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轿车后座的空间极其有限,罗羡逸懒懒散散地向后半斜着身体,修长的腿在身前曲着,与苏浣不过几十厘米的距离。
他一眨不眨地望着她,脸上浮现出笑意,却冒着丝丝缕缕的痞气,使他整个人看起来恣意而慵懒,宛若一只玩弄猎物的猫。
“苏浣,你现在只有我了。”他刻意压低的声音,好使这句话听起来足够蛊惑人心。
听到罗羡逸的话,苏浣心中却不为所动,她神色反而变得更加清冷疏离。
苏浣秀眉拧起,半是无奈,半是不解地问出了那个在心中憋了许久的问题。
“罗羡逸,你到底喜欢我什么?”
她可不会自恋地认为罗羡逸是因为皮囊而对自己一见钟情,非她不可。
像他这样身处上流社会的公子哥,身边的人形形色色,什么样的人没有见过。
罗羡逸收敛了笑意,这几乎是苏浣第一次唤他的全名。
斑驳的光打在罗羡逸的脸上,他的嘴角依旧噙着浅笑,语气却真假掺半:“自然是喜欢苏律师的成熟独立,从容淡然。”
“苏律师在法庭上叱咤风云的模样,令人着迷。”
苏浣却并没有因为这些“甜言蜜语”而卸下心防,她当即追问。
“这么多优秀的律师同行,为什么偏偏是我?”
罗羡逸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他低低地笑着,胸腔震颤,连肩膀都在微微发抖。
下一瞬,他猝然靠近她,独属于男性的炙热气息扑面而来。
苏浣向后挪动,手按在了门把手上,眼中升腾起浓浓的警惕。
她手上用力,却发现车门早就被锁死。
罗羡逸的手掌覆上她的手指,那莫名而来的滚烫温度让苏浣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她就这样被罗羡逸禁锢在了方寸之间,进退不得。
见苏浣死死地扒着车门,罗羡逸手上稍稍用力,将那如葱般白嫩修长的手指一根根掰下,而后攥进宽大的手掌中。
罗羡逸挨得实在太近,苏浣心中满是不适,若是眼神能刀人,恐怕他的身上早已遍体鳞伤。
“所以啊,这么多人,偏偏是我们,这就是缘分。”罗羡逸用缱绻的语气在她的耳边呢喃。
苏浣用另一只手抵着他的胸口,阻止罗羡逸的进一步靠近。
她目光凌厉,脸上一片愠怒,看起来当真是动了气。
苏浣压根就不愿意陪罗羡逸演这强取豪夺的戏码。
见挣扎无用,她厉声道:“罗羡逸,你别乱来!你已经构成性骚扰了!”
“苏浣,你这么紧张做什么?”罗羡逸的另一只手抬起,竟然试图抚摸她的脸。
罗羡逸的眼底是悸动的情愫,和病态般的痴恋。
活脱脱就是一个疯子。
苏浣毫不客气地“啪”地一声将那手打开,而后不要命一般一口咬在了罗羡逸的肩头,让他痛呼出声。
苏浣乘势一把推开他,猛地扇了他一巴掌,那俊朗的面容瞬间红了些许。
“罗羡逸,你现在立刻放我走。否则我马上报警。”苏浣的手上赫然是拨打110的页面。
方才清脆的巴掌声似乎唤醒了罗羡逸的些许理智,他的手指轻叩着身旁的座位,语气意味不明。
“苏浣,你有想过惹恼我的下场吗?”
苏浣冷哼一声,眸光凌冽似寒霜:“罗羡逸,我只知道,做人要有道德和底线。”
“你答应过我,会尊重我,这就是你对一个女律师的尊重吗?!”她胸口起伏,显然气得不轻。
果然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她当初就不该妥协,应该彻底拒绝这桩案件,也就没有今日这些麻烦事。
听到她的质问,罗羡逸的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把车钥匙,他不过指尖轻点,后座车门应声而开。
苏浣毫不犹豫地就要下车,却听见身后那带着不甘的嗓音。
“你现在走,以后也许会后悔。”
可这句话并未让苏浣作任何停顿,只留给罗羡逸一个潇洒决绝的背影。
——
却说南望小区第16号别墅里,宋漆正哼哧哼哧地把谢炳最后一箱物什从汽车后备箱里搬进屋子。
他忙得满头大汗,直喘粗气,可转头一看,那正主却坐在沙发上对着手机发愣。
“你这也太不厚道了吧,我替你搬家,你到在这里躲清闲。”宋漆走过去,不满地嘟嘟囔囔。
谢炳抬头,看了他几秒,而后有些迟疑地开口问道。
“宋漆,你说我要不要去看一看苏浣?过去几天都是我接送她上下班的,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心里有点不安。”
宋漆还以为自己兄弟真的断情绝爱了,没想到不出半个小时就破了功。
他有些恨铁不成钢地剜了他一眼,嘴巴一张一闭,说出来的话能毒死人。
“谢炳,你一天不找虐就难受是不是?你以为苏浣离开了你,就找不到去律所的路了?你别把自己想得太重要了行不行。”
谢炳垂下眼眸,还想解释一二:“之前苏浣被人跟踪过……”
宋漆翻了个白眼,问道:“这件事有结果了吗?”
