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排行 分类 完本 书单 专题 用户中心 原创专区
看书神 > 仙侠玄幻 > 鹤云台记事 > 第25章 一场火

鹤云台记事 第25章 一场火

作者:柳院灯疏 分类:仙侠玄幻 更新时间:2024-06-19 05:02:51 来源:文学城

闲云峰上,无数篝火燃起,如星辰般点燃了这浓稠的暗夜,火光明灭,闪着灼灼炫目迷人的光,数人穿着轻薄美丽的衣衫在月下翩然起舞,纵情高歌。

祁筠还未走近,众人似有感应一般,齐齐回眸,熙熙攘攘的人群如潮水般,又如灿烂若锦的山花散乱地点缀在空旷的崖顶,一双双眸子亮如繁星,将黑夜点亮,奇异的光似穿透长风而来,温柔轻缓地落到了她的面上。

一种奇妙的感觉在心中升腾而起,她仿佛远走他乡的游子,一朝迷途,回到故园时,旧友仍在原地等待,令万山走遍的人心灵有了一丝慰藉。

她记得这一夜晚。这是一个没有烦忧,期待着灿烂美好明朝的夜晚。

多年前一个平平无奇的月夜,一场大雨过后,山中空气冷冽清新,她的生辰就举办在鹿茸山上的一座平平无奇的山峰之上。

周遭都是意趣相投的同行的好友,她会在不久后的一个明媚的清晨接过父亲手上的担子,成为新一任鹤云台宗主,好友们也会回到家族接过家族重担,与她并肩作战,一同荡清这世间妖邪,还天下一个安宁。

而她刚获得父亲送给她的结心环,可以自由地和自己的爱人在一起。

祁筠在此刻什么都懒得再想,她扬起一个快意的笑,快步到了他们身侧,融入了他们的舞步中。

就这样暂时忘却烦忧,偷得浮生的简单快乐,酣畅淋漓。

有人在树下抚着古琴,琴声悠扬美妙,飘忽忽地升起,与崖边吹箫人互相应和,箫声一会儿激烈昂扬,一会儿舒缓婉转,随着他们的舞步随时改变着节奏,可以窥见吹箫人高超的技艺。

那抚琴的人也不甘示弱,澎湃洒脱如滔滔江流水,细腻柔情如柔软的浮云。

一起一伏间,皆是胸中挥洒的意气。

有人抱着酒壶醉得深,摇摇晃晃地走到祁筠面前,指着她放声大笑起来,轻浮地开口:“我们还得感谢祁少主,给我们苦修多月的日子增添了几分乐趣,若不是借着为祁少主庆生这个契机,我们哪能玩得如此畅快?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时楣从背后狠狠踹了他一脚,他一个踉跄登时跌坐在地,不满地大声嘟囔着:“敢踹大爷我?谁干的!看老子不扒了你一层皮!”

她抱着手在一旁斜觑他一眼,冷笑道:“柳峯寻,这里不是你耍酒疯的地方!祁少主的生辰礼你准备了吗?好听的话倒是先说上了!”

柳峯寻一向知道时楣脾气不好,也不敢和她硬碰硬,捂着屁股慢吞吞站起来,梗着脖子怯生生道:“当然……准备了……”

他说着在浑身上下摸了一通,最终勉勉强强掏出一张旧兮兮的手帕,不光周围的人吸了一口冷气,他自己的脸上也出现了一抹惊异的神色。

时楣惊得嗔目结舌,她皱起眉头,带着些嘲讽:“这是哪里掏出来的腌臜汗巾?看着臭哄哄的,你就打算送这个给祁少主?”

周围人哄笑起来。

柳峯寻脸色忽白忽青,有心想要辩解几句,几乎是搜查挂肚才憋出来这么一句:“笑什么笑!这是我祖传的汗巾,如何配不上祁少主!”

人群中轻巧地探出一只箫,在还未触到那块手帕时,一阵凛冽的风便扬起,如一把利刃在转眼间将那手帕撕了个粉碎。

柳峯寻骇得步步后退,偏生那箫已架到了他的脖子上,他惊得猛然一退,重重跌倒在地,他顾不上体面恶狠狠地抬头,指着眼前人怒骂道:“沈逢春,你他爷爷的欺人太甚了!”

