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缕发丝从耳后滑到眼前,带来羽毛轻挠的痒感,长纯云眨眨眼,意识回炉。
她垂眸,长睫微颤,定定凝视手心抓紧的门把手。冰凉的触感与彗星的火焰截然不同,她摩挲下门把手,缓缓放下手。
一门之隔,飘出男女动情的喘音和哭音,如风轻轻掠过她耳畔。
她眼中闪过恍惚,鼻尖酸涩,之前令她作呕的声音此刻竟使她很想哭。
有一种回到家的亲切。
起码证明这里是现实世界。
她脑中骤然浮现出一个画面,那是她意识消弭前见到的最后一幕──身体在跳下的瞬间被高温灼烧,蒸发,飞散成灰烬。
而她的意识,奇异地尚停留在那,见到纵身一跃的男人,彗星光芒闪耀,照映他周身有涌动的黑泥隔绝,他向下伸手抓到一捧飞灰。
黑泥大概是咒术一类,她意识轻松就能看透黑泥中包裹的男人。
然后她的意识像被巨大的、无形的磁铁所吸引,扭曲,压缩。直到眼下,她的意识在自己这具身体膨胀复苏,睁开眼,发觉站在熟悉的茶水间前。
时间,又提前了。
对于她脑中停留的画面,她苦大仇深地皱起脸,寻思自己现在也没吃那个过期饭团,怎么又开始食物中毒前的最后幻想了???
黄昏的阳光透过百叶窗洒进走廊,头顶的中央空调释放出暖气,吹着黑发女孩毛茸茸的鬓发。她自然抬手别过头发到耳后,转身,回到工位,望着空无一人的工作区,她无声叹气。
循环是从过那条马路开始。
但如果她按时下班,不回来拿包的话,就不会撞见组长的事,也就不会走那条马路。
长纯云拿起桌上的头绳,随手将长发绑成丸子头,再弯腰,脱下脚上的高跟鞋,从工位下方拿出一双干净的备用运动鞋换上。做完这些,她仰躺座椅想好好处理大脑的信息,顺手拿起桌上的纸笔,开始写下目前已知的所有信息点。
循环会时间提前、咒灵有等级、有超能力的人类是咒术师、究极邪教盘星教、不知道是什么鬼情况的游戏……还有,世界最强咒术师──
世界最强咒术师!
她眼睛一亮,一瞬过于激动,她从坐垫上弹射跳起,没注意到岌岌可危、即将被她撩倒在地的滑动座椅。
长纯云站在凳子上,从叉腰变为伸展双臂,拥抱着穿透落叶窗缝隙中的日落辉光……前途真是一片光辉灿烂啊!
不出意外的话,教主是从听到她们在咖啡厅对话开始确认她在撒谎。五周目的变数就是那位盲人先生,准确说对方并不是盲人,羽毛球的蓝眼睛很神奇,像什么都能看透。
蒙着绷带也能视物,是什么透视的能力?还是什么能看透事物本质的能力?所以才会一眼看穿她只是普通人。
羽毛球貌似和夏油杰是对立阵营,并不像后者满口“猴子”。这么看来,他还真是个大大滴好人啊!
太好啦!是世界最强!有救了!!!
她叉腰,一脸得意,忍不住笑出声,“哈哈──”
“!!!”
她笑音戛然而止,瞪大眼,“嘭”一声连人带椅子摔在地,在只有三人的这层楼里发出惊天动地的声响。她一个屁股蹲着地,全身骨节吃痛,她揉揉后脑勺,望着天花板忽然出神,一时间忘了爬起来。
鎏金时刻,橙红的霞光投影天花板,风吹动百叶窗,连带投影的霞光也像海潮涌动。
以往她下班后第一时间就滚回家打游戏,不会注意到世界的边边角角。
这一刻,光影落进她眼眸,她向上伸手,手影放大到天花板上,比出一只可爱的猫猫。她弯起眼眸,真可爱,就是为什么影子会自己动勒?
