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天天过去,同学们也渐渐习惯了晚自习的模式,伴着夜风和蝉鸣,在教室里安安静静地刷题。
秋意渐浓,天气愈渐凉爽,教室里祛暑不再需要空调,开几个吊扇足矣。
扇叶规律地旋转着,吹得桌上的试卷也跟着微微震动。
夏榆无意识地转着笔,已经发了五分钟的呆。
今天的作业完成得差不多了,只剩一道物理压轴题,他却毫无思路,根本无从下手。
不知是不是经常开空调、风扇反而不常用的缘故,夏榆总觉得吊扇的响声似乎有些异常,似乎内部某个零件不太灵光,随时都有可能掉下来似的……
夏榆下意识抬头一看:风扇正对着自己头顶。
要是真出什么意外,我有机会逃跑吗?
夏榆忍不住思维发散。
够呛。
要是风扇真掉下来,我估计直接被它的中轴砸晕,然后被金属扇叶削得死无全尸了吧?
不光如此,蒋宗泽和李一涵、黄子睿都要遭殃了。
想到这里,夏榆担忧地望了眼蒋宗泽,不料蒋宗泽竟然也看着自己。
夏榆双眼微微放大,带着探寻的神色,无声地问道:怎么了?
蒋宗泽微微一笑,靠近夏榆,压低嗓音:“离心运动。”
夏榆没反应过来:“什么?”
蒋宗泽解释道:“高速旋转的风扇,丧失了向心力,却依然存在着向心加速度,所以并不会直直落下来,而是边下落边做离心运动。”
“原来如此!”夏榆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随即舒了口气:看来我们安全了!
而蒋宗泽却微微一笑:“你好像高兴得太早了。”
夏榆一愣:“嗯?”
“它还是会下落的,只不过伤害范围更广了,像竹蜻蜓一样。”
竹蜻蜓?
夏榆脑补了一个画面:坚硬无比的庞然大物,在整个教室砍瓜切菜、横尸遍野……
这是什么地狱笑话!
夏榆脖颈一凉,一个激灵,顿时就精神了。
神奇的是,那道令他一筹莫展的物理题,考得正是离心运动的内容。
夏榆一下子有了思路,抓起笔兴奋地计算起来。
蒋宗泽见状,不动声色地微微一笑。
片刻,夏榆终于做完了这道题,踌躇满志地扣上笔盖。
有了学霸的提点,就是不一样,压轴题都能做这么顺畅!
紧接着,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是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的?
好神奇。
下课铃响了,同学们迎来了短暂的中场休息。
前桌的黄子睿忽然窜上讲台,大声吆喝道:“家人们注意了!小道消息,明天KFC要来咱学校办3v3篮球赛!有想参加的老铁吗?咱商量着组组队啊!”
一石激起千层浪,同学们兴奋地讨论起来。
明岚私高,作为津市数一数二的私立高中,校风一向是开放又多元,经常举办各种丰富的课外活动。
只是高三生有高考的压力,活动次数也断崖式下跌,同学们都馋坏了。好不容易听说有活动,一颗颗少年心不由得蠢蠢欲动起来。
“咳嗯!”体委宋峰握拳掩唇,清清嗓子,接着缓缓举起右手,“我报名!”
黄子睿:“得嘞!”
其他男生仿佛受到他的感召,纷纷举起手:“我也参加!”
蒋星程当然不会放弃这个机会,积极举手:“还有我!”
男生们热情高涨,黄子睿走下讲台,一一记下报名者的名字,商量着如何组队。经过夏榆和蒋宗泽的位置,随口问道:“泽哥,小榆,你俩参加吗?”
夏榆果断摇头:“不参加。”
作为运动健将蒋星程的好友,夏榆一度想要锻炼身体、和他一块运动。可是初中有一次和同学打篮球,夏榆不小心遭到肘击,流了一脸鼻血。蒋星程心疼坏了,再也没让夏榆上过球场,夏榆也不得不承认自己没有运动细胞。
“泽哥你呢?”