沈逢春神色冷漠地盯着他,还待再出手时,祁筠无奈地对他叹了口气,轻声道:“不要因他动怒,不值得。”

沈逢春这才收起箫来。

祁筠转身对众人道:“感谢大家来此庆贺我的生辰,礼物什么的就免了,如果准备了的话可以明日再派人送到我府上。现在就安心玩吧,不要想太多,重在心意。”

柳峯寻忙不迭点头,时楣又狠狠踹了他肩膀一脚,斥道:“你安生些吧!你哪门子的龌龊心意我还不知道吗?”

柳峯寻又捂着脸默不作声了。

在祁筠的主持下,无数长明灯在他们的手中升空,如游鱼入海,倦鸟归林,波光粼粼缓缓沿着雾露而上,消失在白云深处。

而他们虔诚专注,许下了少时的愿望。

时楣朝着虚空兴冲冲大喊:“我才不想当什么天下第一神医呢!我要赚很多很多的钱,然后离开鹤云台,彻底地主掌自己的人生!”

她说完摇了摇沈逢春的胳膊,沈逢春只是温和地笑,声音波澜不惊:“希望家族能一直昌盛下去,希望家人安康,我爱的人平安。”

其余人也很是兴奋,眼里噙着耀眼的光芒,“我要成为世间第一剑客!”

“我要杀尽世间所有的妖孽!”

“我要去很多很多地方,九州那么大,我不要困在家族里!这宗主谁爱当谁当吧!”

……

沈逢春温柔地看向祁筠,问道:“祁筠,你怎么不许愿?”

祁筠哪里还有什么愿望,她静静看着冉冉升起的长明灯,心中一片平静,她轻声道:“我应该没有什么愿望。”

沈逢春倒也不意外,点点头说:“没有愿望也是好事,这说明你想要的都得到了。”

祁筠也不反驳他,她在此时忽然想到了阿鹤。

她凭着记忆朝左侧望去,发现了他的身影。他正懒洋洋地躺在树上,斜着眼看她,一只脚勾起来,另一只悠闲地轻轻晃着,从虬枝处落下一角雪白衣衫,随风慢慢地晃荡着。

他是妖,在这修仙者云集的聚会上本就格格不入。尤其是还有人大声说着自己的愿望是杀尽世间所有的妖。

他隐在暗处倒也正常。

她想起当年,自己把阿鹤叫来,问他许的什么愿望。

阿鹤笑眯眯地说他早就许了愿了。

可是此时,她忽然就不想叫上他了。他躲在黑夜里,在想什么呢?是如野兽狩猎看着这些愚蠢的猎物那般,看着众人天真地欢欣雀跃,载歌载舞,梦想着成为宗主,成为第一剑客,成为绝世高手,然后去绞杀他的同类吗?

阿鹤在这时也注意到她的视线,笑意由他的眼中弥散开来,嘴角慢慢翘起,他坐起身子来,歪了歪头,似乎在思索。

青白的月光从树梢漏下,落到他精致美艳的脸庞上,离合的波光点点,给他的面容镀了一层靡丽朦胧的光辉,如镜花水月般,遥不可及。

他笑得自由不羁,带着一股子身旁人都没有的天然质朴,又似裹在一层清透的雾里,下一秒就要潇洒地乘风而去,毫不眷恋地离开这喧嚷凡尘,离开她。

祁筠心中莫名有些不安,但她仍静静地站在原地,想看看没有她的推动,这些回忆会如何发展,阿鹤会做什么。

阿鹤也就这么盯着她,两人对视许久,他终于笑意有些僵硬,眼中的得意自信淡去了几分。

祁筠还是没有开口,其实她并没有很恨阿鹤,不然她也无法这么平静地站在他眼前,她恨了这么多人,到头来最恨的还是自己,如果自己没有存一念慈悲带他回来,没有执意要和他在一起,那一夜的悲剧或许就不会发生,所有的事态就不会演变到今日这一步。

她只是,有些恨自己。

终于,在长久的对峙后,那人轻叹了口气,从树上一跃而下,飞掠到她跟前。

他弯下腰看她,有些担忧地问:“筠筠,你不开心吗?”