猫猫手影的猫耳抖了下,然后迅速扩大、扩大、再扩大。
长纯云从觉得猫猫可爱,睁大眼欣赏,到惊恐万状地瞪直眼,下巴快掉地,这期间不到一秒,她连滚带爬跑出工位。
天花板的影子还在扩大,黄昏的血色映照出极速扩大的鬼影,猫猫鬼尖锐而巨大的爪子一把挥向狂奔的女孩,狂风袭来,她耳尖微动,灵巧地一个在地翻滚,和它的爪牙擦身而过,猫爪挥掉一圈办公桌上的物品,噼里啪啦掉一地。
长纯云肩膀难免被指甲划出一条长长的血痕,伤口如同被烈火灼烧。她无暇顾及,一路狂奔,奔跑带起的寒风钻进毛孔,针刺般扎她,她咬紧牙关,身手矫健地躲闪猫爪的攻击,连她自己都没注意到她此时的敏捷速度。她喘着气,肾上腺激素飙升,脚步一刻也不敢停歇,飞速往外面方向跑,正巧撞上从茶水间出来的一男一女。
三人大眼瞪小眼。
“长纯?!”组长提高声音。
现在不是下班时间吗?!她怎么会在这?!
他有些心虚,和另一个女职员面面相觑,都从彼此眼里看到同款慌张,他没等来长纯云的回应。只见黑发女孩一手拽起他,空出的手拽起女职员,拉着他们径直躲进茶水间。
“嘘!!!”
长纯云竖起手指比在唇中,用口型道:“别说话。”
她将两人按到桌底,他们不明所以,望着熟悉的茶水间,又看看黑发女孩。见到她眼神往垃圾桶瞥去,组长想挡住她的视线也来不及,正当他张口想狡辩,垃圾桶里用过的套和包装盒是如何如何,对方已移开目光,像完全没看见。
组长松了口气,脑子里回忆起他和另一个女孩就是在这酱酱酿酿,突然听到“嘭”地一声巨响,着急慌忙穿衣服,不到一会,噼里啪啦的声音和劈空声接连不断。
当下,黑发女孩神色严肃,瞳孔因为受到刺激紧缩,见她盯着门缝,“长纯,你犯什么病吗,我要出去了。”女同事道。
现在这一层楼就他们三个,想也不用想那些动静,就是她制造的。
女同事声音扬高,像为掩盖她心虚。
但这个声音大小,说不准会引来那只咒灵。
“等等。”长纯云深吸一口气,维持冷静,“外面有咒──杀人魔。你确定你还要出去吗?”
女同事收回脚,面色煞白,用气音嘟囔道:“谁知道是不是你引过来的。”
长纯云默然。
“kk,别这么说,云是好心啊。”是组长。
男人抬手抹了把毕加索画像般的脸,“我已经报警了,云你往后躲点,我可是男人,怎么能让女人挡在我面前。”
十分霸气的发言,换做循环前的长纯云,她会心跳砰砰,深陷进被霸总文学支配的少女幻想里。可她见过组长将他犯的错推到女人身上,拿他对比夏油杰来说,都是帅哥,后者是好男人,好父亲,而组长──
长纯云诚恳地往后退了,躲到男人身旁,见到对方神色肉眼可见地一噎。
──他就是个懦弱的,以自我为中心的下半身思考动物。
欻然,一只手拽了拽长纯云,是kk。kk别过脸,用气音说道:“你再往后点,站那么前,杀人魔要真进来,第一个砍的可是你,我不是关心你,你要死在这里,警察问我们太麻烦。”
长纯云微微一愣,望着女孩被霞光晕染的轮廓,她扬唇笑起来,没听kk的往后,身体不着痕迹地挡在她身前。
三人在此刻都屏住呼吸,空气安静到极致。
组长回头,朝长纯云两人使眼色:杀人魔是不是走了?
长纯云摇头:不清楚,再等等吧。
kk点头。
时间在几人眼睛一睁一闭中度过,黄昏的霞光褪去,茶水间内一片昏暗。长纯云腿脚蹲到快失去知觉,攥得极紧的拳在下一刻松开。
贴着磨砂纸的玻璃门上出现一道西装笔挺的人影。
——叩叩叩。
人影叩响了门。
“报案人在吗?”
闻言,三人眼底都出现希冀的光,同时站起来。
蓦地,长纯云瞳孔骤缩,一股寒意窜上脊背。她冷汗直滴鼻尖,见组长一脸兴奋,飞速伸手想阻止他的动作,但为时已晚。
“在!”组长笑喊道。
他话音落下的瞬间,“找、到、了──啊啊啊啊!!!”
男女混合的难听声响尖锐嘶鸣,激荡着,像冰冷的电钻撕裂长纯云的耳膜,使她耳孔渗血,她头脑一片混乱,深陷天旋地转。黑暗中霎时睁开无数只猩红的眼珠,咕噜咕噜转动,怨毒的视线锁定在这片空间能看见它们的人类。
长纯云深吸一口气,拽起另外两人,高喊:“跑!!!”
