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妄是疯子,蒋岱阑也是疯子,这么高的楼,他不但不紧张,还不紧不慢地用手指撬开卓文清的牙齿和下唇,轻抚柔软饱满的唇肉,目光流连在他眼眸和嘴唇间,笑着问:“回答。”
剧本里关于这段的描述只有寥寥四个字:强取豪夺。也就是说,这一段剧情是完全没有台词的。
蒋岱阑已经在台词里融入了个人理解,完全放开了演,眼睛看都不看下面那9层楼。卓文清甚至觉得他后背长了翅膀所以根本不害怕。
但卓文清发现,他将最容易出片的角度留给主摄像机,这种对镜头的敏感度令人惊叹。
像廖原这种金字塔尖的大导不存在拍摄多种角度再挑选的情况,他会对镜头建立想象力和预判力,设计分镜时,他就把要初剪的版本想好了,作为演员,最需要领悟导演设计每一个镜头的目的,而不是一味多拍,拖缓拍摄时长。
蒋岱阑对镜头的设计有足够的判断力,对成片后的镜头逻辑和意义就会很清晰。
卓文清对他的领悟力感到一丝惊讶,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
一部电影可能会遭遇很多困难,例如演员初出茅庐不会演戏、突然雨雪天、广电不给过、资方撤资…等等等等。这些东西来来回回折磨一部电影的寿命,所以一个片段,能拍一次别拍两次、能拍一天就别拖两天。
现在所有人都陪着他们淋大雨,戏给到卓文清,卓文清不能让这段NG,也就是not good,有些NG失误笑场可以用来做花絮,现在这场景如果NG,卓文清会被蒋岱阑粉丝的唾沫星子淹没。
群演都从底楼跑上天台外围看他们拍戏,大家连句话都不敢说,万一惊到了两位主演,这是要出人命的。
阴冷的雨水顺着睫毛冲刷眼眶,上下眼睫毛亲密粘在一起,看不清事物,空气黏腻、冰冷、乌青,卓文清小幅度地抬起手,一根根掰开蒋岱阑握住他肩膀的手指。
“开玩笑也要挑个好时候,瞿少爷,快点上去。”
蒋岱阑否认道:“你见过谁冒着生命危险开玩笑的?”
蒋岱阑的位置比他更危险,半拉身子暴露在水泥台外,只有一只手握紧栏杆,还压住卓文清。卓文清面上不动声色,另一只手悄悄钻进蒋岱阑的衬衫底下,用平生最大的力气扯住了他的裤腰带。
卓文清只是觉得,正式拍摄第一天绝对不能出人命,他不想让蒋岱阑摔成肉饼。
蒋岱阑垂眸看了眼他鼓起一块的衬衫,用他们俩才能听见的声音说:“哥哥怕我摔死?”
航拍机器拍不到这类小动作,甚至这么大的雨,不扯着嗓子喊的话,连台词都听不清,后期收音时还要分开录制环境音和人声,用领夹麦和吊杆麦搭配防雨遮罩进行录制,所以卓文清低声说:“哥哥关心你。”
蒋岱阑暧昧不清地笑了下,拨开他湿透的头发,揉了下他的耳朵,“用不着,你答应做我女朋友,那我九泉之下也是个快活的死鬼。”
女朋友!
字眼**而婉转,一道闪电劈下天空,照亮蒋岱阑俊美到邪气的脸,卓文清心里一悚。
这是失误还是故意为之?
这段戏时,叶杉刚刚和瞿妄经历过一场逃亡,生活归于平静。但是叶杉深知瞿妄多疑,瞿妄接二连三的试探让叶杉精疲力尽,但叶杉偏偏就对这恶劣的男人产生了兴趣。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是同性恋,直到梦见瞿妄后,他第一次梦遗,惊醒时枯坐了一整夜,才确信自己对男人有感情。
但叶杉知道瞿妄是异性恋,没安全感至极,如果瞿妄将叶杉视为掌中之物,那么确实会强迫自身扭转性取向,用“女朋友”来说服自身、强行占有叶杉这个人。
那么,如果是蒋岱阑通读一夜剧本之后,突发奇想将“叶杉”放置在“女朋友”的位置上,反而…逻辑通顺了。
卓文清脸色微微胀红,难以启齿。
但他必须想个办法让蒋岱阑有台阶下,他们耽误不起太多时间。
一部传统意义上的120-150分钟的电影,其他的戏大江大河一样拍过去,流畅即可,这些镜头不用太大、太多,但一定要有几个别出心裁的镜头、几场大戏、几句名台词。
雨水淌进眼睛里,卓文清揪住他的衣领,纠结再三没借位,唇轻吻在他脸颊上,艰涩地说:“上去我就答应做你…女朋友。”
蒋岱阑笑得邪气,顺势松开他的肩,手指擦过他火红的脸颊,卓文清也松开拽着他裤腰带的手,蒋岱阑身手矫健,踩着栏杆底部的矮坎翻进了栏杆里面,向卓文清伸出了手,“拉我。”
卓文清回身去探栏杆,他连手指都在颤抖,但是他紧紧抓住了生锈的铁栏,身体慢慢后撤,双腿收回,一脚踩在水泥地上,没有去握蒋岱阑伸过来的手,而是自己谨慎快速地翻进了安全地带。
站稳之后,卓文清快步朝着宴会厅里走去,根本没理会蒋岱阑在后面喊他。
蒋岱阑在大雨里撸了把头发,手指在碰到卓文清吻他侧脸那位置的时候,轻描淡写地笑了下。
卓文清没走,他躲在楼梯间里,顺着窗户的一角看蒋岱阑淋雨,天光穿过云层漏出一缕,漫天大雨瓢泼,瀑布似的从天倾泻,雷电照亮卓文清的侧脸。
他目光专注,倒映一人,湿漉漉的皮肤,水红的眼眶,分不清是雨还是泪,只是那张脸上的纠结、好奇和喜悦,就像迷途的旅人找到一辆驶离无人区的车,不论那车再破再烂,旅人也死心塌地要上车。
卓文清抿起嘴唇,红着脸一笑。
廖原这时叫停拍摄,“来咔!文清,你这眼神像怀春的少女一样,真棒,我好像看见一只小鹿从林间蹦跶着奔向爱人。”
卓文清不自然地干咳两声,注意不去碰自己的嘴唇。
嘴唇亲了蒋岱阑的脸…脏了。
廖原一碗水端平:“岱阑真敢演,我喜欢你的个性,尽情发挥你的性格优势,你完全可以再放一点,这样利于情绪回收。行,你们回去擦擦,喝杯红糖姜水,其他人下楼拍群演戏。”
易收和贾乐赶紧抱着毛巾被跑过来,易收展开毛巾把蒋岱阑包住,蒋岱阑裹着毛巾面色如常,反而是卓文清被室内的冷气一激,浑身激灵打了个喷嚏。
贾乐:“卓哥,你可不能生病,这地方哪有医院啊?”