“人已经被行政处罚过了。”
“那不就好了。”宋漆说话似机关枪般,语速极快,“现在是法治社会,大家不敢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你的苏浣呢,在前五年没有你的护送,也过得好好的。你就放宽心,好好待在这里,学着怎么放下她。”
像是在阴阳怪气谢炳,宋漆特地将“你的苏浣”这几个字咬得极重,而后将两只手摁在了谢炳的肩上。
谢炳放在身侧的拳头紧了又松,最终叹了一口气,决定听宋漆一次。
他是该学着,彻底放手了。
——
却说这头,苏浣摆脱了罗羡逸,见他没有死缠烂打地追上来,松了口气,可眼底的阴翳依旧未散,只想骂一声晦气。
在等电梯的间隙,她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张清朗温润的面容。
曾经说要成为自己的底气的那个人,终究还是渐渐离她远去了。
苏浣轻叹一口气,不知何时心头笼上了若有似无的惆怅与薄愁。
她摇了摇头,果然她的底气只能是她自己。
可在男女力量悬殊的现实面前,苏浣对这样的骚扰也束手无策,她只能告诫自己警惕一些、再警惕一些。
她绝不会给罗羡逸第二次机会,让她陷入如今天一般的窘境。
苏浣渐渐将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抛之脑后,去西临市一趟落下了一些工作,她要提高效率,赶紧补回来才行。
她踩着高跟鞋回到了熟悉的律所工位上,轻轻拢了拢自己的长发,麻溜地扎了一个高马尾,而后俯身投入到工作中去。
这一忙碌,就是整整一下午。
夕阳斜照,天边出现了深红色的晚霞,热烈的色彩铺展到了边际,却无法引起在高楼中辛勤工作的人的注意。
一轮浅白色的月亮悄然出现在空中,与那轮红日隔着半个世界遥遥相望,预示着夜晚即将来临。
“苏律师,还加班呢?”
一旁的赵律师拿起搭在椅背上的西装外套,装作关切地问道。
苏浣抬起头来,脸上扬起礼貌的微笑,应了两声。
本以为只是与同事下班前的寒暄,却不料他们今天竟然拉住她不肯放。
“苏律师,我们的聚餐你一向不参加。今天小王生日,我们在凯悦楼定了包厢给他庆生,你怎么着也得给个面子吧?”
赵律师用诙谐的语气说着,可那阵仗却不容苏浣拒绝。
一旁的姜律师也开口帮腔:“是啊,你可不能仗着刘姐宠你,就‘孤立’我们这些同事。”
苏浣皱起眉,这两人一唱一和,简直是把她架在了半空中。
她不会喝酒,又向来是个工作狂人,不太喜欢那些低效又虚伪的饭局,因此鲜少与同事团建。
如今刘薇不在律所,压根不能指望她帮自己解围。
周围还有好几双眼睛都盯着自己,苏浣知道躲不过,她笑了笑道。
“怎么会,姜姐你这话就太冤枉我了。今天我和你们一起去。”
同事们欢呼一声,几个人热热闹闹地就往门外走,留下苏浣一人收拾着东西。
等她到今日聚餐的包厢,几乎所有组里的律师都已经到场了。
“哟,苏律师来了?你来得这么晚,可不得自罚三杯?”
一个中年男子率先起哄,苏浣瞥了他一眼。
是梁副主任团队里的潘春律师,平日里唯梁副主任马首是瞻。而梁副主任与刘薇并不对付,这是整个律所的人都心知肚明的事情。
“潘律你是知道的,我老公不让我喝酒,您不想让我家鸡犬不宁吧?”苏浣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胡扯,语气煞有其事。
不等潘春继续说话,苏浣就紧接着道:“这样,我以茶代酒,自罚三杯。”
苏浣几乎是用极快的速度,给自己灌了三杯鹧鸪茶,动作是说不出的洒脱飒爽。
他要是真逼苏浣喝酒,就成了破坏别人家庭和谐的罪人,这让潘春一口气堵在了喉咙口,怎么也发不出来。
刚解决了潘春,就又出现一道有些尖锐的声音。
“苏律师和老公的感情还真是好。”
“总是听你提他,怎么大家从没见过?苏律师这么年轻就结婚了,不会是骗人吧。”
是邀请她来这饭局的赵律师,他用充满戏谑的目光打量着苏浣。
快要把“你老公保真吗”几个字刻在脑门上。
饭局上的其他人都不再言语,齐刷刷盯着苏浣。
苏浣暗道不好,老公这个借口实在是太好用,面对她不想处理的人情世故,她用得有些频繁,如今竟遭到了怀疑。
今天这饭局,还真是冲她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