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星程住在单人的VIP病房,穿着蓝白条的病号服,但是精神抖擞,与一般病患萎靡不振的状态大相径庭。
见到夏榆和蒋宗泽来了,瞪大双眼,兴奋地挥挥手:“老哥,小榆!你们可来了!”
“久等啦。”夏榆走进来,把蒋星程要的烤肉放在床头桌上,纸袋散发着热气和香味,“你要的奥尔良芝士爆浆大鸡腿。”
“嗯,好香!”蒋星程先深吸一口气,才迫不及待去拆纸袋,“哗,还是热乎的呢!”
“是啊,”夏榆笑着看向蒋宗泽,“是你哥亲手给你烤的哦。”
“嘿嘿,还是老哥疼我!”蒋星程抓起鸡腿大嚼起来。
蒋宗泽淡淡一笑:“你的脚怎么样了?”
“呃……”蒋星程顿了顿,含糊道,“骨头韧带都没事,就是肿得厉害了点……”
夏榆一把掀开他的被子。
蒋星程的脚腕肿得像个馒头,红得像颗苹果。
夏榆的心脏揪成一团。
一定很疼吧?
他是怎么笑得出来的啊!
“哎呀,别看了,真的没事的……”见二人脸上都有点阴沉,蒋星程连忙遮住红肿的脚腕,转移话题,“老哥,你的新眼镜好帅啊!”
夏榆心中还是过不去,但事已至此,蒋星程本人才是最后悔最痛苦的那个。于是他也不再多言,顺着蒋星程的话,笑着说:“帅吧?我挑的哦!”
“真的,很适合你!”蒋星程跃跃欲试地勾勾手,“给我试试!”
蒋宗泽摘下来递给他。
蒋星程戴上哥哥的眼镜,比了个八字手势,托着下巴:“帅不帅?”
“呃……”两人长得太像了,夏榆恍惚了一下,才笑道,“没你哥帅!”
“什么!”蒋星程摘下眼镜,一副心灰意冷状,“好啊小木头,你不爱我了!”
听到这种暧昧的字眼,夏榆有点心虚,故意噘起嘴:“嘁,谁爱过你啊。”
蒋星程悲痛欲绝,转向站在一边的蒋宗泽:“老哥,你看他!”
蒋宗泽忍俊不禁,揉揉弟弟的脑袋:“没关系,你还有我呢。”
“还是老哥对我好!”蒋星程颇为受用,用脸颊蹭了蹭蒋宗泽的衣服,转而问道,“对了,你们下午还有项目吗?”
夏榆和蒋宗泽异口同声:“没有,陪你。”
“太好了!”蒋星程开心得像个孩子,“蛋仔小队,集合!”
“你先啃完你的奥尔良芝士爆浆大鸡腿吧!”
“没事!”蒋星程用牙齿撕下一大块鸡腿肉,大嚼道,“我边玩边吃!”
“这样的话,你的操作会变得和我一样菜哦。”
“唔……”蒋星程停下咀嚼,嘴里含着鸡肉,有些无措地望向哥哥。
蒋宗泽嘴角一勾,朝他笑了一下:“你吃吧,我抱你。”
蒋星程整个人瞬间多云转晴,像只被主人夸夸的小狗一样,眼睛幸福地眯缝了起来。
明明是十分日常温馨的一幕,夏榆看在眼中,脑海里却轰然一响,如同平地惊雷。
因为,他发现,他对蒋星程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艳羡之感。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夏榆总觉得一千五百米比赛之后,蒋星程对蒋宗泽愈发依恋,甚至有点“兄控”了。而蒋宗泽呢,则回以一种无奈的宠溺,而且无奈是很淡的,更多的是哥哥对弟弟自然而然的仗义和照顾。彼此间构成一幅和谐的画面,只有亲兄弟才能拥有的紧密连结。
正是这种关系,令夏榆无比艳羡。
而这种艳羡,让夏榆突然明白了自己一直以来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长久以来,夏榆对蒋星程的喜欢、想和他更进一步的渴望,只不过是一种表象。
因为夏榆和蒋星程虽然是最好的朋友,但是他们的差距实在太大,学习成绩上的,家世出身上的,性格爱好上的。多方面的差距,让夏榆产生了极度的不安全感,让他时刻担心与自己唯一的好朋友分崩离析、一拍两散。
因此,夏榆一厢情愿地想要独占蒋星程,赶走他身边的追求者,并试图与他更进一步,发展成恋人关系,以为这样就能获得长久。
其实,夏榆想要的,不过是一份偏爱,足够给他安全感的偏爱。
就像蒋宗泽对蒋星程的感情,不论贫穷还是富有,不论健康还是疾病,都永远不会变,因为他们是来到人世之前便紧密相连的骨肉兄弟。
夏榆好生羡慕。
亲人,恋人,无论什么样的关系都好,都只是一种形式。而他真正想要的,只是一段双向奔赴的、谁都无法斩断的羁绊。
“小榆小榆,快上号啊,就差你了!”蒋星程催促道。
夏榆回过神来:“来啦!”