卓文清还安抚他:“不至于,我没那么脆。”
贾乐一边老妈子脸为卓文清操碎了心,一边把卓文清带回了室内,“卓哥生病了也是病美人,我见犹怜,心疼死了。”
卓文清作势要锤他,贾乐笑嘻嘻给他端热水,“别生气,病帅哥,病帅哥总行了吧?”
蒋岱阑听见了,意味不明地笑了下,“还真是病美人,够柔弱的。”
卓文清装没听见。那边,廖原和张濛凑在摄像机前看画面,卓文清走过去看,廖导的镜头语言简单明了,这样的好处在于,演员就只负责演,演完就切画面,镜头缩小只拍有特点的小景、中近景特写,能以有限的条件做出有品质的东西。
廖原告诉他这一条过了,卓文清就坐在椅子里休息,确实太冷了,不能及时洗热水澡,雨戏还有20场,两天之内要拍完,他身体不能垮。
蒋岱阑裹着毛巾走过来,不客气地跟他并肩坐下问:“你为什么上岸就跑?这是你们演员所谓的留白手法吗?”
卓文清看了他一眼,“不然呢,我要像偶像剧女主一样羞答答地说嗯我愿意吗?叶杉是真喜欢瞿妄,怎么可能在这种情况答应?你别把谈恋爱当儿戏。还有,下次别再私自改台词,万一我接不上就糟糕了。”
蒋岱阑提了提他肩头滑落的毛巾,语气很挑衅,“可是我说女朋友的时候你都接上了不是吗?”
卓文清干脆道:“你对女朋友就那个态度?大雨天蹲天台,我看你没把我当女朋友。”
“那当什么?”
“叫一声男朋友我就告诉你。”卓文清刻意为难他,以蒋岱阑的脾气,估计就偃旗息鼓了。
蒋岱阑笑容狭促,“好啊,男朋友,告诉我。”
卓文清闭上眼睛,嘴巴也闭的紧紧的,气的头晕。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他真的有点头晕,不知道是不是被雨淋湿着凉了。
那边,瞿二哥的扮演者梁览从拐角楼梯里走上来,卓文清看见梁览的瞬间人就愣住了。
当年海戏第一是他卓文清,第二就是梁览,梁览现在是蒋岱阑同公司的签约艺人,模样英俊,气质略带复古的忧郁,浓眉大眼的硬帅男人。
关于他家世的猜测很多,但都未得到印证,只是他从一出道就电影、电视剧、综艺、时尚杂志封面上个不停,内娱任何一个新人都没他这待遇。
梁览的服道化也是数一数二的奢华,有一部分是他自己私人的服装,他扮演的西装暴徒是绝对的斯文败类,经营着最干净的生意,用最恶毒的手段谋杀弟弟,是绝对的黑白通吃的大佬。
人设倒是很符合他双开门的身材。
卓文清若无其事地转过头,梁览却没有给他擦肩而过的机会。
“文清,好久不见。”
卓文清低头看着他伸出的手,没有握,一点头,从他身侧经过。
蒋岱阑跟了上来,意料之外的是,他没问两人之间尴尬的氛围,卓文清松了一口气,然而他眼前的景象突然晃了一下,迅速袭来的恶心让他想吐。
可能是感冒了。这太糟糕了。
蒋岱阑眼疾手快地扶住他,卓文清推他,“我没事,松开我…”
蒋岱阑看了眼时间,直接把卓文清抱起来往楼下走,“先吃点药扛一扛,不然你肯定传染给我。”
卓文清下意识问:“我怎么传染给你?”
蒋岱阑眨了眨眼睛,垂眸看着他,眼神笼罩了一层暗色:“哥哥昨晚没看剧本吗?有一场雨中吻戏,不许借位,不许亲脸,还要伸舌头。”
卓文清脑袋顿时更晕了,他困到睡着,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