班花宁云舒是拉拉队队长,听到动静后转过身来,莞尔一笑:“泽哥报吧,我带拉拉队的姐妹去给你加油!”
蒋宗泽闻言微讶,眸光下意识朝夏榆的方向一转,却见他目光专注地期待着自己的回答,随即转会目光,有些抱歉地笑笑:“我不擅长篮球,之前打街球总被虐,这次就不参加了。”
夏榆闻言大奇:他和蒋星程一样,都是天之骄子,竟然还有不擅长的事哦?
“这样啊……”宁云舒颇有些惋惜。
黄子睿的小道消息十分可靠,第二天,KFC的工作人员果然来了校园。
课间操和下午的自习课取消,进行篮球比赛,不参赛的同学也可以自行观看。
于是,下午的正课结束后,大家立刻兴高采烈地准备起来:参赛选手换上球衣、商量战术,拉拉队员聚在一起排列队形,其他同学商量着去看哪场比赛、给哪位队员送水,氛围十分浓厚。
“云、云舒,你会来看我比赛吗?”五大三粗的宋峰平日不拘小节,跟心仪的女生说话时,却也会满脸通红,“如、如果你能为我加油,我肯定能拿MVP!”
宁云舒咬唇,压下心头的不耐:“下午我要自习,就不去看比赛了,我姐妹会去给你们加油的。”
“这样啊……”宋峰挠挠头,有些不知所措,“那我去了?”
“去吧。”宁云舒象征性地勾勾嘴角,“加油。”
因为座位比较近,以上对话清晰地落入夏榆耳中。但他没太在意,对蒋宗泽说:“高三的比赛排在最后,星程他们应该是先去热身,咱要不晚点去球场?”
蒋宗泽点点头:“好。”
宁云舒听到二人的谈话,转过头来:“你们要去看比赛吗?”
夏榆:“对呀,星程报名了,我们去给他加油!”
“这样啊。”宁云舒若有所思,接着找拉拉队的姐妹去们了。
不多时,同学们都各有各的去处,教室很快安静下来,夏榆和蒋宗泽留下自习。
夏榆把最难的数学作业写完,还有道圆锥曲线的压轴题不会做,留到最后问同桌:“宗泽,你写数学了吗?第四题最后一问怎么做呀?”
“这道题,需要做辅助线……”蒋宗泽也是刚刚做完,不需回忆和思考,便能条理清晰地讲出思路。
“好的,我做做试试。”夏榆依照他的思路,写出详细的解题过程。
最后一问分值不高,运算量却极大,充斥着许多复杂的符号,但凡一步出错,那就全盘皆输,这几分属实是不好拿。
好在夏榆心细如发,再复杂的计算都难不倒他:“一个是2,一个是二分之根二?”
蒋宗泽点头:“我也是这两个答案。”
“太好了,谢谢你!”夏榆成就感满满地笑了,但下一秒又忧愁地皱起眉,“我发现这种压轴题,就是大题的最后一问,或者最后一道选择和填空,都完全没有思路。你一讲我就懂了,但是我自己想破脑袋都想不到,这可怎么办啊?考试的时候你又不能给我讲……”
夏榆脸型清瘦,但线条干净流畅。眼下苦恼之时,会不自觉地微微噘嘴鼓腮,一张鹅蛋脸就显得圆溜溜的。
蒋宗泽被可爱到,忍俊不禁地笑一下,随即同理心占了上风,接着正色道:“我觉得,这和我们的学习模式有关系。”
夏榆抬眸看他:“怎么说?”
“我们平常上课时,都严格按照章节模块学。做题时,每道题都有对应的考点。这样就导致,我们拿到题,会下意识回忆相应模块里的知识点,从中寻找解题方法。但是这样做,反而会把思路限制住。”蒋宗泽说。
“好像有点道理……”夏榆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可是,解题不久是要有针对性吗?总不能拿到一道圆锥曲线题,反而去想三角函数的知识吧?”
蒋宗泽推下眼镜,很有耐心地笑一笑:“我的意思是,用什么知识点解题,并不是首先考虑的事。”
“啊?”夏榆CPU烧了,“那要先考虑什么?”
