里,嘴要比大脑诚实得多,脱口应了下来。
“好。”
回答完后,他立即意识到不对,转头就想和尤凌解释,可等他转头时,尤凌肉肉的脸贴着手臂,微张着小嘴,紧闭双眼,已经睡着了。
许蔚燃失笑,又略微松了口气。
这个点,尤凌是该困了。
等她醒过来再和她解释。
他不能和她结婚。
他配不上她。
许蔚燃就此转过头,在老师疑惑到焦躁的视线里,回答了他的问题。
很快,这节课结束了。
许蔚燃还没来得及叫醒尤凌,和她解释,便被人叫走了。
……
傍晚,尤凌睡了一天后骨头都酸了,扭着脖子往学生公寓楼走,这会儿睡饱了,脑子也逐渐清醒了。
然后,她脑海里立刻跳出来,今天早上在军事理论课堂上,她一本正经地和许蔚燃求婚那句话。
啊……
她后知后觉感到尴尬,捂住脸低声骂了自己一句傻B。
怎么想的?!
她怎么敢的?!
那个时候脑子是睡糊涂了吗,许蔚燃是什么人,二皇子啊!星际杰出贡献人才!顶级Alpha啊!
哪一个身份她都配不上。
哪一个身份都足够让她死上好几回。
别的不说,单说性别就匹配不上,Beta和Alpha不合适啊,Alpha还是配香香软软的Omega更好。
想来想去她还是觉得自己肯定是被伊翔那傻子说的什么协议结婚给误导了。
不然自己绝不会在正常情况下,和许蔚燃说那种话。
算了,找个机会和许蔚燃道个歉说清楚吧。
想是这么想,说不定下周一见到许蔚燃,对方日理万机,早就把这件事给忘记了。
尤凌甚至都不记得许蔚燃当时回答的是什么,或许他压根没有回答。
要是他忽视了,那自然是最好的。
就在尤凌敲着脑袋独自懊恼时,她抬眼见到破旧学生公寓门前,褪色垃圾桶旁边,站着一个人——
身材极为高大,站得笔直,尤凌一时间分不清到底是旁边的路灯更加直,还是许蔚燃更加笔挺。
他站在那里像是在等什么人,看起来等了有段时间了。
尤凌的视线和他相交的那一刻,她的光脑恰好响起,有人打电话过来。
她没去看光脑,反而呆呆看向许蔚燃,她看见许蔚燃跨步朝自己走来,目光坚定,目标坚定。
尤凌立刻意识到许蔚燃是来找她的。
然后,尤凌不知怎么的,像是缓解某种尴尬般接了电话。
她甚至不知道,此时此刻打电话的人是谁。
“喂!死丫头,还算你有点良心!你还没告诉我周六到底要不要去见夏华呢?我告诉你,别以为你早上随便打点马虎眼就过去了,我要你给我一个准确的答复!”
哦,原来是她母上大人。
说的内容也没一句她爱听的。
钟诗韵说完第一句话,许蔚燃腿长脚长,也已经走到尤凌面前了,见到她在打电话,刚准备开口又把话头咽了下去,耐心站在一旁等尤凌接完电话。
尤凌见此,于心不忍,不知道许蔚燃在这里等了多久,还是让他先说完,再说,她此时也不想听钟诗韵说的那些话。
她快速对钟诗韵说了句等等,随后捂住听筒,盯着许蔚燃伪装的义眼开口,“你找我?”
许蔚燃瞥了尤凌手腕的光脑一眼,又把视线挪回来看向她,一字一句认真开口,“尤凌,今天早上你说的那件事,我很抱歉,我……”
他垂眸,停在这里,像是不忍。
尤凌看出他的犹豫,也知道他后面要说拒绝的话,笑着顺口往下接,“我知道,我是开玩笑的,你完全可以拒绝我,不用有压力。”
许蔚燃眼里一闪而过的失落立刻被镇定掩盖,他看着尤凌点头,认真回复,“是的,很抱歉……我不能,和你结婚。”
话落,听筒那边被怠慢了的钟诗韵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中气十足地骂了一句足以让许蔚燃这位没带收音耳贴的人都能听到的脏话,“尤凌,你TMD现在又在和外面的哪条野狗鬼混!一天婚也不结,电话也不接,让我知道非打死那个狗男人不可!”