他惯常叫她祁筠,原因在于二人觉得其他的称呼都会显得很肉麻,但他偶尔也会叫她“筠筠”,因为阿祁,祁筠,祁少主,都有人叫了,唯独筠筠这一称呼,由他一人独享。

祁筠在抗争几次无果后,也就由着他,最后甚至习惯了这一称呼。

祁筠眼中情绪复杂地看着他,语调缓缓:“那你开心吗?”

阿鹤有些疑惑:“什么?”

祁筠重复了一遍:“我问,你在鹤云台过得开心吗?”

阿鹤纵然不解,却是脱口而出:“筠筠开心,我就开心了。”

“真的吗?”祁筠脸色冷下来,她目光沉沉地盯着他,嗓音却有些破碎,“是因为你这么说,能让我开心,你才这么说吗?”

是因为如何做能讨好我,你便这么做吗?

阿鹤更疑惑了,他不解地低下头,小声道:“当然要想着如何让筠筠开心啊,这样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问题。或许是真的没有问题。

那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算了。”祁筠颓然地退后了两步,从怀中取出那两枚指环,这一刻,她给不给又有什么意义呢?结局已定,过程如何都不重要了。

阿鹤却很开心地接过,眼中噙着亮晶晶的光,如缀了满天星辰那般,他欢喜地问道:“这又是在哪里得来的宝贝?”

她以往下山降妖伏魔,都会带回很多战利品,什么有用的无用的都往阿鹤房里丢,是故他以为这也是什么无足轻重平平无奇的宝物。

祁筠没有解释,也忘了曾经为什么没有告诉阿鹤这送出去的指环代表着什么。印象中,她是个不善于表达情感的人,父亲说过无数次,身为修仙者,身为鹤云台继承人,有了感情便是有了软肋,有了在乎的人便是将弱点暴露给敌人。

她深以为然,因此想要将阿鹤藏得深一点,再深一点,不叫旁人发现他的好。可是她又须得叫旁人知道自己对阿鹤的重视,这样才无人敢冒犯他,伤害他,这样的两相矛盾之下,阿鹤应当是不知道自己对他的情意的。

祁筠很庆幸阿鹤并不知道她藏在心底的情感,否则在这场对峙中,便是未战先败。

阿鹤将那墨色指环举起来看了又看,摸了又摸,似乎很是喜欢,最终依依不舍地戴到了自己的指环上,有些郑重其事地说:“筠筠送的嘛,我都会留一辈子的。”

一辈子。

祁筠记得很清楚,和照夜栖重逢后,并没有看见他手上戴着这枚指环。

她笑了笑,释然道:“一辈子太长了,谁说得准呢。”

阿鹤固执地摇了摇头,坚持着:“这件事是能说得准的。说了要戴一辈子便是一辈子。”

“那以前送给你的东西怎么没见你如此珍视?”祁筠难得多问了一句。

阿鹤笑得有些得意,哼哼道:“你如何知道我没有珍视?”

他笑得肆意无拘,明艳单纯,和心思缜密、阴晴不定的照夜栖简直判若两人,祁筠无论如何也无法将他们二人联系到一起。

她苦笑着摇了摇头,施施然对他招手,“阿鹤,过来许个愿吧。”

“可是我已经许好了。”阿鹤骄傲地扬起眉,露出神秘的神态。

祁筠倒是对他的愿望感兴趣了,记得照夜栖当时也这么说,于是她问:“那阿鹤能告诉我你的愿望是什么吗?”

“这是一个秘密。”阿鹤摇了摇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以后你就会知道了。”

可惜,她至今未知。祁筠没有那么大的探求欲,见阿鹤拒绝了,她也懒得再问。

阿鹤眨着澄澈干净的眼靠近她,认真地问:“那筠筠许了什么愿望呢?”

祁筠淡淡道:“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可是藏在心里也不一定会实现,你告诉我,我也许能帮你实现。”阿鹤拍拍胸脯,斩钉截铁。

祁筠深深凝视他一眼,叹了口气,她不知自己此刻在想什么,只觉脑中一片混沌茫然,心里也始终空落落的,她说得轻柔且慢,没什么情绪:“我已经告诉你了啊。”

她的声音冷清而低沉,响在幽深的夜里:“在我还是我的从前,在你已不是你的以后。我许下了最初也是最后的心愿。”