想清楚这个问题,他忽然释然了。
因为他意识到,这种羁绊,不是单方面执着不放就能得到的,是可遇不可求的。
既然如此,随缘就好,何必执着?
夏榆有种预感,对于蒋星程,他真的可以做到彻底放手了。
蒋星程的VIP病房只有他一个病号,隔音效果很好,打游戏把房顶掀翻都没人听见。三个人巅峰四排,玩了好几局,夏榆都快上鸵鸟了,这时候突然有人敲门。
一开始没人发现,是蒋宗泽突然“嘘”了一声叫大家安静,接着高声道:“请进!”
李叔捧着一个饱满的书包走了进来,上面的小海狸挂件随之一摇一晃:“小少爷,这是您今天要做的功课,先生和太太嘱咐您务必完成,不能玩起来没完。”说完,又叠了层甲,“这是夫人的原话,我只是转述。”
蒋星程高昂的游戏兴致肉眼可见地褪去了几分,无奈地应着:“我懂。能不能先等我玩完这局?否则对我队友很不负责的。”
李叔:“当然可以。”
兴致缺缺地收割完人头,三人下线。
蒋星程慢悠悠地拉开书包拉链,不太情愿的样子:“小榆,老哥,陪我学习吧?”
夏榆有些为难:“我没带学习的东西来……”
“是啊。”蒋宗泽也道,“我们出来得匆忙,东西都在学校呢。”
“我的东西也都在学校啊!”蒋星程小声抱怨,“谁让我妈专门托李叔送给我呢……”
夏榆和蒋宗泽对视了一眼:都受伤了,还逼着孩子学习。
蒋妈确实有点过于严厉了。
“好吧好吧,我学。”蒋星程叹了口气,认命地将书本摆在床上桌上,“老哥,小榆,你们先回去吧,别让老师和同学们担心了。”
“好。”夏榆叮嘱他,“你也注意休息啊,别学起来没完。”
“嗯嗯。”蒋星程笑了笑,“有空记得来看我哦!”
“那是当然的!”二人同他道别。
李叔:“我送你们回学校吧。”
“不麻烦了,李叔。”蒋宗泽道,“您来回开车也很辛苦,休息一下吧,我和小榆打车回去就好。”
“也好。”李叔点点头,彬彬有礼地做了个“请”的手势,“大少爷,夏同学,慢走。”
“你们蒋家,不愧是豪门呢。”走出病房,夏榆不禁感慨,“李叔的言行举止好……高级,像是那种老派贵族。”
“是有些老派。”蒋宗泽也说,“我到现在都不太习惯呢。”
夏榆玩笑心起,手臂一伸,笑道:“请吧,大少爷。”
蒋宗泽忍俊不禁,不甘示弱:“你也请,夏同学。”
一路说笑回到学校。
运动会还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
蒋宗泽和夏榆出现在操场上时,黄子睿立刻迎了上去:“泽哥,小榆!你俩可回来了!”
“有什么事吗?”夏榆问。
“接力赛要颁奖了,咱班不是跑了第一吗!”黄子睿兴高采烈道。
“可是……”夏榆看向蒋宗泽,“最后那段是宗泽背着星程跑的,名次也算数吗?”
“理论上讲,泽哥算是违规,名次作废。”黄子睿解释说,“但是班长大人受伤之后依然坚持跑完全程,这种永不言败的体育精神感动了所有人,校领导专门为我们班特发了一个精神文明奖!”
“这也可以?!”夏榆大为震撼。
蒋氏集团是眀岚私高的重要赞助商之一,校领导为了讨好蒋家的两位少爷,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对呀,班长该去领奖啦!”
夏榆扯了扯嘴角:“可是他人在医院,怎么领奖啊?”
“不是有泽哥吗。”黄子睿一脸狗腿地朝蒋宗泽笑着,“泽哥,辛苦您老人家冒充一会班长,给咱领个奖咯!”
这时,广播里传来通报:“请高三接力赛获奖者,到主席台前领奖!”
黄子睿满怀希冀地望着蒋宗泽。
后者只得应下:“好。”
蒋宗泽单手取下眼镜,夏榆自然而然接到手里,像是已经做过无数遍一样。
少年姿态从容地走上领奖台,面对围观的全校师生,以及学生会工作人员的相机镜头,露出温柔好看的浅笑。
而在台下,夏榆远远望着他,连自己都没有察觉,唇边勾起清浅的笑意。
眼中的少年,分明没有戴眼镜,但是夏榆眼里只有他,心里,也只有他。
自始至终,都没有想起过另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