高分贝的声音刺得尤凌耳朵生疼,她扯下耳贴,难受揉了揉耳朵,也不等耳边轰鸣声缓解,她有些烦躁,又像是发泄般低头对光脑里的钟诗韵道:“不用见了。”
听筒那边的钟诗韵顿了一秒,反问,“你什么意思?”
因着尤凌摘了耳贴,钟诗韵的声音外放出来,尤凌和许蔚燃都能听见。
尤凌也没想防着许蔚燃什么,抢在钟诗韵要开骂的下一句冷声道,“意思就是,让那个什么华的周六在民政局等我,我们不用见面了。我们直接,结婚!”
说完,不等钟诗韵有任何回复,尤凌立刻挂断了电话。
挂了电话后尤凌又揉了揉耳朵,抬眼对还未离开的许蔚燃道歉,“不好意思,我妈刚才说的都是气话,你别放在心上。”
什么不三不四的疯狗、野男人。
她面前站着的可是二皇子许蔚燃。
要是钟诗韵真知道了腿都要吓软,哪里还敢辱骂许蔚燃。
当然,这一切钟诗韵是不会知道的,尤凌也没打算告诉她。
现在道完歉,再过一周后,两人没有任何交集,许蔚燃对于她而言也仅仅只是个名字而已。
尤凌说完又看了许蔚燃一眼,发现他和今天早上一样楞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抿了抿唇,想着对方应该是默认接受道歉的意思,于是,她再次开口,“那,要是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说完,也不等许蔚燃回不回答,尤凌侧身准备离开。
然而,就在她和许蔚燃擦肩而过的那一刻,手腕再次被人握住,熟悉清晰的温度亦如早上时一样,那股冷冽的清香再次扑上来,撒欢在尤凌的鼻尖跑。
“怎么了?”她疑惑地侧头看向许蔚燃,对方也恰好低头看过来。
许蔚燃一瞬不瞬盯着她,声音低了几分,“你要和那个华……结婚?”
啊,是这个事。
尤凌也没多想,反正一周后要被执行结婚,自己这辈子也付不起什么单身税,与其被钟诗韵闹来闹去,寻死觅活催婚,还不如直接和那个人结了算了。
想必钟诗韵大概找了个门当户对的家庭,条件不会差到哪里去,她普通,对方应该也普通。
凑合凑合过两年再离婚就好。
她是出于这样的想法随意答应下来,却没想到许蔚燃会问起来,这本和许蔚燃没有任何关系。
想来对方也是出于同窗情谊多问两句,没什么其他的意思。
尤凌不由得在心里感叹了一句,许蔚燃真是个好人呢。
这么想着,她点头,正要开口说是,却又听许蔚燃再次开口,声音明显比方才哑,带着些难以察觉的委屈低声道,“如果他可以,那我为什么不可以?”
这声太低,尤凌没听清,她顺势反问:“什么?”
许蔚燃闭了闭眼,没有立刻做出解释,握住尤凌的手往上攀,指尖收缩,将尤凌整个手都牢牢控制住,好似要凭借着这样的动作掌控属于尤凌的一切,可他又放足了力度,甚至没让尤凌感受到任何不适,在他的手完全包裹住尤凌手的那刻,他再次开口,语气异常珍重,“尤凌,我想请你,和我结婚!”
这回,轮到尤凌傻眼了。
结婚?
结什么婚?
她,尤凌和许蔚燃结婚?
刚刚不是拒绝了吗?
怎么又要结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