阿鹤茫然地盯着她,一副确实是被她搞糊涂了的模样。

周围人载歌载舞,喧嚣扰攘不绝,长明灯在云海中翻涌,风声呼啸在耳边,送来些清淡的花香。

这一刻的场景竟和多年后奇诡地重叠,她其实已经忘了当时的愿望是什么了,不过十几年过去,竟然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那阿鹤的愿望这么多年会变化吗?应当会变的吧。

弦月高悬,云雾轻轻袅袅地散开,月光大盛,衬得那些长明灯暗淡了起来。

祁筠的视线投向虚空,有些怅然若失。

阿鹤安静地站在她身侧,偏着头看她。

那道声音再次响起,天地间在此时黯然失色,周围的声音渐渐隐去,唯有那道嗓音清明,清清楚楚地响在耳边。

“虽离乡数年,游历数载,观世间措大,仍念念不忘心安处。过往之事非如云烟,历历在目,你骗得了自己,却骗不得我。”

“祁筠,就留下吧,留在这里和我作伴有什么不好?”

“你到底是谁?”祁筠垂下眼,冷静地开口,余光中瞥见四下里篝火尽灭,陷入一片黑暗,所有人的身影都消失了。

那人轻笑了一声,“像你这样懦弱的人,如何能经受得住外面的风风雨雨呢?你也很想回家吧,那就留在这里啊。”

“偏要口是心非,故作姿态,有什么用呢?”

祁筠面色骤然一沉,朝着一片虚无大喝:“闭嘴!”

一面偌大的镜子骤然出现在了眼前,过往一幕幕如流水般淌过。

她在鹿茸山上练功的日子,和时楣在药房打闹的日子,和沈逢春一同游历海上的日子,和阿鹤携手归家的日子……

一切都在眼前慢慢地展开,又逝去。

而流水尽头,一人始终含笑凝视着她,衣袖飘飘,神态慈悲,宛如谪仙,容貌竟和她一般无二!

那是她,还是他?

祁筠愕然地立在原地,表情近乎冷漠,心底一片苍凉。她忽然明白了些什么。

他的声音低缓地响起,解答了她的疑惑,带着无限温柔又带着无限怜悯:“瘦影自临春水照,卿须怜我我怜卿。”

“我就是你啊,也只有我,才能这么地懂你,这么地希望你能获得你想要的一切。”

“你希望寻求谁的帮助呢?还有谁能帮你呢?是荆玉门,涂山燃青,照夜栖,还是谁?谁不是在利用你,谁不会转头背叛你?偌大的世间,无人可信的滋味不好受吧?”

“只有我,永远在这里,能轻易地让你重回当年,重回你永远也回不去的魂牵梦萦的过去。”

祁筠眼中缓缓流露出一丝渴望,收敛了惯常的冷锐,在此刻居然异常干净而纯粹,她低声喃喃:“永远的幸福吗?”

他轻声许诺:“永远的,永远的幸福。”

“永远地留在这里,这里有你的父亲,你的朋友,你的爱人,你所有所有的荣耀,所有所有的骄傲,所有所有的幸福,都在这里啊。”

“为什么不留下呢?为什么不呢?为什么要选择痛苦呢?”

他的话似有魔力一般,反复吟诵着,如流水迢迢不绝,如藤蔓蜿蜒而上,彻底将她的手脚束缚住,挣扎不能。

他看出她的动摇,笑起来,语气中笃定万分:“你不是已经决定了要告诉父亲,已经选好了要携手一生之人吗?他就在你身后,看着你,等着你。只要你回头看看,你就不再会是孤身一人啊。”

祁筠浑身一震,有些心痛欲裂,她缓缓回头,看着咫尺远近的阿鹤,他是她最初爱着的人,是十几年古井无波生活里的一抹鲜艳的色彩,他那般自由,那般肆意,活出了另一种人生,令她心驰神往,令她情不自禁地爱慕。

就留在这里吧。天地寥落,她一人前行,一人走得太累了,就算只是一场梦又有什么不好的?

周遭寂静得如此诡异,以至于她觉得天地间只有他们二人。

这里的阿鹤,也会背叛她吗?