“根据我这段时间的学习,我发现,我们平常都是‘考点先行’,用‘知识点’解题,但是有些题目,似乎很难看得出考点。”
“是啊!”夏榆颇有同感地点点头,“就是这种题,我总是不会做。”
“但如果我们首先思考‘如何解决问题’,有了‘方法’和‘思路’之后,再去想哪些知识点能帮我们解题,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我懂你意思了……”夏榆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比起做一道题、记住一道题的思路,我们更应该锻炼解题思维。”
蒋宗泽点头:“嗯,个人浅见。”
“要是你的看法都算‘浅见’,那么这世上就没有什么所谓深刻的见地了。”夏榆感慨道,“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去看比赛吧?”
蒋宗泽笑笑:“好。”
二人先去便利店买了几块巧克力、几瓶饮料和一块毛巾,前往球场。
秋风送来丝丝凉意,却吹不散同学们高涨的热情。
他们搜寻着蒋星程的身影,接着听到一声呼唤:“老哥,小榆!这里!”
蒋星程正站在隔壁场地的篮球架上,和队友看高二打比赛,见自己的亲友团来了,三步并作两步跳到两人面前。他一身无袖的篮球衣,刚刚热身过,皮肤上覆着层亮晶晶的薄汗。
夏榆见状,担忧地皱起眉:“你怎么穿这么少?”
“没事啊,我不冷,都出汗了!”为了证实自己的话,蒋星程拎起衣领扇了扇风。
“那也不行!汗水蒸发会带走身体的热量,更容易着凉。人一受凉免疫力就会低下,容易生病。”夏榆强调着保暖的重要性,抬手就要拉自己的校服拉链。
“小榆。”蒋宗泽忽然按住夏榆的手,阻止他的动作,随即脱下自己的校服,披在蒋星程身上,动作利落又细致,“穿我的吧。”
“哦……”看着哥哥一模一样的、近在咫尺的面容,蒋星程莫名一愣,心头涌上微妙的感觉。
从小到大,他一直是校园里的核心人物,作为班长,热情大方地照顾着每一个人,乐此不疲地扮演一位慷慨的给予者。即便他还有一位忠诚的挚友夏榆,两个人也是互相照顾居多。
而现在,他却成为了被照顾的角色,只因他的生命里出现了另一个重要的人。相似的面容昭示着彼此独一无二的紧密连结,而“哥哥”的称谓似乎表明他可以尽情依靠。
时隔多年,远隔重洋的两个人又重新聚在一起,一如他们出生前,在温暖的母体内,额头相抵,血脉相连。
蒋星程少有的有些感怀,一时恍惚,蒋宗泽顺手扶正他额头上的发带,眼里含着温淡的笑意:“什么时候轮到你上场?”
蒋星程回过神:“我呀……”
不远处的球场上,裁判吹响富有穿透力的哨音,打断了蒋星程的话,随即场下爆发出呐喊和尖叫,胜负已分。
赛事的负责老师喊了一嗓:“高三年级组,准备!”
“我该上场了!”蒋星程顿时精神一振。
“加油!”兄弟两个碰了下拳,蒋星程摩拳擦掌,自信上场。
“加油啊。”夏榆望着蒋星程的背影,也有些恍惚。
夏榆比较感性,很容易被人与人间的情感打动。方才的情形,他都看在眼里。
蒋宗泽眼里是分明的温柔,和蒋星程的互动,让夏榆都有些羡慕:在这世上,你不是孤单一人,还有个孪生的兄弟姐妹。
真是相当奇妙且美好的体验。
“我们靠近些吧?”蒋宗泽提出建议,发现夏榆盯着自己出神,眉梢微微一扬,“怎么了?”
“哦……”夏榆回过神来,笑眯眯打趣道,“你对你弟占有欲好强哦。”
“什么?”蒋宗泽有些不解。
夏榆指指校服:“一定要把自己的衣服给他穿呢。”
“哦。”蒋宗泽笑一笑,“我怕你冻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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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 16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