这一声,撕开她混沌的大脑。她像落到两个极端,意识冷静至极,躯体混乱到狰狞。
无数只手从地面涌出,争相恐后去抓他们的脚踝。
“啊啊啊啊!!!”
男人害怕的惨叫响起同时,长纯云被人一把推搡倒地,借着声音来源,判断出推她的人是组长。男人一溜跑出,奔跑声间,女人的尖叫声伴随血肉被咀嚼的声响回荡。
长纯云死死捂嘴,鼻尖闻到浓郁的血腥气,胃里一阵翻滚呕吐的冲动,她腿脚发颤,女孩微弱的声音飘来耳畔,“快、逃、逃……”
冷淡的月华穿进百叶窗,照映被鬼影撕裂开的身体的女人,遍地是她的残肢,血肉碎渣间跪着另一个双瞳失焦的女孩。骨肉被咀嚼的声音占据她整个大脑,她眼眶被惧恶撑大到极致,手指死死抓紧自己的头发,大口而急促地喘息,身体痉挛如砧板上被砍断腮的鱼,颤抖的呼吸诉说她对眼前这一幕充斥的绝望、悲伤、自责以及愤怒。
恶毒的诅咒化成无数双狰狞的鬼手,再次伸向黑发女孩。她嘴唇呆呆张开,怕到极致,怒到极致,悲到极致,连眼泪都流不出来,睁大的瞳孔倒映出这诡谲的一幕。
都是因为她,无辜的人才会死去。
悲惨是她带来的,只要她死了,死去的人就能在过去活过来……长纯云无比清醒地想。
她垂下头,如一条自愿离水,躺上砧板的鱼,面对挥向它的寒冷刀光,将自己蜷成一团,缓缓闭上眼。
可鱼怎么会是自愿离水,自愿上砧板,自愿被端上餐桌?
长纯云眼睫颤抖,只能惧怕着迎接自己的死亡。
因为鱼赖以生存的水源渴死,她无路可逃。
她的绝望如干涸的江河海川,向这个悲惨的世界彻底地嘶鸣:
“救救我们!!!”
就在这时,一缕缕苍蓝的天光乍然泄进百叶窗,透亮的光泽似繁星点缀女孩满是血污的脸颊。她若有所感,猛地睁开眼,鬼手狠狠撕拽她的头发、脚踝、腕骨、脖颈、腰身,全身的每一个血肉与骨头的连接处承受巨大的撕裂。
——刺啦……
血肉被强行撕裂,长纯云小腿瞬间断裂,血液飙飞,巨大的痛淹没她心神,生理性眼泪淌下眼角,混合血污流到她干涩的唇瓣,血液极速在断口流失,可怖的伤口由热转冷。她能感觉到,她快死了。
天光由写字楼外虚空站着的白发男人指尖迸发,他单手插兜,白发飞扬,绷带被挑开一角,冰蓝的眼睛冷冷注视前方,薄唇轻轻开合,低沉而清冽的嗓音轻如呼吸。
「苍。」
百叶窗里的咒灵领域中,那丝线般的天光萦绕黑发女孩四周,在她尾指上缠绕一圈后,其余丝线瞬间爆炸,足以与日月争辉的蓝海汹涌澎湃地撑爆黑暗。
写字楼这一层的玻璃外壳炸开,玻璃碎片反射出钻石的绚烂光华,倒映磅礴的蓝海。
那是长纯云生平仅见的、最美的蓝海。
辉光闪烁间,她下意识闭眼,能感觉到那股力量的强大,能像彗星般让她灰飞烟灭。
然而,预料中的死亡推迟了。她鼻腔涌进一股霜雪般的气息,驱散走一切的血腥气,她后腰被一股吸引力拎起,身体悬空,一堵无形的墙抵挡了蓝海向她涌来。
她睁大眼,缓缓扭头,眼前被血模糊,完全看不清对方的轮廓,只能注意到他身影极为高挑。
一道淡然的视线落在长纯云身上,她从那样的目光里没感觉到他有任何的情绪波动,“是、是咒术师吗?”她嘶哑着声音问道。
她的耳膜在刚才彻底破裂,眼下耳孔还在渗血,断裂的小腿骨迟钝地给她带来撕心裂肺的痛,在这种痛苦支配下,她脆弱的脑神经也即将要停止活动。
依稀看到他口型动了动。
长纯云极慢地眨了下眼,眼皮沉重,竭力睁开,指尖微抬,试图表达她看不清,也听不见。
大概还有一章,会晚一点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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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六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