那人似知她所想,低低笑起来:“当然不会啊。在你的梦里,你能主宰一切。只要你想,他会陪着你,一千年,一万年,永生永世。”

祁筠讷讷,重复着:“陪着我,永生永世,永生永世……”

“是的,永远的忠诚,永远的陪伴,永远的爱啊。”

阿鹤上前,伸出温暖的双臂,将她揽入怀中,他低声在她耳边温柔地呢喃:“筠筠,不要走,不要丢下我一人。”

“我会一直陪着你。阿鹤永远不会离开。”

祁筠感受着他温暖的怀抱,眼中有了苦涩的泪意,她慢慢仰头望天,天幕低垂压顶,暗夜寂静无声,一切都是假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求而不得,自欺欺人的幻梦罢了。

父亲从来不会允许她有丝毫的退缩,从来不会给予她多余而无用的关心,身旁的这些人在之后的岁月里或青山埋骨,或拔刀相向,或陌路不识,终究留她一人。

沈逢春走了,时楣走了,阿鹤也走了。

一切如风般逝去。了无痕迹。

只有她还怀念着曾经的点滴,愚蠢到可怜,可怜到可悲。

祁筠念及此,觉得讽刺,低低笑起来,浑身都在颤,她紧紧抱着阿鹤,像是爱极了他,又像是恨透了他,十指猛然戳进了他单薄的脊背,鲜血顺着她的指缝缓缓淌了出来。

阿鹤一声不吭,轻轻地拍着她的肩膀,安抚着她,静静地等待着。

祁筠低声叫:“阿鹤。”

“嗯。阿鹤在。”

祁筠摇头,又重重点了点头,她将头埋进阿鹤的胸膛,眼泪缓缓从眼角渗出,悉数蹭在了他的衣衫上,濡湿一片。

她再抬眼时,眼里的神色剧烈地变幻,情绪复杂地望着阿鹤。

这种陌生的目光,阿鹤今日已感受过无数次。

是为什么呢?她为什么如此悲伤如此绝望,又带着那么浓郁的恨呢?

阿鹤不忍再看,伸出一手遮去了她的双眼。

他温和地重复着那人的话,像是饱含热切的爱又像是毫无灵魂一般,他在她耳边轻声道:“筠筠,抛开那些痛苦的回忆,留在这里吧。和我在一起——我给你你想要的一切。”

音落,他用了很大的力气将她紧紧禁锢在自己怀里,猛地低下头去吻住了她的唇。

空荡荡的崖顶,只有他们二人,风呼啸过耳际,他们热烈地相拥。

暗夜里谁也看不清谁的脸,阿鹤的吻缠绵而贪婪,细致而温柔地描摹着她唇畔舌尖的形状,是柔软的,温暖的,如一朵轻飘飘的云。

如此真切,真切到让她恐惧,让她不知作何抉择。

是啊。留在这里,忘掉过去,沉溺在这一场温馨美好的幻梦中,哪怕是溺死也没有关系。

忽然,阿鹤浑身一震,停下了动作。

他震惊地抬眼,被祁筠一把推开,踉跄着退后好几步才稳住身子。

只见她冷冷笑着,眼中无波无澜,竟比夜幕还深沉,她步步退后,沉默地看着他。

阿鹤心口的疼痛剧烈传来,他猛然低头一看,痛感的来源已渗出了淋漓的鲜血,一柄银色刀刃直直插入心脏,雪白的衣衫被血污染透,他惊骇得说不出话来,怔怔地望着祁筠,眼中不解,委屈,痛苦,一览无遗。

祁筠眼中毫无波澜,脸色苍白如死,唇色却被染得鲜艳欲滴,极致的反差,衬得她犹如鬼魅一般,冷酷狠辣。

阿鹤溢出一丝苦涩的笑,凄凉的话语扬在风中:“为什么?”

祁筠语气平静,仿佛在说着一件和她毫不相干的事:“鹤云台本就容不下一妖,我留你至今,已是仁至义尽。”

阿鹤怔然,良久,他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又笑起来,然而不知那笑是自嘲还是失望,他脸色苍白得可怕,语气近乎是在哀求:“既如此,当年为何要带我回来?又是为何要待我这般好?”

祁筠依旧冷漠,她本不欲和这样一个幻象多言,然而他既然问了,她也就自然而然地回答了下来,“当初一念之差,至今犹有遗恨。”

“遗恨?”阿鹤捂着胸口,缓缓垂下头,半晌后像是想明白了什么,又抬起头来,眼中闪着诡异刺目的光芒,灼灼地盯着她,“凡妖皆为世所不容吗?你皆要赶尽杀绝吗?”

祁筠的眼眸在此时亮如明珠,坚定炽热:“鹤云台职责,便是屠尽天下妖,而我为鹤云台赴汤蹈火,万死不辞,鹤云台的使命便是我的使命。”

阿鹤没有再说话,犹如被抽了魂一般,眸光渐渐暗了下去。

他就那么站在原地,眼中无喜无怒,只是望着她,所有的热忱与欢喜就此沉寂,从此再也不会有那么一个人欣喜地唤她“筠筠”,再也不会有那么一个人悠闲地躺在树上等她练完功一同归家,也再也不会有那么一个人愿意在大雨倾盆的傍晚来荒山寻她了。

一切的一切,都归于平静。

祁筠平静地全身发抖,安静地看着他,隔着浓郁的夜色看着他。

留在这里当然很好,可是虚浮的幻象终究如梦幻泡影,固然美好,却令人惴惴不安。

她要的是绝对的掌控,绝对的自由。

选择了清醒,就选择了痛苦。选择了虚假,就获得了幸福。她宁愿痛苦一辈子,也不要活在自欺欺人的假象中。一个人求而不得,要沦落到靠幻梦来麻痹自己,悲哀到了这样的境地,骄傲如她,怎么会允许自己被人怜悯?

她心中麻木,话语愈发决绝,语声比刀锋更冷更锐,“阿鹤,我不恨你。我只是恨我没有早点杀了你。”

“如果再来一次,我绝不会带你回来,绝不会让你在鹤云台蛰伏这么久,绝不会让你有机可乘毁了我的所有。”

她对着荒无人烟的崖底冷笑,声音苍凉悲哀:“你太自信了,凭什么认为这样就能留住我?”

大火在此刻升腾而起,铺天盖地地将此间笼罩,祁筠望着被她困在火幕中的阿鹤,一步步倒退,一步步远离,终于,脚步抵到了一片虚无,她对着他莞尔一笑,转身毫不犹豫倒入流动的夜色中,如一只翩然的鹤展开了双翅,坠入了万丈虚空。

而那只染血的鹤被她永远地留在了大火中,弥望如血,苍翠的山峰连绵起伏,连亘不绝,漫山遍野的扶桑花深红浅紫,灿烂辉煌。

火光,月光,泪光,在广阔无垠的天地间悠然摇荡,融入了一片沉寂的旧忆里,终究归于宁静。

司马仪醒来时是在湖里,浑身被冻得僵硬,几乎是再晚一刻醒来就要被冻死在这冰天雪地里。

她艰难地活动着筋络,一步步往岸边爬。

大约小半个时辰过去了,她终于上了岸,疲惫地喘息,不经意的一抬眼,便窥见了雪山顶上怒放的那朵艳如朝霞的玉蓉神花。

原来破了不醒之梦后,便算是真正的成功了。

然而经历了这么一场大梦,她整个人疲乏得难以言表,没有力气再攀顶,于是坐在雪地里,痴痴望着那朵花发呆。

忽然,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她急切地爬起来,就要往湖里跳。

一道声音拦住了她:“你很奇特。”

是梦中的声音!

司马仪停住步子,不解地回答:“你在说什么?”

“我在夸你啊,毕竟能破不醒之梦的人屈指可数。”他轻轻笑着,带着淡淡的讽刺。

司马仪客气地回答:“谢谢。”说完她就准备继续往前走。

他再次轻声打断了她,“我很欣赏你,作为对你的奖励,可以给你一个机会去窥见那人的内心。”

司马仪惊讶地问:“你如何知道他是谁?”话一出口她转瞬也想明白了,他既能造梦,自然无所不知。

他很有耐心地解答:“我知道他是陆吟寒,也是照夜栖,更是你的阿鹤。”他刻意将最后这四个字说得暧昧轻佻。

司马仪的脸刷的白了,她冷声问:“好啊,很乐意接受你的奖励。他此刻在何处?”

“他还困在不醒之梦中,困在我给他打造的美梦中。”他呵了一声,继续道,“要不是实在太欣赏你了,我压根不会管他……”

司马仪冷冷打断他:“少废话!”

“他在——东南方向,五十米处。”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换源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推荐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错误举报